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颐看到她的反应,那副淡然潇洒的神态便消失了,他有些恨恨地警惕地盯着她,这次不是装坏人了,而是真的恶狠狠,好像她马上要捅他一刀一样。
“不是所有开心快乐的事都可以做,”郑朝朝双手捂着心口,讲出这些话好像用了许多的力气与决心,“我生在这世上,要活得值得,活成自我。”说完这话,她的后背像蜕皮重生一般,阵阵酥麻,不禁打了个抖。
他冷笑一声,走到罗汉床边,将衣服穿上,“你就是拿这些话来敷衍我?”
“我就是不想敷衍你,才这么说。”她垂下眼眸,复又不死心地走近了两步,认真说道,“假如我真的心悦你,重视你,你开心吗?如果刚才我没有打断,让你继续吻我,你真的发自内心快乐吗?”
东方颐先是高傲负气地别过脸,但郑朝朝的话一字一字地递进耳朵里时,他不禁开始思索,想象她口中这两种不同的情况。虽然他不确定第一种是否会给他幸福,但后者,想必在他明日睡醒以后,一定没有什么感觉了。外人的迷恋欣赏,不如一句他对自己的肯定信任。
看着她的脸,东方颐酒醒了,头脑一阵凉意。他清楚知道,她是一个美丽的人,但未必是能同路的人。而无论吻多少人,东方兰都不能复生,他的报仇路也永远是遥不可及的。他早就为自己的人生定义了价值的标准,但如今他仍在灰色的深渊里徘徊,逃避。
看着他失魂落魄跌坐进椅子的模样,郑朝朝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她的志气高涨,接着说,“我不要别人来吻我时,只能害怕和被动接受。我要选择自己要吻的人。如果真的喜爱他,我会主动吻他的!”
他抬头看着郑朝朝,一时间,眼中的她变了,不是一个可以随意拿捏的玩物,而是一个与他并肩的活生生的生动的人。此刻他才惊醒,之前自己未加了解,就意图冒犯她,究竟有多么无礼又无耻。他颓丧又自责,一阵难堪。
郑朝朝坐在他身旁,真诚道:“我把自己看得最重要,用这个来拒绝,你还觉得是在搪塞你吗?”
东方颐摇头失笑,他短暂地思索了一会儿,眼神中充满信任而歉疚地望着她,“对不起,刚才……这应该是你的初吻吧?”
她的脸和耳朵红了起来,老实地点点头,“你不要太放在心上,我不是那种,亲了谁就要跟谁一辈子的人。也不是将初吻看得极其重要的人,”她的手指戳着脑袋,思考着说,“人生有很多第一次。我虽然不喜欢你,可这是我的命运。我接受了,也就原谅你了。”
他震惊而欣赏地看着她,一个外表干净温柔,小小的女孩,竟然有如此强大的精神力量。她像画里走出来的人,然而并不是惊艳众座的神女王母,更像对人间充满好奇、大胆下凡,在农家享受野菊东篱的小仙女。
这样一个力量和外貌并不十分惊人的女子,有包容命运、坦然迎接悲哀的坚强的心。在她眼中,似乎什么生之困境,都不再是枷锁,而是青春燃烧的戏台。即便有些困难,现在的她还克服不了,东方颐相信,她总会得偿所愿,总会有一个她想要的幸福快乐的人生。
他羡慕她有这样的勇气。
郑朝朝收回剑,恭敬地交还给他,“对不起,我还以为有坏人来了。请你不要见怪。”
东方颐心想,这儿哪会什么坏人?他笑着从她手中接过水鹊剑,拔出剑身,观赏它的银光。不知为何,这是他第一次从这把剑上感到力量。武器是闯荡江湖的左右手,送死欺生、吞皮饮血,他会使剑,但不常用剑。可能是缘分使然,或双亲照顾,让他在冥冥之中碰到她。她这句话,让这把剑可爱了三分。
没错。剑是无辜的,有罪的是嗜血残忍的人心。在坏人手中,刀锋是灾难;而在好人手里,它成了盾牌。东方颐心里舒畅了一些,不再只念着喝酒解忧了。
“咱们见了两次,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她想起在归鹞时他说的话,露出一个尴尬的笑,“我姓郑,名朝朝。朝夕相处的朝。”
“你怎么会在这儿的?”东方颐问她。
“我醒来就在这里了,”郑朝朝从怀里掏出字条,“这个当时就放在桌上。”
“这是我师妹的笔迹。想来是她送你过来的。”
“这是你家吗?”
“……不是。”他看了她一眼,然后忍不住道出,“这是归鹞帮主的地方。他用来监视我的。”
郑朝朝惊大的双眼,“你、你不……”你不是剑法高手吗?你不是想退派吗?她想起亭卒说的事情,担心说错话令他伤心,欲言又止。
东方颐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我不敢。”他叹了口气,“我不像你,那么有勇气。”
她静静在旁边不说话。
“我知道,兰弟的死有蹊跷。也许换成别人,会去调查,去报仇。”他握着这把家族之剑,愤恨道,“可我讨厌‘仇’这个字,它害得人骨肉离散,面目可憎!”
她还是在一旁望着他。
“我是不是很讨人嫌?”
郑朝朝笑了,摇摇头道,“小的时候,有一次我和爹吵架了,就气得往山里走。一开始,还能记得路,东南西北都分得很清楚。后来太阳开始往下落,我又饿又累,头晕脑胀,找不到回家的路了。于是只好坐在石头上回想,一条一条路在眼前铺开来琢磨。终于在天黑前和我爹在山脚下相遇了。”
“他是不是急死了?一定打你了吧。”
“他夸了我一通。”
“夸你?”
“他说,‘谁都有找不到路的时候,我的女儿居然能够沉下心来寻,真是太棒了!’他还说……”郑朝朝转头深望着他,定定道,“只有先找不到,才能找得到。”
人常以为生活是离家,出门便有路;世间本混沌,有时站在他人铺好的路上,也时不时犯晕迷糊,反问这究竟是不是属于自己的人生,更别提要雾里寻花了。生命拖着镣铐不断起舞,一片片花瓣在一个又一个续续停停的时刻点里翩飞而来,汇成这朵花;而不是攀上高峰,才一把将它撷下。
没有否,便没有是;没有无,便没有得。“找得到”被人称作人间幸事,幸福之归,谁又能说这条准则是把万能的钥匙,解开世上一切痛苦的盒子呢?不适用于它的人苦苦追寻,反倒是再生疑恼,甚至责骂自己。不如在“找不到”里翻舞向前,踢天弄井,答案终会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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