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才真的是问到了点子上。柳南苑用赞许的眼光看着对面的人,说道:“出事儿以后,廷尉府就派人来查了。”
众人都把耳朵竖起来,仔细的听着他的话:“在廷尉府的一番调查后,证实了是有人出卖了消息。这事儿人人都知道,是那些外商在兴风作浪。领头的就是那春华城的原家,南相漪氏与关东林家配合。但他们三家的背后肯定还有人在幕后操纵。廷尉府是抓了不少可疑的人,但就是找不到原林漪三家扰乱市场的证据。那幕后之人更是无从查起。若再拿不出来应对方法,大家不用等市面上乱起来,就一起手拉手以死谢罪吧。”
看着这群人,慕妃雪明白他们此刻的处境。身处于强敌布下的绵密罗网之中,动弹不得,有劲又无处使。这不是实力比拼那么简单,是谋略计策的较量。这些在商场里面浸淫了数十载的人都束手无策,她一个出道还不到两年的小女子又能怎样?
此番不同以往,对方占据了绝对的优势。要靠那不靠谱的运气和自己个儿那稚嫩的手段,能逆风翻盘才怪呢。现在若是进一步和他们联手与那些外商相拼,便会如鸡蛋碰石头般撞得粉身碎骨。若是退后一步来个逃之夭夭,只怕日后也是难以独善其身。
“你这么多日子都不知道回来看一看。今儿个是吹了什么风,大半夜的不睡觉,来我这里干什么啊?”甘凌云端坐在太师椅上,手里端着茶杯说道。“如果是来兴师问罪的,您还是请回吧。”
一天的工夫,连着碰了两个钉子。慕妃雪垂头丧气的应道:”哥你就别再那儿站着说话不腰疼了。是你撺掇大商坊的那些人联名上书向朝廷请求允许成立商会,现在出了事儿,你们这些个食君之禄的,就不想要忠人之事了。这算什么?拿我们当垫脚石吗?”
甘凌云放下了茶杯,说道:“就算是你们这些人想要给人家自愿当垫脚石,也要看人家是不是嫌弃你们硌脚。这次上书虽然在朝廷里头得到了大多数人的支持,但还是有人反对。问题是,这些反对者都是些位高权重的元老重臣,和赵氏王族内的长辈成员。他们根本就是一丘之貉。更麻烦的是,这些个老头子的背后。是康乐宫的那位太后娘娘,还有昌吉君在朝堂上兴风作浪。我们这些芝麻官小字辈,根本就入不了人家的眼。要想让这帮子实际掌控了朝政大权的家伙们改弦更张,不再变着法子阻挠,最后还得靠你们自己。”
一番话堵得慕妃雪哑口无言,灰溜溜的走了。连站在门边的甘凌玥都没有发现。
立春时节,万物复苏。自古就有着“一年之计在于春”的民谚。每到这个时候,田野里耕牛遍地,人声鼎沸。农人们挥汗如雨,辛勤耕耘,只为了能用自己的努力换来一个好收成。
兵法有云: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种地也是一样。开春启耕前,十里八乡的人们都必须把收了整个冬天的各类农具拿出来整理一番。破损的要修,坏掉的要换。所以在这个时候,农人们都要不辞辛苦的来到各地的商坊购买需要的东西,以免耽误了耕田播种的时令。
林彦佑站在茗香居雅室的窗户前,凝视着大商坊的方向。初春之时,乍暖还寒,随从给他披上了厚实的外套。他自幼体弱多病,一遇风吹就生病。大夫说过,他不可以过于劳心耗神。怎奈家族中人才凋零,他也只能硬撑着。去年兵械局招标时,林彦佑被那个原靖川当胸打了一拳,差点儿就见了阎王。这个原老七!不过他已经是个死鬼了。
“彦佑兄,你在想什么呢?”坐在椅子上品茶的贵华说道:“兄台抱恙多年,这地儿寒风凛冽,当心自己个儿的身子骨。”
“多谢贵华兄的关心。”林彦佑面无表情的回了一句:“今天的情况如何?”
贵华站起来,关上了林彦佑面前的窗户:“和前几日一样。昭人真是蠢啊!一天又一天的把东西拉出来,让我们给尽数的吞掉了。眼看着这春耕时节要到了,等那些昭人弄不到种地需要的东西,误了农时。就有好戏可以看了。哈哈…”
他笑了一会儿,说道:“要说事情有什么变化,就是我们的收购价比十日前涨了一成。虽然我们已经囤了价值两百多万金的货,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咱们又不缺钱。倒是西昭廷尉府的那群狗,一直在追着我们不放。不过彦佑兄呀,如果原老七地下有知,会不会被气得从棺材里头蹦出来。”
林彦佑心中透亮。如果让人知道了原靖川是怎么死的,那他就不知道自己究竟会怎么死了。但现在还不能得罪原家。毕竟他们还需要天华钱庄的财力支持。这次的行动,虽然背后有母国的支持,但真到了出钱出力的时候,那些个靠民脂民膏才能享受荣华富贵的家伙,守着万贯家财却一毛不拔。真真是鼠目寸光。若那天西昭大军破城灭国,那些个珍宝还不都是人家的东西了!他强忍住心中的不快,说道:”贵华兄,现下事情进行到了正在最关键的一环。你我已经是有进无退了。一旦功亏一篑,咱们俩就无颜见江东父老了。”
雅室的外头有人说道:“对不住了,白姑娘。您许久没来了,今儿个姑娘最喜欢的那间雅室包给了一位公子。要不我给您重新安排一下。”是伙计的声音,看起来他们是鸠占鹊巢了。
林彦佑心跳加快:“不用了,就这一间吧。我想他不会介意的。”是她吗?不知道她的身子怎么样了?
贵华笑道:“放心吧,彦佑兄。我保证,此次一定会大获全胜的。到时候,兄台的喜酒,可要算上我这个媒人的一份啊。告辞了。”只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白姑娘,别来无恙。姑娘的身子可大好了?”看着她神采奕奕的模样,林彦佑真的很想给自己来一个耳光。他向来都是将一切掌握在自己的手里,而且还是个极其自律的人,从来都不会出现惊慌失措的情况。怎么回事啊!为什么一见到、甚至只是想到她,心就会不由自主的悸动?
“白荷多谢公子惦记。”少女的声音轻柔婉转,举手投足间扑面而来的青春气息如水雾般侵入:“听闻公子痼疾缠绵,此地天寒地冻,公子可要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尤其不要过于虚耗心神。”
“林某谢过了,姑娘请坐。”
林彦佑垂下衣袖,遮住了微微颤抖的手。他对身后的随从说道:“你们都出去,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都不可以打扰。”随从们应声去了。对面的白荷也心照不宣的对跟着她的荆戈交换了一下眼神。荆戈向林彦佑行了个礼,然后就出去了。
待雅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了,林彦佑才说道:“白姑娘真的很让我刮目相看。谁能想到,近来在大商坊里翻云覆雨的白记商号的东家,竟然是个女子。如果姑娘今日是来要林某人收手的,那您现在就请回去吧。”
“既然林公子知晓了小女子此行的目的,那我就不拐弯抹角了。”白荷平静的说道:“虽然说这只是我的一个不切实际的想法,但是我还是希望您能够及早的悬崖勒马。”
林彦佑微笑着说道:“姑娘倒也是有些自知之明。只是你这一介女儿家,不似平常人家的闺阁千金安守本分,读点圣贤教诲,学些刺绣女红、琴棋书画来陶冶情操。待长辈为你安排上一门好姻缘,出阁以后就相夫教子,做一个贤妻良母。岂不妙哉!何苦要四处奔波,劳心劳力,抛头露面的惹人非议呢?”
一番话说完,林彦佑心想:到底是个小姑娘,没有什么经验阅历。能把一个商号经营的有声有色,背后必定有高人指点。且先试探试探,看幕后操纵她的人如何应对。
白荷品了一下新上的香茶,淡淡的说道:“我从小就是个不安分的人,是最不喜欢被束缚在那个仅能看到一小片天空的地方。人生在世不过几十年的时间,为什么不能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活一回。反倒是逆来顺受,拱手把自己的未来去交给别人来决定呢?真是荒谬。林公子,其实我们都是一类人。”
即使林彦佑再冷静,也忍不住哈哈大笑道:“姑娘是否太过于高估自己,看轻林某了。”他从小到大,一直都是争强好胜的性子。凡事都要做到最好,做到所有人都难以望其项背才肯罢休。林家从一个地方上的小商号,短短十年就发展成了跻身于天下四大臣商之列,那可都是他的心血铸就的。这么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姑娘,居然还敢和他比肩:“那么林某人想请教白姑娘,你打算怎么让我收手啊?”贵华那个废物,竟然会有那种歪念头,真的是朽木不可雕也。如果没有树大根深的漪氏家族的支持,与自己在背后出谋划策,他就是第二个原靖川。
“既然林公子心意已决,本姑娘就不再劝了!”白荷的脸庞上笼罩了一层寒霜:“听说公子最近十日,已经吞了不少的货。不知道你接下来还有什么打算?钱还够不够用啊。”
“这个就不劳姑娘你费心了。林某坐拥金山银海,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林彦佑得意的笑道。做为胜利者,偶尔忘形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突然觉得,面前这姑娘倒也有几分姿色。虽然不是什么倾国佳人,却给人一种与众不同的感觉。不像那些坐井观天的闺阁千金,倒让他隐隐的升腾起来了征服面前的这个女子的欲望。
朱颜少女嫣然一笑:“公子游走天下,想必是听说过西昭的三仓了。”
林彦佑行商多年,足迹遍及四海九洲。这西昭的三仓自然是知道的。三仓:其一平时储存粮草,荒时和战时调粮出仓应急的常平仓;其二是隶属于尚坊监兵械局用于储存各种兵刃器械和制造这些东西所需材料的惟兵仓;第三个就是储备各类庶民生计所必需的太平仓。春耕夏种所用的犁耙锄头诸般农具就存在这太平仓中。每年开春启耕之时,就放出来一部分低价出售。农人也可以用旧农具来折价购买。
颇有谋略的林彦佑特意选择在合纵联盟西征的时候将谋划已久的计划付诸实施,是因为他明白。大战一旦开始,西昭官库中的储备物资必将优先供给前线。如此一来,百姓们的日常所需就会捉襟见肘此时若在物资的供应上出了任何问题,势必会人心惶惶。一旦因此在西昭境内掀起民乱。到时候里应外合,灭掉西昭岂不是易如反掌。
恰逢此时兵械局案发,这可是千载难逢的良机。此案使数十万件用“三相金”铸造的兵刃器械因为质量问题不能使用,只能废弃。为了不使前线的将士们赤手空拳和敌人拚命,西昭官府只好把太平仓中原本用于民众生活的铜铁器紧急改铸成兵器应急。大量的农具也在征用的范围内。偏偏又赶上了春耕时节,农具的需求量大增。情势顿时间严峻起来。
负责太平仓的几个官员,早就被人千方百计的给拉下水了。每次物资出仓前,他们都会秘密的送来消息。所以在那些东西出仓时,漪氏和林家的人就会通过各自的商号抢先一步把所有的东西买下,再高价卖给那些望眼欲穿的小商号零售。每次出仓,就会有市价约四十万金左右的货落在他们这些个外商的手里。然后再加价一成售卖。这十几天来,太平仓开仓五次,总共有两百多万金的春耕必须的各类物品还没来得及运到集市上,就先到了漪林两家的仓库里。
三天前,林彦佑亲自去见了太平仓令。那仓令收了他三千金的好处,告诉他,云天和周围八县的太平仓都已经是空空如也了。林彦佑压根就不相信那个见钱眼开的家伙。他从其它的地方确认了这个消息的真伪后,强行抑制住兴奋,开始了计划的最后一步。
“我已经是胜券在握了。白姑娘,劳烦你把在幕后指使操纵的人请出来一见。林某人想当面请教,身处于万丈悬崖之上,进不得退又不能。此等绝境该如何是好啊?”林彦佑说道。
“林公子,本姑娘想要纠正一下,”白荷淡定的说道:“我的后面根本就没有什么指使者。今天我来到这里,是我的个人行为。与任何人都没有那怕一丁点儿的关系。公子刚才所提及的三仓,是隶属于西昭官府的官仓府库。您或许是贵人多忘事,不记得在西昭的地面上头,甚至在你们的国土上,还有合仓的存在吧。”
合仓,这两个字从林彦佑的心头掠过。走南闯北十余裁,他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呢。这些合仓的主人,都是些小商号。平时一年出入的货物,至多也不过就千八百金。根本就不会引起像林家漪氏这种巨商的注意。现在是春耕时节,被他们这些列国商号吞了的必备物资仅仅在云天与周围八县之地,就有两百多万金的东西。更何况是西的昭全国三十六郡二百一十二个县?他们还能从那里弄来的如此多的东西?总不会愚蠢到指望天上掉馅饼吧?
手下悄无声息的进了屋,在林彦佑的耳边俯身低语了几句。林彦佑听了,只觉得如坠冰窟,天旋地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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