【枷锁之城】13 是鬼

楚洵被何知愁这么一个问题给问住了。

实在是问得有些奇怪。

若是他问的是“其实我娘是鬼吗？”，亦或是“其实楚先生你不是真正的人吧？”，楚洵都不会感到奇怪。

偏生他问的是“其实我是鬼吧”，还用着这种近乎陈述的语气。

楚洵想了想，实在想不出他为什么这么认为。

“你...为何这么说？”

何知愁收拢了双膝，把脑袋捂在膝上，闷闷道：“我很早之前就有想过，为什么阿爹总是昏睡着呢？”

“家里请来过好几个大夫给阿爹看病，可每一个都摇着头走了，说阿爹是体内积阴，阴气重到了已无力回天的地步，时日不多了。”

“每一次，都说时日不多，可阿爹还是撑过来了这十多年。我觉得那些都是庸医，就自己去偷学了医术，才发现，那些大夫所言不假。只是他们没发现的是，当阿爹体内的阴气到达某一个程度时，会骤然回降到正常水平，这也是阿爹能够清醒过来的时候，之后又会逐渐积累，阿爹昏睡过去，再到达一次顶峰骤降......如此循环反复。”

楚洵有些怔愣，照这么说，岂不是林先生被这么吊着一条命，几乎躺在床上当了十多年的活死人？

他听到何知愁继续说道。

“我就在想啊，阿爹体内那股阴气到底是怎么回事、从哪来的？我就背着阿娘偷偷去调查——阿娘从不允许我接触这些的。我一开始不知道，为什么阿娘每次发现我在研究阴气时都会大发雷霆。直到我偷偷调查出来，发现阿爹体内的阴气，竟和我的气息同源。”

“阿爹体内的阴气明显来源于我，我从那时候起就开始起疑了，是我的存在让阿爹得病的吗？阿娘是不是怕我知道所以才拦着我不让我接触的？”

“我也不知道要不要问阿娘，可我又怕阿娘不知情，问了反倒觉得我是个怪物，不要我了，所以也一直没敢问......”

“但是每次看到阿爹醒来笑看着我，我都觉得好愧疚好难受，都是因为我，阿爹才遭了这么多年的苦......”

“我要是真的是鬼，肯定是个胆小鬼。我怕失去阿爹温暖的微笑，我怕失去阿娘成天的念叨，我怕失去这一家三口的生活，哪怕阿爹只是偶尔的清醒，我都很珍惜......”

“所以我选择了自己一个人去寻找真相，只要我找到了，说不定，阿爹就能有救了呢？”

“我没想到的是，知道真相的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他顿了一下，像是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处在自己一直以来所要求知的答案突然知晓了的茫然里，好一会儿才道：

“那八字是我的。”

楚洵很快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风亦笑卜算时用的那串八字。

那八字是何知愁的。

卜算结果是什么来着？

楚洵记得，风亦笑当时告诉何知愁——

“卜算的结果是，八字主人的身边有鬼物的气息，不久后会引来灾祸。”何知愁语气淡淡，却透着说不尽的哀默。

难怪他这么焦急风亦笑看到的灾祸是什么。

难怪他魂不守舍了一晚上。

“哪里是身边有鬼物，分明原来我就是那个鬼物......”

对自己身份的迷茫无措，对自己阿爹的痛苦内疚，对自己引灾的惶恐不安，竟都压在了一个只是十五六岁的少年的心上。

楚洵不由得想，在七百多年前，真正的历史里，没人可倾诉的何知愁，内心到底背负了多重又多久的包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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