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又是梦。
空幻的梦,醉人的梦。
郑朝朝还未迈出房门,一阵酱香味便从外头传来。春光大好,鹊鸣幽幽,柳绿桃红。她对镜整理一番,喜上眉梢。屋外有人推门进来道:“还不起床吗?……啊,原来早就醒了,这个丫头!”
“娘!”郑朝朝唤了一声,“我马上就好。”
郑灵穿着一身干净的棉布蓝衫,在围裙上擦擦手,“先去喊阿烈起床,你爹把米粉都做好了!”
“好!”她放下梳子,跑去符烈的屋子,咚咚咚敲门,“起床了,阿烈!”
“昨晚他大半夜的还在练功,该是累了。”符雄从后园里走出来,端着一杯茉莉花茶,缓缓道。
郑朝朝皱皱鼻子,“那也不行,婆婆说今日要教怎么用剑呢,”她再敲敲门,“快点呀阿烈。”
屋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不多时,符烈倏地将门拉开,揉着眼睛走出来,“我梦见刚要吃烧腿子肉……”
“刚做好的米粉,快快,软了就不好吃了。”郑朝朝推着他朝院子里走,“等晚上回来,咱们去馨月阁买柿饼去。”
“切,你这么抠门儿,还不是用我的钱?”符烈斜她一眼。
“我请你,行不行!”她将他按在位子上,把筷子递到跟前,“要是因为你耽误了学习,就没有柿饼吃!”
一阵风刮起,窗棂哐哐作响,郑朝朝猛地回神,才意识到眼前正是客栈的帏帘,她受了内伤,躺在床上——方才的一切,不过又是想象罢了。
娘不会活过来,爹被人抓走,她和符烈得继续颠簸闯荡……那颗柔软的心,顿时硬了,像病一样,传染给五脏六腑,郑朝朝觉着整个她的身躯不是肉做的了,而在一瞬间从头到脚变成石块,又同时被更大的石块压着……一坨小小的肉,被放在大石头下面,逼得她翻动不得,难以呼吸……她又默默闭上眼睛,流下两行泪。
没有喜悦和期待的肉。
……
每当此情,她便难以再做梦了——不敢做梦,因为怕再清醒过来,亲自将梦生生从心里撕裂开。可又难以自控地去想象:要是天地间的某处,有另一个郑朝朝呢?如果那个郑朝朝,有此时此地的郑朝朝,所没有的……另一个郑朝朝,会有娘,有爹,有住处,没人追杀,没坏人惦记……他们四个人住在巫崖山脚下的农庄里,和早霞晚星、和鸡犬黍麦一起生活。
一缕炊烟升竹菊,几行鸥鹭入寺祠。
暖茶柴门牧童歌,温酒归途浣人行。
若是一睁开眼,就生活在这么安全温馨的地方就好了。郑朝朝想。爹娘,有大把的时间陪着她,她和阿烈,也有大把的时间,既可以逗爹娘开心,又可以习武。若是有坏人找麻烦,三五招就将他们打出去,再也不敢来犯。
这是怎样的神仙生活啊!
郑朝朝心中半甜半苦,在半睡半醒之间,昏昏地,发着不现实的梦。而另一边,沈念斋正坐在桌前轻轻打着算盘,待将今日的花销算清后,才闲下来,靠在椅背上松快一会儿。突然,窗边一人的脚步声,他没来得及回头,便被点住穴,动弹不得。沈念斋并不会武,少搅入战局,当下便一阵冷汗,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来人并不冲着他,他见那人三两步就跨到床边,黑衣蒙面,腰上插着一把扇子……——在山寨里失踪的黎泉?!他也说不出话,只能嗯嗯唔唔地叫。黎泉不将他放在眼里,坐在床边,看着睡梦中的郑朝朝。“我早说过了,这事今晚一定要办!”说着便欲点上郑朝朝的穴道,怎料她突然睁开眼睛,口中露出一颗黑球,冲他眉心直直吐出,黎泉立即侧头,那颗铁球擦着面,打入床杆,深陷其中。
黎泉笑道,“我知道你受了内伤,不如不要挣扎了,省点力气,说不定还能留你一条活路。”
平日里郑朝朝定要生怒,可如今若因大意毁了事,相当于束手就擒,不就是任人宰割?危机生死之刻,情绪成了无用之物,反而静了许多。她不言语,只看着黎泉,被子之下暗暗运功蓄力。黎泉一伸出手,她便握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拧,右腕就断了,听得他一声惨叫。黎泉登时后撤,抽出扇子,防她的暗器。郑朝朝掀开被子跳下床,从怀中掏出匕首,向他刺去。他以为她中了赵寰那一掌,怎么也该经脉尽断,未曾想到她不仅活动自如,还能运功打斗,招招凶险,只道自己算错了,还是想着如何逃跑的好。
郑朝朝三次落入他手中,知道再不可留给他一丝机会,否则非生即死;便是豁出去了,不顾伤势也要至他于死地,半招都不肯相让,将他逼到窗边,学程恂的方法,把真气灌入匕首中。匕首发出淡淡青光,甚是显眼吓人,力道也大了五分,嗖嗖两下,就划破黎泉的黑衣。
黎泉在山寨和她交手时,被打的从楼阁上摔下,醒来后偷偷观战,明白郑朝朝轻功好、速度快,自己非郑朝朝的对手,只能以阴险取胜。便也加大力度,欲拖长打斗,耗她力气。同时右手的疼痛也过去了,打算伸入怀中,洒出迷药,郑朝朝身处危时,警惕万分,看破他的小动作,再从腰间摸出两颗尖石,朝他手背打去,正钉在中央,鲜血淋漓。
她攒劲上前,“刺啦”一声,将他的铁扇划开。然后再运气,一拳打上他锁骨。此刻已感觉体力不支,发间流下豆大的汗珠,但也不敢懈怠,怕被这奸人得了空子,再右脚踢去他膝盖,让黎泉跪在面前,他咬牙用扇子抵抗。郑朝朝双腿发软,只能硬着头皮,咬着嘴里的软肉,接连五掌打向他面门,让他乖乖抵挡。实则都是虚招,只为了最后他防不及,于是持刃一扎,正中胸口。
郑朝朝见他面部狰狞,死盯着自己,他的双目先是睁大,布满了血丝,慢慢地,里面变得无神,她才终歇一口气,无力地松开匕首,撑在桌边,扶着胸口,噗地吐出一口鲜血,不多时,黎泉的血汨汨地流淌在地板上。她趁着还没晕倒,解开了沈念斋的穴道,然后昏倒在他脚边。
沈念斋紧忙屈身将她扶起,抱到床上,再洗了干净的帕子,帮她将脸上和手上的血擦净了。郑朝朝气息微弱,面色苍白,沈念斋给她送了些水后,也不知该怎么办,经此一事,他不敢背朝着窗户和门,便推着轮椅,只靠在床尾守着。四更时,程恂和符烈推门而入,发髻和衣服皆有些凌乱,看起来也经历一场打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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