旐湄在御书房哭着出去的事情很快被传遍了,程语惠原就对她抚养大公主这个结果颇为不满,但碍于皇帝的旨意,也没处说理。
今日听了此事,原就气闷的她喜上眉梢,竟然带了侍女去宫中找她不快,结果被旐湄好一顿回讽。程语惠找了个以下犯上的理由罚跪了她。惹得旐湄眉眼含怒,可又实在挑不出错儿,宫中不比自家,哪怕程语惠委实过分,可俗话说官大一级压死人,也只得怎么做了。
上次掌掴了妃嫔是她的轻视,受罚后才了解到不掌掴妃嫔宫人的脸是不成文的规定,免的毁了容颜。
她这次老实许多,也只罚跪了一刻钟,不逾矩也达到了自己的目的,趾高气昂的走了。
蓼萧宫现下只有三位嫔妃,赵洵美拜见了与她一同进宫的纪娆媗后,原想去拜访穆知之,得知她有孕不见客便暂时歇了心思。
今日得了空,赵洵美带着家中带来的首饰去拜访她,恭贺有孕之喜。
漪澜殿上下捂得严实,生怕她冷着,到用不上熏香,但取暖确实足足的,赵洵美直言暖和,反而不想走了。
穆知之看清了那首饰的样子,不由得捂嘴,连连后退说着不要,“这是和田玉做的钗吧?如此贵重我怎能收下,快拿回去。”
“嫔妾年幼,斗胆唤顺容一句姐姐,姐姐莫要与我推辞,入宫这么久才来拜访您已是不敬,合该你收着呢。”
穆知之迟疑一瞬,这和田玉做的钗品质极佳,竟是与刚刚进宫时她送予程语惠的钗有几分相似,赵洵美看出了她的迟疑,微微一笑,“姐姐收下便也是了。”
见状她也不在推辞。“我这儿到没有什么好东西,比不得其他人贵重,独留了一副丁香耳坠,看着喜欢,今日送予你。”说罢叫人拿了过来,放盒子里收好交到了赵洵美手中。
“嫔妾好似真的闻到了丁香的味道。”温顺容却只笑她莫不是被这耳坠迷了眼睛,“可本嫔没有闻到啊。”
赵洵美憨笑,只以为她真的闻错了味道,两人坐了一会,她便向穆知之告别。谁知生了变故,她走后不过一个时辰,穆知之的小腹竟然不受控的痛了起来!原以为是普通的镇痛,可她感到下面一片濡湿,顿觉不好,关了门仔细查看才知是血。鲜红的颜色吓得她面色如土。
宫人大惊失色,慌忙叫了太医,亦不忘回禀了皇后,旐维不过片刻,赶到景仁宫守着,只见赵洵美与纪娆媗一起在外面等。
“温顺容如何?”旐维一身风尘,想必是听了宫人的禀报就过来了。
“臣妾尚且不知,太医正在里面救治。”纪娆媗摇摇头,她也正疑惑着怎的生了这等事。到底是稳住了心神,镇定的答到,与旁边的赵洵美形成对比。
她颤抖的身体让皇后神情微变,语气严肃,“赵良媛,你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
在赵洵美的印象中,她虽然刻板端庄,但也从未像现在这样质问她,“嫔妾无事……”
皇后语气中充满着凝重,她原就为这事焦头烂额,蓼萧宫上下提心吊胆,这胎能否保住,尚未可知。“赵良媛的贴身侍女呢?还不给你家主子披个短袄,落了病担待得起吗!”
岂料惊动了皇上,他正与大臣商议政事,赶过来时见蓼萧宫乌泱泱一片,心中一紧,快步踏进了宫内,见漪澜殿下人进进出出,太医迟迟未有回应。他政事严厉,对妃嫔也不善留情,可一向疼爱孩子,尤其是自己的亲骨肉。
“漪澜殿掌事宫女在哪里?平日里好好的,怎么今天生了事端,你们是怎么侍奉的!”
除去忙着温顺容的人,其余跪与俯身,皆道皇上息怒。一姑姑战战兢兢的答到,今日穆知之如同往常一样用了膳,便在屋子里休息,不过中途赵洵美前来探望,之后便如此。
“赵良媛在哪里?”
赵洵美此时几乎吓得面无血色,直接跪在了地上,那一声显得尤为突出,天晓得她什么都没做啊!“皇上,嫔妾今日是去了温顺容宫里,可只是送了和田玉钗恭贺温顺容有孕之喜,之后便走了,皇上明鉴啊!”
辰硕心下想的却是,她虽然是武将的女儿,可刚刚进宫不过一二月,哪里来的这般胆子?“宁康!派人去查那和田玉钗!”
宁康去了,等待的结果是人心惶惶。最后证实了,和田玉钗表面涂了大量的天花粉,“皇上,这天花粉,原是一味消热清火的良药,可孕妇却是万不能用的。又因为白色,与和田玉相似,便不易被发觉。”
闻言,在场之人皆是一惊,果真是这刚进宫的小女子吗?辰硕皱着眉一言不发,他总觉得此事不对,赵洵美哭喊着冤枉,纪娆媗面目凝重,饶是她镇定,可这等子事她也是第一次。旐维却是气的不轻,这些人一而再再而三,先是曲绘,又是穆知之,真要在这宫里开刀,岂非当她摆设!
太医出来了,旐维率先问道,“温顺容如何?孩子可还能保住?”
还是周哺,只见他摇摇头,躬身道,“回禀皇上,皇后娘娘,微臣已经尽力,实在难以挽回了。”辰硕一挥手,让他进去照顾穆知之,而自己却在反复斟酌。
在场之人沉默,忙碌的宫人也少了一半,此刻无数宫人跪在院子,生怕下一秒自己就被发落。
不是赵洵美,那证据如此醒目,可若是赵洵美,也未免太过醒目!
而就在这时,一小宫女像是忍了许久,就在皇后刚要开口时冲了出来,“皇上,皇后娘娘!赵良媛是冤枉的!”
“放肆!你如此口蜜腹剑,难不成存心护着这个害了我们主子的罪人!”此时那掌事姑姑立觉不对,马上呵斥了那宫女企图让她回去。
皇帝瞥了那掌事姑姑一眼,她顿时汗毛倒立,如同老鼠见了猫,冷。发自内心的冷!好比这十二月的寒冬,让人觉得心凉。
“你讲。你看到了什么,为何如此提赵良媛申辩。”小宫女跪下磕了个头,“皇上,温顺容有孕您给砌了个小厨房,奴婢在小厨房当差,可就在今日,奴婢正常的熬着药,看见了掌事姑姑拿着一包药材进了厨房研磨,之后便拿着细粉出去了,以为只是给顺容的安胎药便未多想,但是听公公说的是白色,奴婢便觉得不对,实在不敢欺瞒皇上啊!”
辰硕一凛,眼神如刀子一般直射掌事姑姑的身上,她顿时身子颤抖,“你怎么解释?”
“皇上!别听她胡说,奴婢是拿了天花粉,可奴婢只是拿给宫中发热的小太监的!并无二心啊皇上!”
“不仅如此!”那小宫女打断,声音显得急促而尖利,也不顾的什么颜面,磕了个响头,“奴婢看到了掌事姑姑在暖炉中加了东西!日日都加,以为是取暖的碳火,现在看来恐怕也不是碳火,皇上明鉴啊!”
“纪淑华!”
“臣妾在。”突然被点到的她心底亦是一慌,天子一怒,这气场实在比寒冬腊月的风还要凛冽,好似那寒光出鞘的宝剑,难以料想不过十九岁,怎来的这样的气场。
“事情出在你宫里,你亲自去查!”
纪娆媗得令,带着一众宫人太医检查宫里的熏炉,最终出来时,她罕见的跪的郑重,“皇上,此事实在难以启齿,您息怒!”
辰硕等着她的回答,她闭了闭眼,道,“皇上,熏炉内确实发现了大量的丁香,周太医说丁香是可以致孕妇滑胎之物。”
赵洵美猛的想起来今日她与温顺容说的事,加之那小宫女替她打了辩护,连忙为自己洗清冤屈,“皇上!嫔妾今日确实在温顺容宫里闻到了丁香!还与提及了,可顺容只以为是嫔妾嗅觉的问题,嫔妾便未多问,此事温顺容可以替嫔妾证实啊!”
“如此,便明了了。”周哺站在一旁沉思良久,终于开了口,“回禀皇上,按理说这用量不大,若是加了几日也无妨,可是温顺容若是没有察觉,便说明已经用了些许时日了。”
“丁香是在哪里发现的?”纪娆媗还跪在地上,听此一问,心里像是生了冰锥,闭了闭眼,定神片刻回答,“皇上,是在那……珐琅熏炉内。”辰硕闻言,心底怒不可歇。
“放肆!竟敢在御赐之物中动手!当真是无法无天,竟敢欺弄皇家!”
皇后此刻像是得了心病一般,她是后宫真正的主子,如此之事,岂非玩弄了皇家的颜面,真真儿是治理的过于宽和,但也只得跪下来,“皇上息怒!”
皇后发话,自然其他人也跟着,皇帝声音冰到极点,眼神狠劣,一如在朝堂之上,“你叫朕如何息怒!”
这已经不单单是谋害龙嗣,更是后宫治理不严,风气不正,藐视皇威,真是谋逆不轨!
“你说!谁指使你做的!你说了,朕便放过你的家人!”他执政多年,对于威逼利诱的手段早已司空见惯,更能轻易拿捏人心。
掌事姑姑自知大势已去,已经汗如雨下,浸湿了后背,匍匐在地上求帝王宽恕。“皇上!是曲贵人!是曲贵人!”
宫中人皆是一惊,皇帝此刻已经是极度不耐,直接派人将曲绘连拖带拽押解过来。
曲贵人好似已无他法,竟是笑着都承认了,“皇上!嫔妾认罪!是嫔妾害了温顺容,是嫔妾嫉妒她的孩子生下来可以养在身边!是嫔妾气愤她仅仅是为了争宠而接近嫔妾!可嫔妾不能接受自己的孩子抱给她人!更不能接受自己被陷害了两次!”
这位昔日风光一时的宠妃,宫中新贵中的夺目,究竟也是被仇恨弄脏了双眼,再也放不下那芥蒂。
“糊涂!你若安安分分升了从四品,皇上可以将大公主抱回给你,而且已经仁慈至极,抱给与你同宫的瑾顺华,恩赐你可以随时去看望,你还有什么不满!”旐维气的急了,从地上站起来狠狠的训斥了一番,指着她的手都在颤抖,居高临下间,曲绘不自觉泪流满面。
辰硕闻言难尽,字里行间捕捉了一些风声,“你刚说你被害了两次?朕只知道程嫔一次,那么还有一次?”
曲绘紧接着托盘而出,将万思远之前做的事情一抖出来,虽然当日的粥膳不在,可抓来了她宫里的人审讯,承认了此事。
已是下午时分,事情尘埃落定,所有人都在等皇帝的处决。
“漪澜殿掌事姑姑谋害龙嗣,玩弄皇家,即刻杖毙,族亲流放,三代内不予入宫,贵人曲氏,谋害龙嗣,栽赃妃嫔,念在诞下公主,活罪难免,杖责二十,废为庶人,冷宫安置。”
曲绘泪流满面,垂首郑重的谢了恩,“谢皇上恩典。”此刻,应是她这辈子最后悔,也最不后悔的事。她害了一条人命,一条血脉尊贵的人命。
众人松了一口气,为自己庆幸,也由衷的害怕,那可是杖毙啊!辰硕却是顿了顿,继续说了下去,“皇后,纪淑华,后宫整治不严,作风败坏,即刻起罚俸半年予以警戒。顺常万氏,谋害龙嗣未遂,贬为更衣,女德女训抄写百编,禁足半年。温顺容身边亲近之人,知情不报,办事不力,实为背叛主子,实难能忍,全部发配掖庭。”
如此惊耳骇目的判处,已经有少数宫人开始低低的啜泣。
“小厨房熬药的宫女叫什么名字?”皇帝突然问道,那宫女已经吓得畏畏缩缩说不出话,连名字的尾音都是颤的,“回……回皇上,奴,奴婢名为芳怡……”
“哪几个字?”如此时刻能说出话来,皇帝略略一皱眉,究竟不多说什么。冷哼一声,宁康此刻也跪在地上垂首,这是真的动了气了。过了现在,今日可怎么小心伺候都是不对了。
“回皇上,取芬芳怡人的芳怡二字……”
“好,芳怡知情而举,赏银百两,调到温顺容身边伺候。”
他又恢复了那温和模样,只是宫人们知道,天家威严实在难以测度。芳怡似乎被吓傻了,惊吓与惊喜交织,简直什么都忘了,不过皇帝也没有追究的意思。
纪娆媗得了处罚,虽也惊愕,但也欣慰。虽然他的旨意狠劣,但究竟没有一样是用了酷刑,也算是听进去她之前的话,她曾提议废除酷刑以及其他残忍刑罚,辰硕只言日后再提,如今看来,如此重罪也轻赦,想来此事成了。
皇后心如刀锉,她真真儿要好生治理一番,免的贼子野心,哪日也要在坤宁宫撒野了!待到这些都处理完了,她亲自下了一道身为皇后的旨意,将今日之事晓谕六宫,整治了宫规与内务府。
事情堪堪不过几日,十二月便要着手准备年宴,皇帝却突然指了旐湄与她一同,无异于无形中给她狠狠砍了一刀。
可她也知,温顺容的滑胎没能为她晋升慰问,那日过后,皇帝亲自派人将珐琅熏炉的御赐之物收回并当着一种嫔妃销毁,说明皇帝真正的怒了。
他罚俸半年作给外面人看,没有收她办置年宴的权利,已是格外的开恩。好容易腥风血雨的过了第一年的尾声,新年将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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