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家在天津南边有一座欧式大宅,在山边圈了个大草坪,专用于招待中国的达官贵人和洋鬼子们打高尔夫球。郭麒麟早年间的家庭教师里有几个洋人,自己也是个喜欢时尚的,这种上流社会的社交手段玩儿的门清。原本嘉会和攸叙也是要跟着来的,只是听闻关其濡的妻子也带着两个孩子来了天津采买东西,就跟着舅母去玩儿去了。
戴琳听后更高兴些,郭家那位小小姐气性太大,在外又是个黏人糖,不肯离开爸爸一步的,可真是她妈妈的好帮手。
他们就在这一片绿茵茵中挥杆,这绿色包裹着戴琳一行人,远远看着都感受到一股子莫名的压迫感,她心不在焉地朝少帅那一面瞧过去。他站在已经略显老态的戴平身旁,更衬得卓尔于众,不过墨镜掩住泰半面容,加之帽檐宽,不过咫尺,却看不清他的脸。
戴琳的姐姐戴环眼神特别活泛,一张长瓜子脸,谈不上美,也不论上丑的长相,在大家族里练就了一身察言观色的本事。
“听说少帅和夫人感情特别好,他们是少年夫妻,夫人又难得温和大方,果然是郎才女貌,鹣鲽情深。”
戴琳的三弟年纪尚小,却学的流里流气,张口就来:“男人没有不偷腥的,环姐你可太孤陋寡闻了。传闻少帅当年第一回去吉林剿匪,就带了个女戏子回家,当年奉天多轰动的一件事。”
“珏儿你怎么知道?”
“这有什么?老帅入京,少帅任安国军副司令,家底子被人扒干净了!我姨娘他们打麻将时候说起的,我听了一耳朵。”
草坡上,他穿着法兰绒的白色裤子,令人见之难忘。他和他的父亲是不同的人,不仅在政治理念上如此标榜,也无数次在家庭观念上透露出洁身自好的信息。不抽鸦片也不养姨太太,除年青时候的几点桃色外,再无风波传出,是所有闺阁女儿心中的好丈夫。
思及此,戴琳毅然起身,装扮起甜蜜的笑容,朝父亲走过,自然拉住少帅小臂,无比撒娇地对父亲说:“求父亲别霸着少帅了,也借给我们姐妹们用一用吧,女儿这球艺可是被珏儿他们笑了许久。”
戴平一向是很宠爱这个女儿的,就满怀歉疚地对郭麒麟说:“您瞧我这个女儿,实在太没有规矩了些。”
郭麒麟还把戴琳当作半大不小的孩子,就像照顾嘉会一样照顾戴琳,自然并不介意,摆摆手也就随着戴琳去了。
戴琳用手挽着少帅,眼里繁花似锦,心中烈火烹油,那一颗藏着悸动的、电灯泡一样闪烁的器官好像要从幼小的身体里蹦出来。
戴环于是对戴珏说:“看着吧,我们这位二小姐要大展身手了。”
眼瞧着这一景的郭麒麟又被当作世家小姐间争相抢夺的香饽饽了,阎鹤祥也并不言语,只心中默默记了一笔,不知这位戴小姐又能走到哪一步。
此时正是1928年5月间,关悠稷忙着为公公再次纳妾。郭德纲日前去了一趟八大胡同,不知怎么地,就领回来个姑娘,说出身虽不清白,但人还是个雏儿,叫关悠稷先想办法安顿了,日后再摆酒。
大户人家娶姨太太,顶多是走个形式,原也不难办。只是五太太那里闹的起劲,嘴里直念叨着:“当年爷迎我回府的时候说的分明,到我老五这儿就止住了,说我是他最后一个女人……”五太太原也算的上年轻妩媚,但这几年生育了四个儿女,在精力上大不如前了,没法子再如从前般伺候大帅,心中虽明白宠爱日移,却没办法甘心情愿的迎新人进门。大帅对五姨太的反应不置可否,因此,六姨太进门的事儿依旧提上日程。
当晚,关悠稷说给郭麒麟听时他也迷茫震惊不可措,直长大嘴巴说:“我爸怎么还找呢?他老人家应付的过来吗?”
关悠稷脸上臊红一片,扬手一个枕头过去,云髻微斜,脸红耳赤,鸳鸯枕上一片墨云。
“去你的,有这样说你老子的吗?”
“我是认真的,我爸这身体挺好啊。我在前线打仗,在后方应酬,他老人家一件事儿不管,落得个清闲也就罢了,咱为人子嗣,得孝顺,但你瞧他,这些年净给我生弟弟妹妹了……现如今,还要再添一个小娘给我?我那六妈妈芳龄几何啊?”
“说起这个,我也是一阵羞恼。那姑娘刚过十八,说是八大胡同里还未待客的清白女子。”
“这话你信吗?傻子都不能信,八大胡同是什么地方啊?还有清白女子?”
关悠稷撑着手看郭麒麟青筋胀起,不无调笑地说:“你挺羡慕?”
她一双玉臂横枕,肚兜上绣的花朵朵牡丹,鹅脂般的脖颈缠着几缕红线;媚眼如丝,顾盼生辉,神采精神,摄心摄魂。
“不羡慕,不羡慕。任旁人找谁去,我只要我的绾绾。有了爱妻常伴身侧,只愿鸳鸯被里成双,春/宵苦/短。”于是灯下拥香,软玉入怀,回眸处总有含情,红潮涌起。风动过罗帷,朱唇相抵,玉臂互兜,渐闻声颤,微惊魂魄。
次日晨起,关于六姨太的话题已被淹没在万千事务中,床头的电话铃声迭起,郭麒麟尚埋身香闺、无法自拔。
“少帅!老帅叫你去一趟他那儿。”
“又是这个刘秘书,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我得寻个由头拾掇了他。”
关悠稷小睡起身,正是娇怯缺力的时候,和衣款款起身。风起云涌间,眼梢黛眉,处处已露相思情。
“告诉老帅,少帅即刻便到。”
“父亲找你肯定是急事,赶紧去吧。”
怒骂下床,起身洗漱,一气呵成。待到了父亲堂中,他心里依旧郁郁的。
“大林子啊,你父亲我,决定要回东北了。”
这倒是清晨一盆冷水,他立刻凝神,连忙问:“何时?”
郭德纲掌权日久,对时局判断远超众人,南边有南边的隐患,北边有北边的不便,但个个都打着除军阀的旗号,没有不针对他们父子的。这样的北平,就是把他们郭家人放在风口浪尖上,放在炭火盆里烤,没多大稀罕。
“六月,六月初我们就走,你负责撤退,必须把我的东北子弟兵一个不少的带回去!咱一个枪子儿都不能给那些人留下。”
“是,父亲。”
5月29日,六姨太算是过了明面,郭家大摆酒席,宴请全程,一幅江河锦绣的样子。戴琳也同戴平前来赴宴,大人们说的什么话她都听不懂,只顾着在纷繁复杂的人群中寻觅少帅的影子。
郭麒麟却没功夫搭理、应付孩子,只和关悠稷略说几句话、摸了摸攸叙和嘉会的脑袋,就赶去公署布置行动。从6月3日起,郭麒麟所部三四军团开始组织大规模撤离。在先前对冯玉祥、阎锡山的战争中正是这只神勇非常的铁血军团赢得了巨大胜利,令阎锡山一时不敢再犯,自北京到保定,再到滦县,之后奉天。郭德纲则一直停留到6月7日,6月8日晚间,终于坐专列返回奉天。
关悠稷和几位姨太太走的更早些,除六姨太陪伴大帅身边外,诸人具是6月4日便到沈阳大帅府,只待郭德纲父子回东北一家团聚。
“要说还是咱们奉天好啊,比起那阴侧侧的郡王府,到底还是大帅府亮堂。”
四姨太性子外向,说话也不分场合,世人都知道大帅回东北,是因为在津浦等地的败军溃败,天津后来告急,北京逐渐失守,无奈之下,少帅老帅才制定撤退计划。当时奉军几乎把能用的兵将全用上了,连年纪不小的高峰也上了场,可见老帅想守住北京的心多渴切,那一声撤退,又说的多无奈。
于是没有人搭腔,四姨太又自顾自说:“我就盼着回来呢,爷还是在咱们这片地方来的自在,上赶着去北京做什么?损兵折将的。”
见四姨太说话越发不着调,五姨太忍不住反驳道:“四姐啊,你这话也就在咱们姐妹面前说说吧,到了帅爷面前可别触这个霉头。”
“帅爷?我都多久没见着帅爷了,我和你老五不一样,我心里啊,明白的很。花无百日红,现在是人家六姨太的日子了。”
“帅爷一直吩咐,不许后宅议论前头男人们的大事儿,你看,果然说着说着,这就说瓢嘴了。”
二太太是这一群女人们的主心骨,她又接着说:“姐姐妹妹的过了半辈子,和和气气才是正理。”
四姨太原没想着什么,更无意讽刺五姨太的失宠,此时被戳开,五姨太忙着低头抹眼泪,她则上嘴唇合了下嘴唇,烫口的辩解话一句也说不出口,任由空气尴尬发酵。关悠稷就坐在角落里看书,也不搭话,妈妈们的闲谈,从来不要惹祸上身,这是铁律。普通人家里,一个婆婆都难,更何况她有六个。
“太太们,大少奶奶,不好了不好了!”
“这样没有分寸,可见是平日里的规矩白学了。有什么事慢慢报上来即可,再不许把不好了不好了挂在嘴边。”
“是,是大帅。大帅坐的专列爆炸了,连着六姨太,也生死未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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