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望着远处笼罩在黄色烟尘中的城楼,二十万西昭步卒百人成一方阵,各种大型攻城器械也都到位了,全军士气高涨,做好了攻城的一切准备。只等中军幕府的将令。
矗立在他们面前的就是伊顿城。这座城方圆二十余里,是中原最为繁华和重要的大城之一。伊顿地处于西昭承平郡以东、代尚以南、南相平川岭西北。紧临百里铁山,背靠宽阔洛水。从古至今就是个兵家必争之地,同时也是个商业中心。在王政一统的时代,伊顿就是抵御东北蛮人的前哨。后来蛮族衰落,历代天子向东开疆拓土千余里,直抵大海岸边。伊顿渐渐的失去了守土护国的用途,转而逐步成了商贾云集,金银财物大肆吞吐的商业中心。
后来王道哀败,天下群雄逐鹿,伊顿因为它的重要而被列国觊觎。为了它列国曾经几次兴兵。后来西昭崛起,天下震动。伊顿就又一次成为了列国间的屏障。谁控制了这里,就等于控制了中原。历经了几个曾经占领这的国家先后百余年的修缮,把这里变成了一座坚固的要塞。城墙有内外两道,内墙高三丈六尺,外墙高两丈八尺。皆以大青石灌米浆砌成。女墙高六尺,上头布满了射击口。护城河是直接从洛水里头引水,宽十多丈且水深浪急。人马皆不能泅渡。只能走河上的石桥入城。现在伊顿由洛西占据,城中有精兵五万,各种守城兵器器械种类齐全。并且在城内还有大仓十六座,储存的粮草物资足够全城军民一年用度。城池固若金汤,且左右临绝壁,背后是大河。丝毫不用担心敌人会长久围城。
一班大将聚集在离城十里的小山上,对着巍然屹立的坚城指指点点。
“兄弟们,这墙高沟深的,不好弄啊。”步军主将铁山叹道。
骑兵主将荣威朗接过话茬:“老铁你就别搁哪嚎丧了。我记得三百多年前那位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南相武康王,领着七十万大军北伐时一路所向披靡。结果就在这伊顿城下撞了南墙,围了三年连城墙边都没有摸到。咱们的实力可比那时候强太多了。你都还没有试过,怎么知道会不行呢。”
铁山反驳道:“老荣你说的轻松。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现在的伊顿可比三百年前要坚固的多,估计只有鸟才能上去。我可不想让自个儿的兄弟们去拿命去撞墙,给别人做嫁衣。”他忿忿不平的怒吼道。
“有什么办法啊,咱这小胳膊,终究还是扭不过人家的大腿呀。”斥候营的老包说道:“我听在上柱国府的朋友说,是昌文君一力主张趁热打铁,一举把洛西铁山给拿下。那可是朝野上下的共识,这理由够硬。没办法,兄弟们尽力而为吧!不说了,赶紧回去吧。没听见幕府那头在敲聚将鼓吗。”
连续几番攻击,西昭大军损兵折将,却连外城墙都没有摸到。此情此景与三百年前南相武康王所见到的一般无二。伊顿城前是一道十余里长的宽阔谷地。可偏偏就是那出口却仅有一里宽窄。此处名为见愁谷。伊顿城的西城墙就正好堵在这里,城墙外面还有两道依山而建的壁垒。两侧的山虽说不高,却是崎岖难行,遍地是巨石绝壁。除了飞鸟猿猴,人马皆不能过。且方圆五百里内无路可走,只能从这见愁谷中穿行。
守军虽然不敢主动出城反击,可仗着坚固完善的城防体系,西昭军也无计可施。究其原因,皆是因为地形所限。狭窄的谷口使得大军无法展开,每次只能出动两三万人穿过山谷攻城。诸如攻城云车和巨弩、抛石机一类的大型器械也因为道路崎岖而无法跟着攻城大军一同行动。对方则以逸待劳,据险而守。还有各类守城器械可以使用。时不时还派出小股精兵偷袭一下,一击得手后就消失在了这茫茫山野中。一时间攻无不克的西昭精兵被卡在了坚城险谷之间艰难前行。
攻了二十来天,好容易才把外围给清理干净了。大军才开始攻向伊顿主城。昭军在宽阔的护城河上搭建了数十座木桥以供大军通行。却没料到守军竟不知从何处弄来了几十条快船,装满柴草猛火油借风急袭,把木桥烧毁了大半。而直通向西门的石桥完全被守军的箭雨和滚木擂石所覆盖,更加是寸步难行。现如今两军僵持住了,谁也不敢先动。就怕一个不小心被人给抓住机会给打个措手不及,落个饮恨败北的凄惨结局。
如今是骑虎难下,进退两难。一班如铁山、荣威朗等久经沙场的老将认为我军经过几场大战损失太大,主张暂时撤回养精蓄锐,寻机再战。却被人给硬生生的阻止了。王错走后,昌文君派了一个叫尉骑缭的御史大夫来到前线督战。此人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生平头一遭上战场。一到前线就狗仗人势,狐假虎威,到处指手画脚。众将非常不满,又敢怒不敢言。
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终于还是掉下来了。一日攻城失败后,尉骑缭当众斥责大军将士怯战,并扬言要上奏弹劾。一个千夫长出言顶撞讥讽,尉骑缭大怒,下令责打八十军棍后斩首。引起大军哗变。愤怒的将士抓住这个无耻之徒,暴打一顿后挂在旗杆上示众。差点要了尉骑缭的小命。幸好随他同来的一个叫田墨轩的文书小吏,硬是用自己那三寸不烂之舌稳住了众将士。田墨轩先是对哗变众将士表示同情但不支持,后又条缕清楚的分析了哗变的严重后果。然后说服自己的顶头上司向众人赔礼道歉,并写下事件经过签字画押,保证不将此事公开或事后报复。他口若悬河如流水般滔滔不绝,说的那些资历老脾气大的大将们松了口。方才把一场塌天大祸消于无形。
捡了一条命的尉骑缭灰溜溜的滚蛋了,诸将也没有心情管他。因为列国又一次重组合纵,数十万联军兵分五路向伊顿逼近,隐隐成合围之势。将军们一碰头,一齐定下对策。大军立刻放弃继续攻打伊顿,全力在联军包围圈形成前退回本土。同时派人日夜兼程向朝廷报告并求援。
一浪高过一浪的厮杀声时远时近,无情的撕扯着人们的神经。那是负责殿后的兄弟们在用生命为同袍争取活着的机会。据斥候探查,这次联军出动的几乎都是轻骑兵,每个人带了三匹战马轮换乘坐,日夜不停的跟着西昭大军伺机而动。驻守在伊顿的二十万大军也倾巢而出,向殿后的十万步骑压来。
五天过去了,大军才向西行进了一百余里,却没有见到援军的半点踪迹。迎接他们的是敌人的骑兵和弓箭滚木与擂石。一支约五万人左右的联军骑兵抢先赶到了连接伊顿和承平郡的飞鸟隘口据险布防,打了西昭军一个措手不及。战斗几乎是孤鹜河谷一战的翻版。敌人仗着地利,隐身在茂密的林子里头用强弓劲弩射杀西昭士兵。等西昭军反击时,却屡屡扑空。敌人还专门利用猛火油浸泡过的火翎羽箭袭击那些移动缓慢又易燃的大型器械,一旦得手,毁坏的器械就会堵塞住狭窄的山路影响大军行动。从而造成更大的损失。
不知道是谁出了个主意。西昭大军抛弃了所有的大型器械轻装行军,同时以毒攻毒火烧飞鸟隘口周围的林子。时值初春,天干物燥。一把大火把四周方圆数十里地是烧了个寸草不生。那些联军骑兵或葬身火海,或在失去了掩护后被昭军剿杀。生还者仅仅十分之一。大军在处理了眼前的绊脚石后,快马加鞭的继续向西撤退。
“你这手够狠的,”慕妃雪策马行至杨天玄的马前拦住去路:“一把火把所有碍事的东西连这林子一块给烧了,提升了行军速度,解决了前面的敌人还给后头的追兵留下了一个拦路虎。看来你还是有两把刷子啊。”
杨天玄拉动缰绳绕开她。要不是君上遣特使秘密送来加急羽书,命令他无论如何都要保护长公主的安全。他早就自告奋勇去给大军殿后了:“别高兴的太早。我布置的这一切只能暂时挡一下敌人的脚步,他们不会就这么容易放弃的。我有种预感,那个神秘的敌人就在附近看着我们。他还在寻找一个机会,送大军所有人下地狱的机会。”
他说得轻描淡写,听的人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又冒出来一头冷汗:“至于吗?非亲非故,无怨无仇的!干嘛非得拼个你死我活的?就不能好好的过自己的小日子吗。”
她的问题没有得到对方的正面回答,却接到了一个反问:“为什么不在宫里乖乖的做长公主,偏偏还要去抛头露面做生意。尊贵体面,荣华富贵不好吗?”
“我才不稀罕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呢。可金银钱财不一样,那才是实打实的。我承认我是个俗人。可谁又会存心和钱财过不去,那这个人没救了。”慕妃雪和杨天玄并骑而行,歪着小脑袋盯着他。仿佛他就是那个无可救药的人。
“你说的没错。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熙熙,皆为利往。一个利字就可以让人为之疯狂到不顾一切,六亲不认。更何况是一座江山。你的那点儿东西与之相比,根本就不值一提。有了土地百姓,就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赋税财货,就能供养起一支天下无敌的大军。强兵在手,一统天下。想要什么没有。”杨天玄循循善诱。与其说由旁人来告诉她这个残酷的现实,还不如让她自己来领悟更为妥当。
“小心!”慕妃雪还在琢磨理解刚才的那些话,冷不防被拉进了一个坚实的怀抱里:“大家小心了,有伏兵。不要乱,列阵迎敌。”
“啊!”一块巨石从山岥上滚落,把慕妃雪的坐骑砸成了一团支离破碎的模糊血肉。四面八方马蹄声、喊杀声不绝于耳,箭矢如雨般射来。一彪如狼似虎的骑兵中挺立着一杆大旗,上书斗大的一个牛字。后面是黑压压的步卒方阵,漫山遍野的向着山脚下的西昭大军当头杀来。
没有了碍事儿的器械辎重,那支行动迅若游龙,擅长打硬仗恶战的西昭大军又回来了。步卒操起大盾长枪刀剑,以方阵对方阵,与敌方步卒猛列的相互撞击。弓箭手操起强弓劲弩,与对方的弓箭手疯狂对射。两军骑兵也迎头厮杀成一团。到处人喊马嘶,血肉横飞。平静的山间霎时变成了血腥的修罗场。
被男人的坚实臂膀牢牢抱着的慕妃雪被这震撼人心的杀戮惊得目瞪口呆,毕竟她也是在生死线上闯过几次的人了。可无论是青川街头的追杀、北胡草原上的勾心斗角、亦或是兵械局招商那段日子的明枪暗箭,都不能和眼前的这一幕相比。每个人都似恶魔附体般疯狂,用手里头的一切东西向敌人狠狠地打过去。无主的战马四下狂奔。倒地的伤兵被混战中的人马践踏成一团肉泥。一切都是那么的遥远而陌生,却又真真切切的展现在她的面前。她紧闭双眼,用手捂住耳朵,身子颤抖着缩成一团。祈祷这无边噩梦赶紧结束。
杨天玄感应到了怀中少女的异样,一提马缰大喝一声。胯下的千里神驹如虎添翼般跃起,踢飞了两个拦截的敌人步兵。长剑一挥,人头落地。带着一千铁骑向着敌军阵线的薄弱点冲去。
那联军骑兵护卫的中军大旗左右一挥,号角呜呜呜三声。中军司马策马狂奔,大吼道:“主帅牛国峰将军代主上传令,拦住那突囤敌军。务必要生擒那队伍中的女子。她是西昭的长公主,是那淫妇太后最宠爱的干女儿,蛮子狗王的小妹妹。谁能擒获此女,赏万金,封地百里。一定要确保她亳发无伤,其余人一概杀了。”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联军士兵蜂拥而上,人人争先恐后的冲杀在前,惟恐那千载难逢的厚赏落入他人之手。但却始终冲不破那一千铁骑的护卫圈子,反倒被杀得尸横遍野,鬼哭狼嚎的败下阵来。这些铁骑正是密林救驾,河谷血战的那批黑衣人。他们都是千里选一的军中猛士,装备精良,又经过严格训练。马战步战水战结阵弓弩皆精,一人可敌百十人。此刻五骑结一小阵,互相掩护杀敌,真的是无懈可击。
联军数万步骑久攻不下,损失惨重。侥幸有冲破千骑防线的人,也很快就没了脑袋。杨天玄一边在挥剑杀敌,一边还在调侃怀中少女:“没想到你这人还挺值钱的。我或许该考虑考虑,要不要用公主殿下来换点儿好处?”
慕妃雪嫣然一笑道:“怎么,杨大将军最近手头比较紧嘛?该不会是又一掷千金来讨姑娘的欢心了吧。谁家的姑娘那么幸运,入得了你的法眼。”
铛铛铛三声锣响,对方鸣金收兵了。数万步骑围成了一个大圈子,与杨天玄的一千黑衣铁骑对峙。只见对方阵中一杆牛字大旗在千骑护卫下来到联军大阵前,大旗下一个黝黑粗壮的中年汉子声若洪钟:“杨将军的手下,果然是兵强马壮,战力之强天下罕见!我牛国栋佩服!可在我大军包围之下,纵使有如此精兵,想要脱身亦是难上加难。不如你我就此罢兵休战,坐下来好好谈谈。”
杨天玄淡然自若:“牛将军也好本事。井陉关内二十万大军未损一兵一卒从容而去,杨某亦是钦佩。好,我们俩就好好聊聊。有什么条件,你就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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