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主为护人间而生,总出没在危急之时,似和煦春风,但那一双灰色眸子,却显得冰冷无情,仿佛与俗世隔了很远的距离。
犹青刚刚情绪波动不可谓不大,那双浅色灰瞳又冒出来了,似是盯住了眼前害怕的人,又好像只是轻飘飘将眼神放在那处。
玉兰嫂就没止住过哭,看向犹青的时候,眼睛里有几分惊疑不定,并且轻轻颤抖着,不断慢慢向后挪。
犹青低了一下头,又抬起来看向夜空,叹了口气,转过身向来时的路走去。
我本信世间还有清醒之人,不料良善如斯也是那愚蠢之辈,犹青叹了口气,回头望了一眼一地的村人,转过头的时候,轻声说,“该叫我如何待世人?”
而我,该如何自处?
其实白水村不算小,村边上也有河流过,只是村人见它近些年显出了枯竭的前兆,来白水河取水的人自发地就少了。犹青就沿着这河慢慢走着,夜色越来越浓,凉气越来越重,幸而今晚月光很亮。
河水里映出了犹青的模样,水面的姑娘一袭白衣,用一根小枝桠挽起大半头发,剩下的头发乖巧地垂在背后,发丝在行走时会轻扫不堪一握的腰间。
犹青揣着满腹心思,走得很慢,步子踩得很轻,只有偶尔踩在松动的石头上才会有点小响动。
距离河边不远的树后,站了一个很高的男子,穿着玄色的衣衫,俨然就是消失在墓前的那个魔族人,他远远瞧着,在犹青左右看的时候,躲回树后,借着阴影藏起他的身形和情绪,那个月光下的白衣人,真的好孤单。
“咚!”
似有什么倒下,犹青微微愣了一下,转过身,往林子里找过去,发现是个少年倒在了树下。
墨佑醒过来时,犹青正拿棍子拨弄着火堆,墨佑就靠在树干上看着她,虽然身上还疼得厉害,但不可否认此刻他的心情还不错。墨佑自顾自盯着,犹青转过来的时候,两个人对视那一瞬间,墨佑突然心头一跳,涌出一股不可言表的欣喜,这欢喜就要在脸上显现了。
“小孩,你是偷偷跑出家的吗?”眼前的应该算个少年了,只是犹青向来不怎么跟这个年纪的孩子相处,也不知如何称呼才好。
“小孩?”
墨佑有点没反应过来,就算他又不自觉变回十二岁的模样,这该叫小孩?不可置信地看看自己的手,确是十二岁该有的手掌,又看着犹青。
犹青好似猜到了墨佑的想法,“……少年?”
小孩?少年?“哈哈哈哈哈哈……”这样的姐姐好可爱,但是笑着会牵动内伤,所以墨佑笑得一颤一颤的。
犹青看墨佑的样子,又是窘迫又是担心,走过去为墨佑把脉,“你是怎么弄得一身内伤的?”
“没事没事,哈哈哈哈哈。”墨佑有点想抽回手,但是又舍不得这么快抽回手。
“好了,别笑了。”眼看墨佑还要笑会儿,犹青弄得也有了笑意。
墨佑看着嘴角有了微笑的眼前人,忍住了没笑出声,“好,不笑了。姐姐,我叫墨佑!”
一别经年,伊人如旧,是墨佑最期待的样子。
“嗯,墨佑,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犹青就是挑了下火堆,墨佑又发起神来。
“啊?我……我没有家。”为了打动姐姐让他留下来,还特地把头低下去一点,显得这“小孩”很可怜。
“没有家,那你有什么住处吗?”
“四处流浪,无处可住。”
“那你这伤?”这伤可不是轻的样子。
“被人欺负的。”说话间,墨佑脸上流露出一阵凄楚的味道,眼睛里那一闪而过的狡黠像在说谁敢欺负我?
然后就在他低下头装样的时候,对面的人无声着用手在他耳鬓抚摸了一下,不知道她眼睛里会不会有怜惜的光,是好久好久之前,又好像才过去不久,那个真正十二岁的墨佑躲在姐姐怀里压着声音呜咽。
距离天雷闹出动静已经一整天了,银肃带着弟子们也下山一天了,他们先在陶元镇天屏处察看了许久,后来又把灵山翻了个遍,当然他的礼仪不允许掘坟这么缺德的事发生在自己身上,包括弟子们。
目前只知道天屏已碎,若被他族发现,人族岌岌可危,虽然不敢肯定灵山天雷之事跟天屏损毁有什么必然联系,但同时发生,总会有点什么才对,可现在什么都没发现。
此刻,远远走来一个白衣公子,瞧那右耳上轻轻晃动的玉坠,是兖玉无疑。
“兖玉师叔!”几个弟子瞧见兖玉走来,都抬手行礼。
“嗯。”兖玉习惯性回复一声并点头示意,遂看向这群后辈的师父,“银肃师兄。”
“兖玉师弟。汶榷师兄已经告诉我你来了,一路上可有发现?”银肃在灵山上发现的东西不多,若是真并无什么要紧的还好,漏了什么误了事可是大罪过。
“应是魔族用某种法术复活了某个人。”说着,兖玉挥手展示出那玉匣上的四个不知是何含义的四个字,以及棺木上繁复的符文,
“……我在他走后,进去看过。有许多鲛人烛,但无特别处。黑棺是空的,棺盖上有此符篆。”
银肃望着空中的投影,上面的字他也不识得,“想来天雷是为惩罚黑棺的主人复活。”
又看了看符文,同样也不认得,“这得是个什么人物啊,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既然知道这一切与魔族有关,想来魔族很有可能早就准备进犯人界地盘,不得不赶紧传信给述凌他们盯紧了。想着银肃就吩咐弟子传信过去。
兖玉当时也想过跟上去,但是对方除了一个黑影一点痕迹都没给他,想来是个极棘手的人。
“关于天屏……玉师弟有何想法?”银肃又看了几眼玉匣上的字。
“去白城。”
天屏势必关联着灵主,复活的那个会不会是她呢?
犹青跟墨佑靠着火堆闲聊了好一会儿,当然基本是墨佑叨叨说着他四处游历的见闻,怎么夸大怎么来,还说什么他可以看出一个人的前世今生,犹青当然不相信,但是她心思本就不在此,就一直默默听着。
“姐姐?你不信啊?”墨佑撅着嘴,这一刻还真像个十二岁的少年人。
“信,我信。那你说说我前世是什么样?”犹青本想笑一笑显得真诚些,但是此刻笑比哭难看。
“姐姐前世……是个很尊贵的公主,从小备受宠爱,无忧无虑,但不是刁蛮跋扈哦,是很招人喜欢的那种,怎么说呢,反正是我未来会娶的那种。”
“这么小就想娶妻了?”犹青看墨佑开始还有模有样的,现在倒是越说越离谱。
“笑什么,这叫目标明确!”墨佑知道犹青不信,但还是想说,能拉近些距离也好。
“然后呢?”犹青不吝啬多配合一点。
“后来公主喜欢上一个将军,那个将军嘛有那么点英勇,也很俊朗,比我差一点点啦,只是将军时常征战,所以公主不常见到他,但是每次将军归来她都会提前去城楼上等待,兴许是公主打动了将军,他们后来成婚了,公主不想总是等待,就跟着将军去了很多地方……”
墨佑越说越小声,说到这怎么也说不下去了,头低着。
“怎么?困了吗?”
“嗯。姐姐也休息会儿吧。”
墨佑抬起头的时候,眼睛有点红红的,还装模作样打了个哈欠,然后微笑着说完话,就躺下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眼睛。
“好。”静下来的时候,犹青就想到她真正的前世——被一把火埋葬的前世。
墨佑翻了个身,背对着犹青,才任由那滴眼泪划过了鼻梁,脸上哪还有刚刚言辞浮夸的少年人模样。
姐姐本该无忧无虑一生,但是人间动荡,妖魔鬼怪肆虐,王宫受了袭击,她再也无法待在那里过锦衣玉食的生活,不得不跟在将军身边奔波。即便如此,当她看见一个十二岁的魔族少年躺在角落里瑟瑟发抖时,还是救了他,听他说无家可归,便给他衣食,把他藏在身边。他问过她为何要救魔族人,她说你不害人啊。姐姐是个多好的人啊,可是为什么安定人族非她的命不可?那个重玉不是人族第一将军吗?为什么不用他的命?
等墨佑确定后面的人睡着了,才睁开眼轻轻爬起来,走到更深入林子的地方,才冷冷说,“说了没什么事别来烦我。”
“属下知罪,拂羽姑娘派属下来询问您是否可以开始接下来的计划?”他也不想来找啊,但他也不敢得罪拂羽姑娘啊,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嗯,滚吧。”真是烦人。
墨佑回到犹青身边,看她睡着时还皱着眉,好想伸手去抚平它。
犹青是被梦吓醒的,梦里她站在一座很高的山上,被迫接受雷劈,那感觉比灵山那次痛极了,她不停冒着冷汗,后来突然出现一股拉扯力,仿佛要连着身躯与魂灵一起撕碎她,然后画面就停在这一刻。
惊醒后,天还没破晓,犹青回头看了还睡着的墨佑,想到他那内伤,多少有些不忍心,毕竟还是个孩子。于是转过身,两手结印,手心渐渐冒出柔和的绿光,将它轻轻推向墨佑的背,直到绿光全部没入墨佑身体里。
木主治愈,有了木灵气在体内游走,会好很多,接下来一段时间好好养着就没什么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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