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原来平靖宁那家伙也是个深藏不露的。亏我头先还真把他当成了一个只会贪图安逸纵情享乐的废物点心,却没想到竟还是个痴情种和演技不错的戏精。这回倒走了眼,看来我还是太年轻了。那么你先成全了他的好事,又救了人家一命,他就没表示表示。”一张充满了好奇神色的脸庞下面,一股暗流正在涌动。
“别想歪了,那些压根跟我没关系。”杨天玄轻轻把手贴在妻子的小腹上,就如同以往那样:“一切都是君上的谋划。那赤尾狐是花了大价钱才搞到的,又找了精擅驯兽的人驯化好后,才借着随行游猎的机会带进了猎场,故意让阳泉君得手。昨夜行辕大火,也是君上亲身赴险才保了阳泉君的性命。所以你要谢,就去谢君上的救命之恩吧。可话说回来,那云太后不会真的打算把你们都给下油锅吧?”
慕妃雪心有余悸:“她就是想吓吓我们几个,找理由敲打敲打而已。毕竟我们都是有靠山的,云氏她再蛮横也得寻思寻思。所以大伙才能平安无事。也就黄家那姐俩吃了些苦头。”她故作镇静,其实心里头还是有些后怕的。
昨夜她辗转反侧,一夜未眠,眼窝里落下了深深的阴影。杨天玄自是知晓媳妇儿的心思,也只能是看破不说破:“别想那些没用的东西,自个儿的身子要紧。回去睡一会吧,即使你不累咱们的孩子也受不了啊。”抱着慕妃雪把她平平的放到榻上,盖好被子:“为夫亲自给你守门,放心有我在,什么魑魅魍魉牛鬼蛇神都休想进来。”
声势浩大的狩猎虎头蛇尾,掀起了一点波澜,但很快就石沉大海了。宫里突然颁了一道谕旨,要重新再来一次选秀。
人们议论纷纷。距上次选秀过去仅仅才个把月还不到,便又要重新来一回。上次落选的那些秀女们很多人都刚卸下了行囊还未洗净旅途带来的疲惫,就要快马加鞭再次离家远行,她们必须要在七天之内赶到京华城应选。虽然多数人心有疑虑,可君命难违,只得暂时按下兼程疾行。
京华城的街头又一次彩旗飘摇,花团锦簇。还好上次准备的东西都没丢,不然上上下下的各路负责人就先把遗书备好引颈待戮吧。可这回在表面的热闹下,其实许多人都没抱太大的指望。毕竟宫里头还有一位宠冠六宫如日中天的佳和夫人杵在哪呢,还没几个有胆量想要去拿自己的小胳膊去和她掰掰手腕。
络绎不绝赶来的秀女又一次把永巷给挤了个满满当当,与上次的唯一不同是,原本在她们中的某个人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人了。秀女们不及缓解一下旅途带来的劳累,便紧张的开始准备。而在重重红墙阻隔下的万华宫,也有个心烦意乱的人在坐立不安。
扭头瞧见冬儿在哪里气定神闲的闭目养神:“你倒真不知道什么叫火烧眉毛啊!都这个时候了还能坐得住呀。”
受了一通埋怨,冬儿也不以为然:“横竖都已经是这个样子了,情势再坏还能坏到哪去?倒是你,承宠未及一月,来同你抢男人的就打到家门口了。与其操心别人,还是先关心关心自己吧。”
“我倒是巴不得多来几个人呢。”一句话直接让冬儿感叹自己是在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省得成天被一大堆人围着转,真的是烦死了我!不瞒你说,我现在特希望君上赶紧娶个国后回来,好把手头那些烂摊子给丢出去。”
徐令宜懒散且贪图安逸,且还是个有点好处就高兴到找不着北的性子,冬儿已然习惯了。她这模样,倒同一人有几分像。这些日子在外面奔波,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不如这样吧,我看万华宫周围的守卫也不多,今天晚上你就装成个内侍宫女什么的赶紧溜吧。”
冬儿用看白痴的眼神盯着她,纵使徐令宜再迟饨,也明白这根本就不可行:“夫人啊,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是我要是走了,你就可以把所有的好东西独吞了是吧。别做白日梦了,这里头还是挺不错的,我才不急着走呢。”这臭丫头,居然耍起了无赖。
“我真服了你们了!”徐令宜甘拜下风:“冬儿,你那边的朋友们都是些什么样的人啊?”
过了两三日阳泉君的行驾才回了京华城。去的时候大张旗鼓,回来的时候却是偃旗息鼓,不由得让百姓们议论纷纷。初一回宫,不待片刻喘息,就急急忙忙的去求见太后。
没人知道这母子二人说了什么。很快又一道谕旨传遍四面八方:“本君以幼弱之龄稚子之身登基,接祖宗基业已十余载。仰赖太后垂帘教诲,尽心竭力辅佐。今本君已加冠多年,母后渐心力不继,遂撤帘归政退居后宫颐养天年。现集佳丽三千于此,择一德才兼备之女,于亲政大典正日正位中宫。延绵血脉,续接国祚。”
而且宫里头还传出消息,这次选秀不会像上次那样草草了事,每个人都有机会。这让家中出了秀女的兴奋异常。因为过去的历次选秀都是在走过场,一直被老世族把持,能入宫为妃的女子背后无一例外都有雄厚的家族势力支持上位。普通人家的女儿哪里有机会改命。现在机会来了,宫里面还有一个现成的例子,试问有谁不想成为徐令宜第二呀。
同民间热火朝天的气氛不同,老世族那边始终是静悄悄的,一点都没有上次集体反对佳和夫人正位中宫那般动作。或许是因为那回被人狠话不多的阳泉君收拾了一顿后消停了,不敢公开的搞对抗。至于私底下在想什么,那只有天知道。
在七日之限到来前赶到的三千多秀女花枝招展的进了宫,统一安排在永巷暂居待选。钦天监为亲政大典与大婚仪择定的黄道吉日就在一个月后,时间颇为紧张,所以选秀的规程只能简化一二。好在上次留下的资料尚算完备详细,还不致于会两眼一抹黑无地放矢。
一批批秀女在内庭司的筛选下,合乎标准的留下,其余的人打道回府。这回确实不一样,被打发走的有不少的世家女,而平民女子过关者居多。这样的结果当然是鼓舞人心的,人们开始相信老天终于开眼了。
慕妃雪几次三番想见见冬儿,每次都是失望透顶。不甘心之下故计重施,当起了散财童子。在她的金钱攻势下,总算是不致于空手而归。得知冬儿在徐令宜宫里头平安无事,暂且放下心来。
而赵政却一直不见踪影。她都快成别人砧板上的肉了,你个大老爷们儿到底是藏在哪个老鼠洞里头当缩头乌龟呢?可牢骚归牢骚,抱怨归抱怨,再不情愿也得忍着。反正回去后再跟他俩连本带利一块算总账。
又一次吃了闭门羹,五十金币仅换来了一句“平安无事”,这买卖做的还真是亏啊。慕妃雪坐在万华宫前的台阶上发呆,忽觉得一片阴影遮住了似火骄阳:“你真有些太不顾身份了,怎么说也是个公主,这般仪态与村妇何异。”
“你见过这么漂亮的村妇吗?”慕妃雪也没好气回怼道:“咋的,今个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太后娘娘终于肯出来见人啦。我还以为你是怕别人看见你那张长满了褶子的老脸,才把头缩回去的。”
一边的梅华阳吓了一跳,心道你真是胆大包天,还没人敢当着云太后的面无礼。云太后十分淡定道:“是啊,哀家确实是有些老了,比不得那些如花似玉的妙龄佳人。我也走得有些累了,就发发慈悲陪陪你吧。”
话讲完也有样学样,直接就坐在台阶上。见向来重视规矩的太后这般不顾仪态,所有人都呆若木鸡了好一会儿,在总管的眼神警告下才齐齐转身装作什么都没看见。只留下梅华阳相陪,以备太后她有不时之需替其传话。
云太后接着说道:“你这丫头,就是煮熟的鸭子,嘴硬。一天天的不安生,都快五个月了,也不知道悠着点。今天的安胎药喝了吗?待会儿叫个医士来给你把把脉。”那副语气,活像个操心的老母亲在训斥不听话的小女儿般。
慕妃雪刚想回几句,却又乖乖的闭上嘴里:“年轻就是好啊,有大把时光可以去闯荡四方建功立业。但有句老话,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当一个家尚且如此的不容易,何况要管一个国!”
“做一个家的主,上头有长辈,下面是晚辈,中间一大堆亲戚,哪个都不好伺候。稍微怠慢了谁,好点儿的在肚子里骂你几句,背后跟人嚼嚼舌根,至多也就是搞些小动作。要是长辈看你不爽,也就是公开削你的脸面,或者站规矩动家法,如果有合适的理由为前提。女人这辈子不容易啊!从人家的女儿熬成人家的媳妇,再从媳妇把所有人都熬没了才算是出了头。要是万一还有哪个老不死的命长,那就还得接着熬。”
“不管怎么样,总会有出头之日。可当一个国的家可就不一样了。那绝对是个活到老,就必须得干到老的苦差事。人人都觉得坐在那把椅子上大权独揽,一言决定万千人的生死那感觉一定很好,可又有几人能明白什么叫如坐针毡?劳心费力的把事情给干好了,那是你应当应份的义务。若是谁不满意了,骂你算好的,提刀来砍你脑袋也不奇怪。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为了一丁点儿的蝇头小利尚且会使人反目成仇,更不用说那天大的权柄与利益了。”
云太后似乎是在与旁边的人感慨,又好像是在自言自语:“等你坐到了我这个位子,到了我这把年纪,会发现很多人和事其实都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当然,我更希望你没有这个机会。可以的话,把自己的小日子尽量过得好一些。”说完站起来拍拍衣裙:“对了,你去见见她吧,省得成天担惊受怕的对身子不好。放心,其实我觉得那姑娘挺不错的,借用一下而已。来人,哀家乏了,回去吧。”
消失了好几天的赵政突然回来了,让众人悬着的心总算是可以放回肚子里了。但慕妃雪却是极不高兴,在众人都去见他的时候借口身子不舒服,躲回房间里头避而远之。直到二更时分,众人方才散了各自回房去做准备。
迷迷糊糊的睡的正熟,一阵阵地香气钻进鼻子。披衣下榻推开房门,瞌睡虫立马就跑光了:“这大半夜的你们居然还有心思喝酒,心咋就这么大呀!要是冬儿知道了,会不会当场吐血给你们看可难说。”
赵政居中而坐,向着义妹晃晃酒樽:“小妹你就别担心她了。来来来,今天专门准备了你喜欢的小食,都是从云天快马加鞭送来的。再搁那杵着可就别怪我们不客气啦。”
慕妃雪没好气的挤进来,坐在了早就给她准备好的石墩子上。边上的杨天玄赶紧捡了几样小点心装在漆盘上:“我还没到要人伺候的时候呢!”一伸手把盘子抢了过去,却不享用那不远万里之遥送来的美食:“有什么话就赶紧讲。”
其他人都自觉的散了,只留下赵慕杨三人。过了好一会儿,赵政先开了口:“今天我要告知你们的事,万万不能让第四个人知晓。切记、切记!”
转眼已过三日。尽管时间紧迫,但选秀仍然是有条不紊地在进行中。那三千余秀女中的许多人连气都没喘上一囗,就被严苛的择选官给淘汏了。不过三日,一半的人就收拾东西打道回府了。
这么快就打发走了一千五百人,等于给所有人都浇了一桶冷水。让原本寄予厚望的秀女与她们的家人们失落之余,不免会有些怨言。可怨归怨,终究也只好怪自家姑娘的命不好,日子还得接着过下去。
殊不知留下来的人也不是很好过。她们五十人为一组,由一个老嬷嬷带着接受严格的训练,内容无外乎就是些宫规礼仪之类的。因为时间紧,所以更加严格,严到稍有小错便立遭驱逐。当然也有些受不了而自动放弃的。那些好不容易才熬过前三天的秀女们何时见过这等场面,初一上场就纷纷败下阵来。
宫门处几个干粗活的寺人停下手里头的扫帚,齐齐摇头感叹:“唉,又一批呀!”“可不是嘛,这才是第六天,就逐了一千三百多了。”“真可惜啊,这么多的秀女,竟无一人能入得了上头的法眼。要我说其实中间也有些挺不错的,贵人们看不上,留给咱们当个对食也行啊。”
众人皆笑弯了腰:“你那玩意儿都没了,还搁这做美梦呐!”
一声暴吼吓得他们树倒猢狲散:“都干嘛呢!皮痒了是不是!”身边的小寺人赶紧递上茶水:“师父您息怒,犯不着为了他们气坏身子。小子听说,这回选上的秀女都有些来头,是真的吗?”
“小兔崽子,消息挺灵通的。”那胖大寺人捋着光光的双下巴笑骂,眼里闪掠一丝鄙夷:“那可都是世家大族的千金,贱民家的丫头片子怎能与之相比。哼!别看宫里头的那位现在是春风得意,等新人进了宫,她就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小子,那都是未来的主子,见着了好生伺候着。不然以后可没有你的好果子吃知道吗?”
小寺人连连称是,又问道:“师父,这回又进来了百多号的人,您觉得哪个的机会大些?”
“目下暂时还不明朗。但有个秀女,这几轮表现的颇为出色。听说是佳和夫人的同乡,她叫什么来着?好像是……好像是叫连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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