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用过晚膳,我带着烟芜往宝华殿去,及至殿门,便见里头烛火烨烨,依稀有人站在佛前,近前一瞧,原是皇帝在那儿,脊背挺然,爽朗清举,想必他到这儿的原因与我无异。
蓦地,他转过身来,面容温和如旧,在烛火照映下更显清俊,许是没想到我会在这儿,语气便有些疑惑,“令媗,这时辰你怎么在这儿?”
我扶着烟芜的手跨步进去,施礼如仪,“臣妾给皇上请安,臣妾想着太后娘娘抱病,恂嫔娘娘又遭此横祸,就想到宝华殿来为她们诵经祈福,希望我佛慈悲,能为宫中消灾解厄。”
皇帝颔首,那双眸深而黑,明亮得如中秋满月,“令媗,你有心了,我代她们谢谢你,不过夜深风寒,你也注意身体,千万别着凉了,记住了?”
我望着他,语调温和舒缓,如薰风和畅,“臣妾记住了,谢皇上关心。”皇帝眼波流转,潋滟生光,如烟雨时西湖胜景,清艳得不可方物,他的目光陡然定在我的手腕上,带着询问的意味,“这金累丝点翠四龙戏珠镯是太后送您的?”
我应声回答,语气恬淡得没有一丝波澜,“是,臣妾今晨去拜见过太后娘娘,伴着她说了会儿话,因此错过了崔公公传谕,后来太后娘娘又派了易嬷嬷专程到我宫里送镯子,臣妾原是推辞的,但转念一想,到底是太后娘娘好意,臣妾不应辜负,便只好接下了。”
皇帝眉眼舒展,如青山迢迢,“说起这镯子,那还是当年太后继位中宫时太皇太后所赐的物件儿,世上仅此一件,珍贵异常,想必太后是真心疼你,才肯将这东西给你,日后若是得空儿,便多到寿康宫坐坐吧,她老人家长日寂寞,有你跟娴欢陪伴在侧,我也放心许多,令媗,你会不会觉得我这个作儿子的对太后忒不称职了?”
我摇摇头,嘴角露出淡淡的笑,言辞和婉如春,“皇上为什么这样问?忠孝难两全,得失总相随,这是自古以来便存在的问题,您作为九五之尊,自当以江山社稷、黎民百姓为重,这是您该肩负的责任与使命,我想太后娘娘会体谅您,以您为傲的,不光是她,便是这满宫嫔妃都会为您自豪的,相反的,若您总为闺阁琐事而烦忧止步,那才会让太后娘娘烦恼不安,所以皇上,请您尽情施展您的才能,以实现您的鸿图壮志,请您让天下苍生都过上安居乐业的生活,唯有这样,才是对太后娘娘最珍贵且最有价值的报答。”
四周烛火荧荧,灼灼有光辉,门外几丝风吹过,飞檐下风铃作响,如琴音愔愔,皇帝莞尔一笑,语气舒和,“谢谢你,令媗,谢谢你肯对我说这番话,跟你说话真的让我很安心。”
我看着他,能看到那眼眸深处的烂烂光华,“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臣妾既为皇上嫔御,自当事事以皇上为先,皇上所无暇顾及的,臣妾理应替您周全效劳,日后定多到寿康宫去,在太后娘娘跟前尽孝。”
皇帝颔首,眉目疏朗柔和,“那便好,令媗,我还有折子要批,就不陪你了,待会儿回去一定小心,别受寒了。”说着,他褪下斗篷与我罩上。
目送着他送去,我转身跪在蒲团上,口里念着《地藏菩萨本愿经》,如此直到三更方才回去。
及至宫门,兰麝候在那儿,左盼右望,手里提着羊角宫灯,急急道,“小主,你可算是回来了,奴婢真是担心坏了,夜里风寒,您快进殿喝碗姜汤驱驱寒吧!”
我侧首看着她,温和道,“兰麝,我交代的事你都预备下了么?”她扶着我,语气和缓道,“回小主,您一走,奴婢就把那些您可能所需的厨具用料都预备齐全了,那些豆子糯米,奴婢也洗净了泡上了,只等小主示下了。”
烟芜伺候着打起帘子,我跨步进去,方才落座,绿萝便捧着姜汤奉上,我和声道,“夜深了,你们快去睡吧,后边的事我自己来就好,你们不用陪着我一块儿熬着了。”
烟芜掩上门窗,细声道,“小主,您熬了这许久,才应该去安置了,后边的事我们代劳就好,何必您亲自动手,您若再这样熬下去,身子怎么吃得消?”
我往后边殿阁去,坐在妆台前,褪下银鎏金累丝嵌珠石指甲套收进匣子里,婉声道,“烟芜,我既是为太后娘娘尽孝,自当事事亲力亲为,我若借人之手,岂不是欺骗她老人家的信任?这样叫我如何心安?你们都别劝了。”
我换上素净衣裳往外去,她们跟在身后,和声道,“小主的话我们无从辩驳,只是请小主容我们跟在身侧,就是帮不上什么,陪您说说话也是好的。”
我没奈何,只得答应,如此在小厨房忙碌了许久,直至东方熹微方才大功告成,烟芜忙伺候我梳洗装扮,一身品月色缎绣玉兰蝴蝶纹氅衣,外罩品月色缎绣绣球花夹马褂,待事事妥帖,我们才往寿康宫去,临走前,我又吩咐兰麝将各色糕点皆送些到永和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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