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船踏着浩渺烟波,稳稳当当的靠在了湖心岛的小码头上。船刚一停下,慕妃雪就拉着花古,跳上岸风一般的向忘川水榭奔去。
一路小跑的进了内厅,两个女孩子兴奋地喘了好一阵子的气,突然间对着大笑起来。笑了一会儿,花古大声道:“这里好漂亮呀!你就住这里?哎呦,看起来你那君上哥哥对你挺不错啊。能给我讲讲和他有关的事情吗?”
慕妃雪收起了笑容,幽幽地说道:“他对我真的很好,好到都有些不切实际。其实对他,我也不是特别的了解。可总是觉得在我们之间隔着什么东西!”的确,对于包括她在内的很多人,赵政这个人是个谜团。慕妃雪也只能尽量客观真实的把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地讲给花古听,不知道或不清楚的事情则一概先略过不提。
“原来他也是个苦命的人啊!没关系,以后我会好好照顾他的。”花古大大咧咧的说道。话一出囗,突然间觉得不对,禁不住羞红了脸。
慕妃雪凑过来,轻笑道:“敢情你这丫头,是想做我的嫂子呀。老实交代,什么时候的事儿?”
花古娇羞道:“那都是很多年以前的事儿了。再说那个时候我们都是小孩子,能发生什么啊!”话虽这么说,脑海中浮现的却是一个策马奔腾,弯弓搭箭的英武少年的影子。“先别急着我的事儿。倒是你,有没有人追求啊?如果有,那他对你怎么样?你爱他吗?”
慕妃雪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是啊,他对我真的很好。虽然我与他本来应该是两条永远都不会相交的平行线,可命运却把我们给纠缠在一起。他确实为我做了很多,可是却从来都没有说过哪怕是一个字。仿佛只是在尽一个男人对未来妻子的义务而已。或许在很多时候,我只是一个可以帮他达到目的的工具。再说他是候府的嫡亲公子,我只是一个贱商家上不了台面的小庶女。门不当户不对的,为什么非得是我呢?
想到这里,她说道:“你这个问题,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我们之间的事,实在是说不清楚。”
“有什么说不清楚的,”花古坐正身子,双手按在对面少女的肩上十分认真的说道:“你们中原人真是事儿多,就应该学学我们草原上的姑娘小伙儿们。喜欢就是喜欢,谁也别想来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若是厚脸皮纠缠不休的直接拿鞭子上去狠狠的抽。就这么简单的事儿,偏偏被你们给搞得那么麻烦。别想那么多了,我现在更关心你们会给我父汗选一个什么样的女人。”
三天后,百花宴如期而至。乍一看奉王命来参加宴会的众多千金小姐,慕妃雪禁不住眉头一皱。
因为是女眷的聚会,男子不便参与,就连不速台这样的贵宾也只能被安置在会场角落的房间里隔着一道纱帘来观察与会的众千金。照规矩,这类的宴会由王后或高阶妃嫔来主持。但后宫主位犹空,妃嫔也少,几个公主又已经出嫁了。只能把慕妃雪这个挂着掌管后宫事务之名的长公主先推上去充充场面。也正是因为这个,百花宴的举办地没有像以往那样在王宫中办,破例移到了公主府。
平时遇上了这类场合,那些夫人小姐们都是争奇斗艳,惟恐埋没在人堆里。现在可倒好,一个个穿着打扮的都是素净的到不能再素净了,连发式都差不多。一眼看过去都分不清谁是谁。这可怎么挑啊?
转念一想,真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儿。之前的历次和亲,基本都是在列国之间进行的。那些待字闺中的公主小姐们,嫁过去不是一国之母,就是重臣或宗室的正妻。也不用怕将来在婆家受气,有机会还能够回来看看亲朋好友。这次可不一样,关山万里,路远迢迢的嫁到那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受苦遭罪,而且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回来了。让这些从小在蜜罐子里泡大的姑娘们怎么可能会接受的了!
花古偷偷的找过来:“这个怎么都一个模样啊!你们的女子喜欢玩猜猜我是谁吗?我父汗拿着你给的画像名册在后头瞧了半天,都没有对上一个。”
现在可是万万不能把实情让他们父女俩知道,不然就没办法收场了:“这前段日子,先太后驾鹤西去了。现在是国丧期间,是不能穿红戴绿,涂脂抹粉的。否则就是违制,会受到很严厉的惩罚。”
“那你呢?”花古歪着头问道。她很奇怪,为什么别人都是一样的素衣淡妆,慕妃雪却锦衣华服。
“我怎么能和她们一样啊,”慕妃雪继续在编着瞎话:“我马上就要嫁人了。昭人的习俗,准新娘是不能服丧的,婆家人会觉得不吉利。”
“噢。”花古疑惑的走了,让慕妃雪松了一口气。她眼睛转转,计上心头。
赵政半闭着眼睛,悠闲的靠在了坐椅上。小安子一边动作轻柔的为他捏肩捶背,一边说道:“一切都如君上所料,蛇已经动了。”
“嗯,”赵政懒洋洋的应道。
小安子欲言又止:“只是奴才担心…”
“放心,她能应付得来。”赵政说道:“那就是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家伙,永远都不会让人猜到下一步的行动。叫人去问问,哪头怎么样了?”
“诺。”小安子快步去了。
过了约莫有一柱香的时间,小安子急匆匆的赶回来了。他面如土色,颤抖着说道:“君上,不好了!”
“怎么了?”有什么不好的。只要百花宴上无事,天就塌不下来。
“是长公主殿下!她居然命人偷偷的假传王命,说您是在借着给北胡大汗选和亲公主的机会,暗地里给自己选美。这可是要斩首示众的大罪啊!哎呦…”话音未落,小安子就被劈头盖脸的喷了一脸的热茶。
“哈哈哈…”赵政笑得差点儿没背过气去。还真有她的!看样是被逼急了,才会想出这等邪招。算了,就替她先把这黑锅背了吧。
“父汗,今天怎么样啊?”
“别提了,眼睛都看花了。这些个中原女子真的很奇怪,一开始都穿的像去奔丧,还跟全家死光似的个个全苦着脸,转头就容光焕发的像是捡到宝一样。这女人的心就好似草原的天般善变吗?你笑什么?”不速台先是发了一顿牢骚后才问道。
“笑父汗你笨啊!”花古笑得身子乱晃:“是慕姐姐想的法子。”
“啥!”不速台的嘴巴大到足可以塞进去自己的拳头:“她这是假传王命!在咱们草原上,是会被点天灯的罪行呀。”
花古信心满满的说道:“放心吧,父汗。今天无论慕姐姐闯下多大的祸,哪怕是把天捅了个窟窿眼儿,也会有人替她扛的。咱们只要等着看戏就行了。”
安排好一切,冬儿陪着慕妃雪去换掉适才被一个毛手毛脚的小侍女不慎打翻茶水弄胜的衣裙。在衣帽间寻了好一阵,才找到了一条还算合身的湖丝白纱长裙,外面套上一件青玉君子衫。简单的补了一下妆,就急匆匆的赶回到了宴会上。
花古又一次悄悄的溜过来告诉她,父汗已经从这些女子中选了几个中意的。胡族习俗,贵族男人可以同时娶五位妻子,择取其中之一为正妻,其余四个人皆为假妻。五女分营帐而居,轮流服侍夫君。所生的儿子都有机会争取大汗之位。她顺道还带来了一个木匣子,说是父汗亲选的谢礼。慕妃雪几番推辞不掉,只好收下了。花古笑言慕妃雪的法子实在是太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了,一句现编的假话就让她们原形毕露。不停地追着她问这其中的原委。
慕妃雪笑而不语。她就是利用了一下那些女子的虚荣心,想要像她一样飞上高枝麻雀变凤凰。用这损招着实也是没办法中的办法!无论结果如何,自己都会惹上一身臊。很难说赵政那个家伙要是知道自己个儿被人就这样子当枪使,还指不定会怎样收拾她呢!还有那几个美梦破碎、注定要在异国他乡终老一生的姑娘,她们的家人肯定会恨死她的。
冬儿把那些被选上的女子画像送来交由慕妃雪过目后,就封进了铜信匣印上火漆,遣人送进宫去了。花古想要看一下,被慕妃雪给拒绝了。老大不高兴的噘着嘴巴,气呼呼的跑掉了。
黄昏时分,天公却不作美。雨点从淅淅沥沥到倾盆滂沱,弄得大家都措手不及。身为东主的慕妃雪赶紧安排车马护卫送诸位客人们出府回家,忙碌中王宫使者突然来传王命宣召她进宫。慕妃雪把荆戈冬儿梅香都叫上来,替她送走众客人。自己上了王使的轺车急急忙忙进宫去了。
几个和亲的候选人一公布,风波是必不可少的。消息一放出来,各家的反应基本上一致:血书素衣跪谏!黑压压地一群人都穿着重孝,举着“血海深仇,和亲误国”的白布,跪在王宫承天门外的白玉广场上日夜哭号哀求。那暗红色的血字看得所有人都触目惊心。宫门校尉一见这场面,不敢稍有耽搁,派人飞马前去禀报,同时调来了八百兵士以防不测。
昭人与胡人厮杀了五百多年,几乎每个家族都有死于胡人刀下的亡魂。如果不是因为这次胡人攻袭列国北部边境,间接的帮助西昭拆散了此番的合纵联盟,也不会有这次两国会盟。可是现在还要选女和亲!虽然对方也嫁过来了一个名副其实的公主,可堂堂的大国正统,文明礼仪之邦,怎么可以和那些茹毛饮血的野蛮人扯上姻亲呢!
反对和亲的风潮隐隐的在积聚。尤其是那些家中女儿被选中的几户,或许他们在这勋贵云集的王城算不上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但能在此地立足的也不是什么等闲之辈。既然举族拿着血书,一身缟素的到王宫那里去跪谏无果,那就换一种方式来闹。这些家伙便开始了上蹿下跳,联络各自的座师、门生、同年、僚属,总之就是尽力调动一切关系,来拼上一把。
可他们却发现,自己这边虽说是纠集了不少力量,却如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君上是下了和亲王书,却并没有指定最后的人选。因此对他们的所有行为来了一个不予理睬。这帮人有力无处使,又不甘心,于是就把目光盯上了公主府。
慕妃雪被召进宫后一直未归,偌大的公主府里只有冬儿与荆戈夫妻俩和一班下人守着。他们紧闭门户,加派人手巡逻。云天令府的五百府兵在外面守卫,以防止有人强闯。
但这公主府也太大了,总是会有几个漏网之鱼溜进来。一开始府里头抓住他们后,就交给外头的府兵送云天令府依法处置。可也确实是防不胜防。后来再抓住闯入者,就被荆戈他直接从正对主街的高墙上当众给丢下去摔个半死不活的。扔上几回后就再也没有人敢来捋虎须了。
梅香抱着一直在咿咿呀呀,手舞足蹈一点都不安分的小荆梅,一脸地厌烦道:“这些人真是讨厌!冬儿姐姐,和亲是君上和那个北胡大汗他们俩定的,干嘛总是盯着我们不放?”
“因为姐姐她撒了一个弥天大谎。”冬儿理了理被风吹得有些乱的头发,语气平淡如水:“那天在百花宴上,参加的众多女宾皆素衣淡妆,连发式都一样。说她们是心有灵犀一点通你信吗?所以咱们这位公主殿下才想到了这样的一个法子,假称君上借百花宴选妃,让她们露出了狐狸尾巴。谁不想飞上枝头变凤凰啊,人都是愿意往高处走的嘛。”
用两国邦交和亲这等军国大事来打诳语的,天下只怕仅此一人敢拿这个来开玩笑戏弄别人。这是要把天捅漏的节奏啊!梅香僵在当场,喃喃自语道:“这根本就是在找死吗!姐姐被召进了王宫,该不会是那没良心的王君要跟她算账吧!”
冬儿想了想,说道:“应该不至于。现在咱们这公主府已经被人推到了风口浪尖上,这几天被你家夫君丢出去的人里面,少不了居心叵测的家伙。只有千年做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再厉害的人,也不可能把手伸到王宫里头,在君上的眼皮子底下耍阴招吧。这世间,没有比王宫更安全的地方了。先不说了,府里头还有一大堆事儿呢。”
自从那日在公主府见过小女儿一面后,不论慕天祥使什么法子,都再也没有再踏进去一步。吹了十几天的冷风后,他放弃了,打算收拾东西回青川。临行前夜,被慕飞华给连拉来拖的弄到了容国公府。
一进门就什么都明白了:“夫人你怎么来了?何时到的?飞华你这小子为何不提前告诉为父!”若不是看在岳父的面子上,非得当场疾言厉色地训斥她们母子不可。
容氏不以为然道:“妾身若不来,老爷还想在那个不孝女的门口站多久。你不在乎脸面,我们容家还要脸呢。”
“贤婿呀,过来坐。”老国公点点手杖说道:“莫要为此忧心。你们两口子难得来一回,就搁这好好的住上些日子。家里人都好吗?为什么不见我那个大外孙女呀。”
“多谢岳父大人关心。路途遥远,怕飞烟受不了,所以没带她来。”慕天祥躬身拜谢道:“小婿此番来,是为了寻雪儿回家。以前终究还是我对不起她们母女,小婿想回去后好好的补偿她。”
老国公微笑道:“贤婿不必太过于挂怀。小外孙女现在可是这王城贵胄圈子里头的风云人物,集万千宠爱和关注于一身。何须你来劳心费神。贤婿,这件事情,老夫自有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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