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烈贴着冰凉的石壁,头顶天花板,四处观察着哪里还有机关;程恂站在房中央,气未喘匀时,觉到身后一阵异样的气流,回身望去,一把大刀被悬挂在房顶,垂落而下,正朝他砍来。他持剑抵御,而大刀宽阔身重,借着掉下的劲儿将他推后两步,顶在墙上,压得动弹不得。
符烈立刻飞身过去,帮他抬起大刀,留出抽身空隙,向左侧逃走;却不料另一把刀再从头顶落下,直取符烈后背,他登时将面前的刀松开,转身用匕首抵挡;程恂一踏上左侧,机关又重新触发,从右面嗖嗖射来五支箭,令其不得不再次向左,离符烈越发远了。
这把小匕首与郑朝朝的是一同锻造而成,大小模样都一致,不过刀柄上的字不一样,一把是“左”,一把是“右”,代表他们二人是符雄最最亲的两个人,也代表两个人是亲人,难以分开,要互帮互助,才能冲破困顿。符雄在郑朝朝八岁时向不殆婆婆求取来这一对匕首,它们比普通匕首更大更长,便于近身杀伐,又小于刀剑,好贴身携带,行事方便。自打他拿到这把“左匕”,便再也没有和它分开过。除去郑朝朝上山习武之时外,“左匕”也未曾与“右匕”离开。
符烈咬牙抵住,防针箭,挡大刀,今日生死存亡,还未可知。手腕逐渐酸痛,他低下头,发现匕首已经卷了刃。“符烈!”程恂大喊道他的名字,再逃不出,很可能受夹击。符烈也明白这一点,心一横,握紧匕首推了出去,同时向右一跃,再松开手,摸上墙壁。而匕首便在他身后被裁成两段,断开的地方微卷着,像撕开的纸一样。
整座石屋再次静了下来。经过了两次考验的二人心中开始尝试定下来。既然此处安置陷阱机关,想必是为守护门派的宝物设置,故而也许不会空手而归。但没有人知道这里的一切何时会再次如滚水般沸腾起来,也没有人知道若想取药,该做些什么。两人都静得征了一会儿,慢慢才意识到此刻的安全不是他们想要的。
“不找到机关,拿不到药。”程恂道。
符烈心中焦急,道,“不如我来吧,我身手快。”
程恂望着他,深深看了一眼,说:“不行……不不,你……你身手太快,能躲得开,反而不能触发。”
符烈想了想,觉得似乎有道理,道:“布置这些的人像是吃定了咱俩一样,如果躲开,什么都没有了。”
“顺着它,走下去。”程恂说。
“好,我在上面用暗器敲击其他地方,尽快让这些弓弩打完。”
程恂虽然不能快得像鸟儿一样,反应力却是超绝,仙藤剑在他的手中如一面灵活的盾牌,将近在咫尺的针箭一一挡下,快到符烈心中既觉得惊险,又叫绝。当然他也不落下风,在旁极力配合,程恂讲了几句自己的身法口诀后,符烈便能几乎猜到他的每一步,从而打向附近的石地,引发剩余的机关。终于,屋顶上传来缓缓地拖动重物的声音,抬头只见一块石砖慢慢抬起,随着“咣当”一声,第三把刀也砸下,而此时程恂和符烈已经聪明得躲到安全之处。这把金刀冲向洁白的石壁,锋利的刀刃划破光影寒风,与曾经在山脉深处沉睡的岩石相遇。
两人纷纷别过头,捂住耳朵。过了一会儿,奇怪的是周围仍旧宁静。他们放下手,转头一看,金刀竟已严丝合缝地嵌在石壁中,然后秋鹰图后面的石块发出巨响,在一阵轰隆轰隆声中,一扇原本无法用肉眼辨别出来的门缓缓打开。
正当他们以为可以拿到药时,眼前的景象却令二人瞠目结舌。因为这不是一个存放药品或宝物的地方,更像是一个孩子的家。
程恂和符烈站在入门后角落里,斜对面是一顶小帐篷,比孩子睡的帐篷还要再小一些,帐篷周围摆放了点燃的蜡烛,像萤火虫一样在暗黑的房间里发出点点柔和的光。帐篷顶上用一簇簇小小的鲜艳的野花装饰,布置下这个场景的人似乎期待住在里面的人能够由这些美丽细腻的生命陪伴,伴着它们的芬芳入睡。而房间中的其余地方,则几乎都是石头垒堆而成的矮墙,高度只到两个人的膝盖处,矮墙被故意被安置成扭曲的线,从而形成了一个轻易便可以找到出路的迷宫。
迷宫入口的矮墙上放了一个木雕的娃娃,她高高束起长发,穿着披风,手拿宝剑,一副潇洒快活的样子。程恂拿起她身边的一张纸:带娃娃回家。他还未来得及细细看这个小迷宫,符烈便指向右侧道,“这不是有路吗?”
他顺着看去,右侧真的有一条用同样的石头搭出的道路,笔直而没有任何兜转和障碍。两人面面相觑,既然有一条如此省力的捷径,那么迷宫又有何用呢?
符烈指了指帐篷道,“那儿不就是它的家么,直接过去吧。”
程恂道,“等等……这个……”他拿起娃娃,“她是有剑的。”同样佩剑而欲成为大侠的程恂,感到耳边有另一种声音在呼唤,让他不自觉指向那条迷宫,“如果她想走这条路呢?”
“你的意思是,这两条路,是门派故意设计的,一条能拿的到药,一条拿不到?”
程恂沉思了一会儿,道:“该有什么考验。”
符烈在娃娃、帐篷和那两条路之间看来看去,最后还是说,“只要送回家就可以了吧,万一她风餐露宿,在外很念家,反而需要一条近路呢?”
程恂皱起眉头道,“也有道理。”
符烈从他手中拿过娃娃,看了看,“其实……在外头这么辛苦,无论是谁,都会觉得回到家里,是最好的吧。”他不自觉想到自己,想到还未完的任务,和生死不定的亲人,没滋味地把娃娃放了回去。
程恂心中也是赞同的,他虽向往外面的世界,却也懂得在家是最舒适不过的道理,若想念家乡,当然是归心似箭,一天都耽搁不得。“可我是男子,会不会咱们想的,和女孩不一样?”他看向符烈,“如果是拿剑的女孩……是郑姑娘的话,她会怎么做?”
符烈刚想说“她如果能马上见到爹,自然多一步都不会绕,更何况是迷宫呢?”时,却见小迷宫的矮墙上还有许多其他木偶,有老虎、野猪,有小兔子和松鼠,有被关在笼子里的猴子,还有中箭受伤的村民……他叹了口气,“如果她来选,肯定会走迷宫的。”
“你,这么肯定的吗?”
符烈拿出少有的认真,“这种事她干过好几次,一看到人家有危险,就不忍心地冲过去。白日是那伙人找我们的茬,可晚上放走村民,就是朝姐的主意。”他边说边有些心虚,毕竟当时郑朝朝的确将他说服了,此刻把自己摘出去,让他有点脸红。
程恂想了想,道:“既然是为郑姑娘偷药,就听她的吧。”
于是两人便走进迷宫中,这里并不使人迷乱,甚至可以说非常简单,四下望一望,出路就看清了。只是中途需停下来释放囚笼里的小猴子,赶跑野兽,再给受伤的村民包扎。符烈和程恂都难受得不行,两人对这种过家家的游戏实在是没有兴趣。只是捏着那娃娃走着走着,走到笼子边,觉得袖手旁观有些不对头;走到老虎和野猪附近,不拿起小木剑挥两下,就是对不起这位女侠;看到受伤的村民就更别说了,难道还能任由箭插在他身上吗?
两人一边犹豫尴尬地完成了情境中的一个个任务,一边又暗自期待接下来还有什么新奇的玩意儿,直到走出迷宫,真正看到小帐篷,才觉得方才的选择是没错的。小帐篷后面亮起小小的烟花,帐篷前有十几只小动物木偶排成队迎接娃娃,门口放着五盆小花,小花上面挂着一条小小的干净的绣花手帕。两个人都忍不住微笑了,将娃娃放进帐篷之中。这时,帐篷顶端弹出一只小木盒,拿下来打开,里面放了一支白色瓷瓶。程恂一闻瓶中,果真有师傅曾讲过的草香味。
符烈凑上前来,“这是吗?”
“是。”程恂盯着瓶子看,他还不敢相信这瓶奇药居然这么容易就到手了。符烈知道他的想法,低声道,“你确定这是弭露丹吗?不是骗人的?”
程恂将药放入怀中,道,“味道是不会错的。脂粉香或许可以蒙混,但药材不会。”
既然如此,这次夜探重舫的冒险无论再怎么令人摸不着头脑,至少它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两人已有些疲累,仍担心船舱外会有重舫中人或其他埋伏,都警惕地噤了声。
走之前,程恂忍不住带着好奇和不舍,再次仔仔细细望了这房间一遍,看了模仿真实环境的花草玩偶,感叹屋子里细腻精巧的明暗和装点。比起考验,他更愿意相信这是一个在寻找惺惺相惜者的测试。他没料到这是重舫给前来取药之人的试验,第一间房惊险难测,应是当然;而第二间房却充满孩子稚气,不像是前辈长老所为,易举则失了威信气派。设计这个试验的人居然会给外人展示一个简单纯真的小天地。一个他从未想过会在江湖门派中见过的小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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