璟瑜作为唯一的公主,她知道那些“民贵君轻”“百姓为先”的道理,可她所处的地方是王庭,是人界最繁荣富贵的地方,是战乱不曾侵袭的地方。所以璟瑜从未想过,人族的命运与她的命运是绑在一起的,她只是快活地活着,直到人族面临着愈来愈困顿的境况,她才发现她从来不能够置身事外。
奉昭元年,她伴随着期许降生,人族也在她父亲的励精图治下繁荣发展;奉昭十四年,边境出现动乱,重玉就在这时逐步展示才能,成为少年将军,第一次到王城述职;奉昭十六年,人界地盘被其他族类侵占,战争正式爆发,璟瑜以唯一继承人的身份参与政事;奉昭十八年,王宫沦陷,人王被杀,临终将璟瑜托付于重玉大将军,璟瑜跟随征战;奉昭二十年,璟瑜献身大道,结束璟氏统治。
那短暂的一生,有过逍遥快活的日子,可人往往能记住的,是那些饱含心酸的经历。璟瑜自认不是个有觉悟的人,她不能抛下责任,可若要重新来过,她宁可自己更短命些,这样一生都是在快活当中度过。她确实想要做阿玉的妻子,可她希望是情投意合顺理成章,而不是父亲临终托孤,她像个物品一样被压着与阿玉成亲,阿玉也像个物件一样被迫接受,所以阿玉待她疏离是再正常不过的。这不是所期望的,没有感情的婚姻不是,战乱频发的日子不是,这些都不是,若是能够再次拥有生命,她想试试其他的选择。
璟瑜站在极目山山巅,回头看着身后自己踩出来的痕迹又被大雪覆盖,又看着面前白茫茫一片,“我想,我从未比这一刻更清晰地认识到我自己,我心甘情愿接下所有责任,这无可逃避无可辩白,可我不甘心与阿玉的结局就是这空有其表的关系,我想他也能爱着我......”
风声越来越明显,卷着雪花,扑在璟瑜身上,那所剩无几的衣物早已不足以抵御寒气。
“若我能再回这世间,我想他也能爱着我。”
璟瑜已渐渐离地,被风裹挟着藏进飘转的雪花里,疼痛好像是从四肢传来的,又好像是从魂灵深处传来,“虽然他不爱我......可我还想陪着他。”
璟瑜的玉耳坠应声落在雪地上,只有一只,还有一只早就不知在上山的路上丢到哪里去了。若是仔细看,这耳坠正是当年璟瑜想要抵煎饼的那样式,也是后来兖玉挂在耳朵上那只。
......
兖玉当日把犹青安置在“澄”的自己房间里,吩咐小仙士云鹤看顾着犹青,就又急匆匆回北城去了。
兖玉一回到北城,就被迫加入到混战当中。兖玉凭着一把剑沾了一身的血才找到汶榷,好在人族与他们仙家也不是完全没有防备,等下达指令,将人族大军集结在北城的南门处,仙界上下就齐心开启结界。兖玉赶到的时候,刚好挥手注入一股仙力,与汶榷他们一同支撑着结界。
汶榷正全力支撑着结界,但也扭头来看向兖玉,“你怎么回来了?”
兖玉也伸手输送着灵力,“情况这样危机,怎能置身事外。”
“犹青姑娘怎么样?”苒萩也挪了过来。
“还昏迷着,”兖玉顿了一下,“不知她何时才能醒来。”
苒萩点点头,“箸月莘告诉我一些关于犹青身体的事情,等这局面控制住了,我再好好告诉你。”
兖玉见苒萩表情严肃,难免担心起犹青的身体来,但转念一想,“箸月莘?他们怎么样了?”
“他们回魔界了。”不知此番变故,又是何时才能再见?
大抵天道确实是存在偏爱的,哪怕是一波一波如水似的妖族与鬼族冲击着结界,哪怕有无山的仙士达到两千之数,集大成者只寥寥之数,历劫成仙者不过兖玉、汶榷、银肃、苒萩、述凌、瞳牧这六人,可大家齐心支撑着结界,愣是没让妖族与鬼族再推进一步。
兖玉的视线在结界外的那些妖与鬼间游走,忽然看到一个病弱男子与一个高大威猛的男子,那病弱男子竟也转过头来看着兖玉,那眼神极具挑衅意味,兖玉眯了一下眼睛,直觉这个人一定是位高权重的。
苒萩余光瞟到兖玉正目不转睛看向一处,顺着视线看过去,寻找着兖玉的目标,突然看到一张有些熟悉的面孔,“咦?安槐?他怎么在这?”
“嗯?”兖玉也注意到苒萩在看那两个人,“怎么了?”
“那高大一些的男子叫安槐,是柳衍生的亲信,向来是不会离开柳衍生的,那......那,那会是柳衍生吗?”
“鬼王柳衍生?”
站在苒萩旁边的人都听到了,最激动的当属银肃。
“一定是他!他的样貌与上代鬼王倒是有几分相似。”苒萩在记忆里翻找着,“我当年在鬼界时,虽未遇上过柳衍生,可我倒是见过上代鬼王和那个安槐,那安槐曾代表幼时的柳衍生来见我,想要我支持柳衍生夺位。”
兖玉疑惑地看着苒萩。
苒萩有些愧疚,“记忆太过遥远,先前在鬼界没想起,看见那个安槐,倒是想起一些往事来。柳衍生天生鬼魂多出一片,幼时不受宠爱,多灾多病,故而本来面目较为病弱一些,不曾想他竟然会以本来面目现身。”
兖玉再看过去的时候,那个柳衍生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就与安槐消失了。
“鬼王亲临,难怪这些小鬼头这样卖力杀人。”银肃透过结界踹开一个试图用术法攻击结界的鬼族。
不知熬了有多久,妖族与鬼族始终不撤退,顾及着北城之后的城镇,固守这一方结界不是长久之计,人族士兵此刻冲出去就是飞蛾扑火,出去搅动局面的只能是仙士。有无山仙士两千余人,山中三百人,流云三百人,在外巡视三百人,此地一战竟是折损上百人,剩下不足一千。商议了许久,最终是汶榷、苒萩留守结界,因防守结界需要不少仙士,能被带出结界突围的仙士只能划出两百人。
“此番是为大义,生死尚且不顾,就抛开了枷锁,杀个痛快。”银肃握着他所钟爱的大刀,这刀事实上从未沾上过血。
“拼了!”瞳牧已幻化出蛇尾,摇身一变就是最高的了。
“拼了!”
守在外面的妖啊鬼啊就看见结界开出一道口子,冲出来一群人,或拿着刀剑或是各异的兽形,结着变幻的阵型,像是一张大口,吞噬着反抗者。
等这边处理好后,月亮不知是第几次爬上来,所有人都累趴下了,北城勉强算守住了这一时,还不知明日又会面临怎样的境况。
兖玉学着银肃的模样,躺在草地上。
银肃看看左边的兖玉,“师弟你这耳坠子也没了,以后还带吗?”
兖玉摸了摸只剩下耳钩的耳朵,“既然没有了,便不带了。”把耳钩取下来,玉坠子的半分痕迹也看不出来,光秃秃的。
今晚的月亮格外亮堂,照在这一小片幸存的草地上,不知是哪来的水,被照得亮晶晶的,像是藏了星星在这里。
“就该让那个魔族人赔上才好,打得简直莫名其妙。”银肃当时也远远看到了那一幕。
“确实莫名其妙,他对我总有些没由头的敌意,”兖玉把手里的耳钩揣进怀里,“我甚至还猜想过,他莫不是认识儿时的我。”
“师弟的儿时,那可就久远了啊。这得多少年了,若是真的,这人也忒记仇了。”
两个人闷声笑起来,俗世的日子,真的过去很久了。
“哎,师弟,”银肃侧着身子,把手放在脑袋下撑着,“那犹青姑娘被你贸然带回有无山,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兖玉顿住,他真的没想过这问题,甚至忘记了犹青暂时还是人质这事,“我,不知道。”
“按现在这局面来说,把她送回魔界是最稳妥的,好歹也能暂且稳住魔族,可是这样做......”银肃又躺回去,“不仗义啊。”
兖玉说不出话来。
“当时她还昏迷着就被魔族带走,她醒来那会肯定很不好受。”银肃接着在兖玉的伤口上撒盐。
“嗐,我琢磨这些有什么用呢?”银肃抓住一只跳动的蚂蚱,“一切自有安排。”银肃捏着蚂蚱就坐起来,“师弟早些回去洗漱一下吧,师兄我也就不在这瞎聊了。”
兖玉也坐起来,“师兄明日见。”
“明日见。”银肃把蚂蚱对着月亮研究起来,嘴里哼哼着曾经最爱的小曲,
“若论英豪 天下谁走第一招,万千评较 不见岁月催人老。今夕见 青衣伴闲袍,恩怨 情仇泯然尽销~”
(歌词来自《醉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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