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导

“这不是平常所说的内功深厚的内力，也不是力量的力，而是积年累月的……不明白？好比人说，卖油翁的手又准又稳，其实就因为他内在的一股气，道自天然，和谁来买油没关系。武功一样，很多人以为练武是向外的，有仇人，有高下，非要一竞较之。其实啊，它是朝内的，朝向你自己。

“这个南山十二掌，来自巫崖山庄，沌初老人本就是个信道的老疯子，不殆给你解过《道德经》没？没有？你掌法迅速凌厉，和小毛贼交手没有大碍，但时间一长，肯定会反伤你。出掌，有力而不能有锋芒，你一灌注内功，打得周围哗啦哗啦响，在奏乐吗，要跳舞吗？”

郑朝朝被他说得笑了，不住点头，“好像是很有道理。我打的时候，感觉打得越狠，气息越忙、越乱，还以为是初练，所以容易疲惫，原来是不得法。”

“对了，这习武，就像种独奏，一人吹笛，气进入体内，嘴边才出响。你着急推掌出去，内功打散了，会越练越差！”

她颇有启发，站起来重又打了一遍，这次感到内流在体内顺畅而行，虽没有声响，掌间的力度却大了不少，身子也轻巧许多。“前……乌鸦前辈，真是如您所说。”

“什么前辈，你喊我乌鸦行了，我也不爱听师傅师傅的。”

“可，我已经有师傅了……”

乌鸦怒其不争地指了指郑朝朝，“规矩是死的，你一个小年轻，能让规矩压死？”

“我……”

“来，问你，你当了我的徒弟，就不孝敬不殆了吗？”

“当然不会。”

“我作你师傅，你会因为有不殆在前，就敷衍刻薄我吗？”

“自然也不会。”

“那你怕什么呢？”

她想了想，有些失了底气，“……江湖上，大家都不太喜欢那种到处学武功的人。”

“你活一辈子，还能叫所有人都喜欢？以为自己是什么银票金锭么，讨厌你的人，有大把理由讨厌你，喜欢你的，不消说就跟来了。”

郑朝朝被骂得有点委屈，低下头苦思起来，乌鸦见她愁眉不展的样子，继续道，“诶，不过是些没天分的蠢材编出来唬人的罢了，自己没那功夫学艺，还不许比他强的人往下学。

“照我说啊，既然想要学武，当然是尽请高明，把一个师傅的宝贝学到家，守一辈子，还有什么乐趣？兼听则明，知识是学不完的，老师也不嫌多的。只要你不作坏事，只要武功不相克相冲，随意去学吧！”他拍拍郑朝朝的头，“听见没？只要你能学，想学，去学，就是好样的！”

她听了这一席话，才恍然想起。乌鸦的本名并不是乌鸦，他最初在擎荒派的麋鹿湾（四大堂之一，另外三个是沉龟岗、伏虎崖和松鹤陵）学艺，醉心武学，而不善交际，成了门派中的“异类”。为人做事不按常理，嘴上功夫也不放人，才被称作“乌鸦”。

擎荒派分裂后，他便四处拜师求艺，可其他门派要不不愿收这位异群人，要不就是忍受不了他打破门规，不久便把他赶走了。乌鸦流浪江湖，不仅不尊师重道，还口出狂言，无论到哪儿，都没人欢迎，有时，甚至如过街老鼠一般。

但凭着这种剑走偏锋的个性，也得到不少人追随。他在武学上欲望太深，学艺过多，在一次比武中受了伤，便就地解散众从，不知去向了。

虽是如此，眼前这个人却没有她以为的猖狂偏僻。不得不说，乌鸦的话有几分道理。如点通封闭的穴脉，一下子清快许多；这么多年来罩在她头顶的黑布被撩起来了。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道，是为了终点。规矩，为了和平与人心。若是这条路于他人无害，于己有利，为什么不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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