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被关在闭室中的郑朝朝与符烈,此刻已渐习惯此处了,尤其是郑朝朝,不再害怕得畏畏缩缩。闭室里只南面和北面的墙壁上,顶着天花板的高度,有两个扁长得如鱼骨般的窗户,用粗铁棍架着。便用轻功,摸上墙壁,扒在窗户边看。
北面是山林荒野,透过南面的窗,见这闭室门口站着两个大汉,偶尔在门口巡逻。闭室的前方是个宽敞的大院子,西边有马棚,东边是进来时从缝隙中瞥见的两座高楼。那院子里来来往往的不少人,和门口的守卫一样都是粗衣打扮,而不见黎泉,想必这些都是喽啰手下,而掌事人在哪,不得而知。即便能出这间房,也未必走出这院子。
符烈本想杀出去,凭他二人的武功,脱险至少不是问题。郑朝朝想起林中的陷阱,提议再作打算。她仍有犹豫,不知是否该对这些无辜的村民伸出援手,若是将自己与符烈搭进去,得不偿失,还没见到父亲,就要命丧黄泉,可真是咽不下这口气;但就像自己等待与家人重聚一样,或许他们的家人,也在日夜盼望呢?
郑朝朝犹豫之时,符烈早已落回地上,寻那些村民说话,打探消息。角落里的三个人,看上去刚来不久,衣角虽破,却洗得干净。他们理智尚存,见郑朝朝和符烈是习武之人,放下了戒备,大倒苦水。
原来他们都是外乡人,在投靠亲戚的途中被强掳进山寨。被囚禁在暗无天日的闭室中,衣食不保。总有人被押走,他们要不疯了,要不就下落不明。试图逃走的人,往往出不了大门便被擒下,死无所踪。今年南下有了涝灾,许多村县被冲得一干二净,屋田俱失,不少人北上寻亲,希望找个谋生的活,不至于一个肩能杠手能提的人,被活活饿死。说着说着,他们便纷纷落泪,掩面哭了。郑朝朝揪心不已,愁眉不展。
符烈继续询问山匪行迹的习惯,平民们便面面相觑,他们大部分时间都被关着,看不到外面。只一个鹅蛋脸的姑娘怯生生道:“我来的时候,他们正办婚席,看起来全山寨的人都在走动,特别热闹。后来有几个姐姐被他们盯上,但怎么都不从,他们派手下败将那几个姐姐带走,姐姐们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男子也是一样!来人还说‘你们的福气到了!’然后把那些细皮嫩肉的带走。切!哪里是什么福气,还能放他们走不成吗!”
符烈和郑朝朝你看我,我看你,郑朝朝虽没想到被带走的人究竟发生了什么,却也觉得有种诡秘的可怖。符烈一身冷汗,他没料到这群山匪男子居然连男子也不放过。两人缩在墙根下,忽听见门口隐隐约约传来鼾声。
郑朝朝从怀里拿出一小根迷药和火石,将迷药点燃,从门缝里伸出去。不一会儿,便听外头嘭嘭两声,当是守卫晕倒了。符烈悄悄拉开门,透过缝隙去望。
“如何?”郑朝朝问。
“院子里没人……但那寨子口有四个……咱们得轻声点儿。”符烈道。
郑朝朝不放心这些村民,回头一看,发现他们也充满期待地望着自己,仿佛自己就是救世之人。符烈已经悄悄走出去,她对他们嘱咐道:“等没人了你们再出去。”
“朝姐!”符烈在外头低声唤她。
“千万不要慌,要安全了以后再出来!”语罢便跨出闭室,轻掩上门。符烈已摸着高楼的外墙,准备运功上去。郑朝朝跟在他身后,两人上了房梁。符烈见她步子迟缓,惴惴不安,问:“怎么了?”
郑朝朝心知,两人放倒了山寨的守卫,便可逃脱,不是难事;但闭室的村民不懂轻功,动静太大,跑出来时若被抓住,他们就更惨了。更别提……这山寨的其他地方,也许还有被囚禁的无辜者……她心不忍,犹豫道:“要不……”
符烈打量她,道:“你是不是想救他们?”
郑朝朝眼睛一亮,“毕竟咱们会武功,我有暗器,还有点药。”
“可咱们不还赶着去救爹吗?”符烈不解。
“眼睁睁看这么多人被关着……阿烈”,她抓着符烈的手腕,动情道,“若是爹在那边也有好心人相助,不是很好吗?”
符烈气得敲上郑朝朝的额头,“这么多年你怎么还是这样啊!”
郑朝朝道:“让他们回家……就一个,哪怕就走掉一个人!不都是很好吗?”
符烈默不作声,他被收养之前,也是四处讨饭,居无定所,其实心里和郑朝朝一样,渴望完整的家。既然话至此处,也再难拒绝,赌气道:“下次不许用这个理由了。”
“等见到爹,我请咱们三人一起喝酒,行不行?”郑朝朝笑着哄他。
符烈“切”了一声,嘴角却露出微微的笑。两个人爬到屋顶的另一边,便看见屋后有一座高高的楼阁,最顶上是座只有栏杆撑起的小亭子。愈到高处便愈寒,风也愈大,在亭中饮宴,不消多久饭食便会凉了,一般人在高台,与其说是饮酒,不如说是灌凉风。真想在其中作乐,没有点内功是不可能的。
白日见到的黎泉果然在其中,还有一个身形高大健壮的男子,一副屠户打扮。两人坐在桌边吃酒。郑朝朝运功去听,一开始,她认真地听,逐渐变得疑惑,最后厌恶地五官挤在一起。符烈问:“讲什么了?”
郑朝朝抖抖身子,刚要开口,又把话咽了下去,不知道该怎么讲出来,难为地看着符烈,急得他抓着她的手臂,“说呀!”
“他们说……今晚要,成亲……”
“谁和谁?”
“我和黎泉”,郑朝朝道,然后面色变得更难,犹豫地看着符烈。
符烈摩拳擦掌,“看我不给他点颜色瞧瞧!”
郑朝朝艰难地开口,“还有你和……”
“我?”
“那个、那个男的……”她冲亭子努努嘴,符烈看去,除了黎泉,剩在里面的就是那个屠户相的汉子,差点没两眼一黑,撅了过去。郑朝朝赶紧拉住他,在耳边说了几句话,于是两个脑袋便凑在一起,开始密谋个胜算大的计划。
其实与黎泉共谋的屠户之人,正是山寨的二当家,名为杨斗。此时亭中,黎泉与杨斗讲到今夜欲行之事,心之动已,鱼肉也暗淡三分,美酒更不觉滋味。杨斗道:“那姑娘不是与你交过手?她和你以前带来的那些人听起来不一样,你有什么好法子?”
黎泉道:“杨兄你有所不知,讲来讲去,这些不过是游戏而已,既是游戏,就有法子。”
正说着,却听外头一阵呼啸的风声,原来是郑朝朝踏着松林,乘风而来,她经历半宿的折腾,面色已有些阴郁憔悴,可眉目眼角仍是可爱青春的,即便是不近女色的杨斗,也怔怔望了一会儿。郑朝朝缓缓落在亭边的栏杆上,道:“原来是你这坏人,把我和兄弟绑来。”
黎泉知她武功不俗,逃出闭室本就在预料之中。见她不屑地瞧着自己,游戏之心大发,道:“这都是为你们好,在外抛头露面饮风霜,不如随我在帐下快活,不是更好吗?”
“料你嘴里也说不出什么干净的话”,郑朝朝抱臂道,“想要我顺你的意,有个条件。”
“娘子请说。”
“那牢房里的人,都放了,而且以后不许再抓人来。”
黎泉和杨斗互看一眼,黎泉道:“这些好说,只要是我们曾抓来的,立刻通通放了。既有了娘子,也便不再想其他女子了,是不是?”
他说着便凑上前去,郑朝朝侧身躲开,杨斗见这姑娘不亲近人,抓住黎泉,低语道:“你真信她了?”
黎泉笑道:“你见我哪次打无把握之仗?还请放心。”
郑朝朝心下恼火,为了事情顺利,只得忍着,语气硬梆梆道:“你若是不信,派人去牢房里看看便是!”
黎杨两人面面相觑,已是了然,杨斗下了楼,黎泉道:“无论你是真心还是假意,这亲我今晚可是结定了!夜也深了,亭上阴凉,不如娘子和我一起去大堂等他?”
“你仍是不信我?一定要等他?”郑朝朝反诘道。
正中黎泉心思,“信,当然信!好,那我便先领着娘子去房中梳妆。”
郑朝朝随他入房,见到妆台上铜镜脂膏一应俱全,不知有多少人用过,胃里又一阵作呕,她在镜前坐下,但不知怎么用这些物件,回头一眼,黎泉还站在门口,笑盈盈地望着自己。正是好机会,便问:“你帮我画,好不好?”
眼前他一步步走过来,袖中的迷药被郑朝朝紧紧攥在手心里。黎泉走到她面前,细细看着她,好像她是个什么古朝的宝贝一样:“真是三生修来的福气。”
她刚要拿出迷药,黎泉指着她身后道:“娘子,你看那镜中是谁?”
郑朝朝不解回头,一股雾气扑面而来,来不及闭气,只觉得头脑被搅和混了,向后一倒,晕了过去,被黎泉接在怀里,抱上了床。
另一边,杨斗进了牢房,却见里面的人纷纷惊恐地躲在墙根下,不敢抬头,而他心仪的那个少年,躺在茅草上。便上前探了鼻息,平稳均匀,当是被自家姐姐出卖,用药迷晕了。心中便安然,将符烈抗在肩上,欲向外走,突然脖后一击,昏倒下来。
装晕的符烈站起来,狠狠踢了杨斗一脚,将他拖到角落,用茅草埋住,然后去门口将守卫也一一打昏,再招手示意村民小心走出来。村民们千恩万谢,就差给他磕头。符烈内功不足,无法听见远处的声响,他忧心被人发现,又好奇郑朝朝为何还没出现,只得边疏散走村民,边警惕地眼观四面。
不料那杨斗身健力壮,挨了符烈的一掌,未到半炷香事便恢复转醒了,摸着痛处站起,见牢房空无一人,紧忙跑了出去,见那少年正在寨子口放人呢。“来人啊!”杨斗大喝一声,朝大门奔去。符烈眼见纰漏,一掌推向最后一人的背心,轻轻送远他,然后转身飞去马厩里,掏出匕首,从列尾一一点足飞到头,将绳索削断,惊扰马匹,在院中嘶鸣哄跑。十几匹马像没了方向的蚂蚁,不认主人,乱撞瞎跑,挡住杨斗和手下。
那杨斗虽头脑不精,却力壮目明,在散乱的人畜中紧盯着符烈,掏出系在腰间的宽剑,直向符烈去处而掷,插入木桩中,正挡下符烈。擒贼先擒王,见如此久郑朝朝都未出,符烈思忖道,怕是要正面交手才可脱险。也不再逃避,顺势踏上杨斗的宽铜剑,反手拔出,跳上马棚顶,杨斗刚好行至其下,符烈双手握着铜剑,一跃跳下,取向天灵。
杨斗侧身闪过,一肘击在铜剑上,震得剑身嗡嗡作响,符烈的双手也不住颤抖,他身子骨强而精壮,但拼力量,不是杨斗的对手,只得运速。但又怕对方拿了趁手的宽剑,自己更落下风,迟迟不敢脱手,费力挥着,不多时脑袋都要震晕。
忽然听周围一声惊呼,“屋顶有人!”抬头一看,符烈望见一人背着长剑,亭亭而立于顶端,云移星转,月光下,程恂一身苍衣,他静直睥视,从身后取下仙藤剑,飞身而下。
符烈笑着放下宽剑,双目精亮,低声狠切,“等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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