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三玉在五十岁这一年终于又回到眇山,从数里之外赶来的青年才俊们背上都负着一把剑,挑这样一个吉日来眇山顶峰求仙问道。
一路上人人都不解,何以三玉岁数这样大的老剑士仍然不辞辛苦地登上眇山,不怕那把老骨头在半路就散架,丢了性命吗!
诚然受到诸多怜悯取笑,三玉竟然还是踏进了眇山的剑观,一身洗得发白的寒酸衣衫,脚底走过万千里路的草鞋,背后一把废铁般的剑。
弟子欲将他驱赶出观,师父拦住,望向三玉的神情凛然:“这个人,是为一盏灯来的,整个眇山没人能拦得住他。”
“是什么灯?”
“供在大殿中央的同命灯。当年他与一个快死掉的外族女子共享一百年寿数,便是以此灯维系,恐怕如今寿数到头,即将油尽灯枯了。”
整个大殿足足有一千盏灯,三玉找了一夜才找到自己的那盏。他垂坐在地,伸手不住地摸索灯柄浮雕的花纹,似乎在问它。
“当日我将五十年寿数分给她,只要我一日不死,她也会平安喜乐地活着。如今却是我拖累她,我的阳寿已经不够算了算,应该就会了结在这一年。可是她明明还有活下去的机会,只要找到新的一盏灯,只要一个新的续命人,对不对此刻白发衰老的三玉站起身,缓缓将剑对准了灯身,衣袍袖角被风带起,眸间泪光依稀有十三四岁时的风姿。
一千盏灯瞬间腾起妖冶的火焰,跃跃欲出,尤以三玉面前的这盏光芒最盛,灯中竟然有一声叹息,是数年不曾熄灭的火妖。
“你将灯打破又如何,那时你死去,又怎么知道她一人会生得欢喜?难道你忘记了,三玉你忘记了,她从前如何千方百计地留在你身旁,如何想陪着你……”
“那些是骗人的,是她年少不更事,她从小就是很糊涂的姑娘,对每个人都很好……三玉抬头,眼神凛冽一如剑光,“我已经老了,不该再自以为是了。”他将长剑高举过头顶,剑气在逼近灯顶的那一刹四处溅散开来,灯盏毫发无损。
见状,三玉收剑,侧头看向背后,一个白袍天人走来,刚刚便是他挡了这一击。
“若是往常,我恨不能你立即打碎了这灯,立即死去,这样我心爱的女子便与你不再有任何干系,因为我已经为她找到了新的续命人。
他冷清低沉的嗓音带有隐隐的颤抖:“但是现在,你必须活着,即使这是我厌恶的事。因为你要是死了,她也会死,当年她曾经不懂事,将自己的血滴入灯中……”
三玉按剑的手垂下,一头雪白的发丝扬起,只是转头凝神望着那盏灯。
天徽七年,在破庙的那个晚上,两个年少的孩子背对背睡在一起,她听到了背后轻微的鼾声,于是将怀中的灯紧紧抱在胸口.贴近自己。
“我觉得只活五十年很好,这本该是三玉的五十年,我多活一天他就会少活一天。”
她的血不断滴进同命灯,她疼得轻轻吸气。
“请你让我和三玉的性命真正连系在一起,等到三玉五十年后死去,我也不想再有新的续命人,活一两百年却看不到重要的人的话,我宁愿和三玉互相看着对方咽气一起进到棺材里。“
“五十年,足够把一辈子的事情做完了。”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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