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看看右瞅瞅,最后把目光聚焦在梅华阳的身上。自打来了京华,除了入宫见云太后与一众世族女眷,慕妃雪少有在人前露脸。怀孕后更是几乎谢绝了一切的邀约专心养胎。这个叫郑奇的家伙看样子已知道了她的底细,果然是最危险的永远离你只有一步之遥这句话一点儿都没错。
梅华阳想说点什么转移一下话题,却被人给抢先一步堵了回去:“我承认我是找了华阳表妹帮忙查了一下您的底细。毕了我是个生意人,虽然说富贵险中求,但不代表我会贪婪到连命都可以不要。”表哥你也太实在了吧,一句话就把我给卖了。
似乎还嫌不够,于是又补上了一刀:“其实我这次来,也是听了华阳的建议。她说西昭的大商坊是天下第一大利市,日日都是吞金纳银无数。我是个俗人,也是个商人,有钱不赚天理不容。若有朝一日我郑氏入得贵国谋利,还请公主殿下行个方便。”完了,彻底说不清了!
一脸生无可恋的梅华阳看得慕妃雪忍不住捶桌狂笑了好一气,直笑到差点就断了气才停下来。气得梅华阳狠甩了一巴掌过去,慕妃雪灵巧的闪身避开,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梅华阳挣了几下,见挣脱不开,气呼呼的一扭头不理人了。
见惹恼了她,慕妃雪便又使出来了自己的绝招。软磨硬泡加做小伏底,好说歹说才给哄了回来。郑奇则在一边笑而不语,末了才又补了一刀:“人人皆言为商者无利不起早,人鬼皆可交,看来公主是深通此道啊。郑奇自愧不如。”
一脚踢到了铁板上:“别跟我这阴阳怪气的。”表里不一者素来不受慕妃雪的待见:“本公主从来都不和人玩那些虚头巴脑的玩意儿。想真心交朋友的,我自不会让他失望。若是想使诡计来算计的,也别怪我眼里不容沙子。”
两人之间刹那间火花四溅:“唉哟,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我等能在此相逢便是天意,何必过于针锋相对呀,各退一步海阔天空。表哥,这次的选秀,郑家的姐姐妹妹们可有雀屏中选的啊。”梅华阳赶紧搁中间打圆场,在场这二位可都不是省油的灯,真的斗起气来那可就不好收拾了。
一句话化做倾盆大雨浇灭了危险的火苗:“表哥,这次选秀郑氏的姐妹们有多少入选的?”
“噢,这次无人入选。”郑奇的注意力转到了梅华阳这边:“是大伯父的意思。他说郑家几百年来,进宫为妃与高嫁豪门的女子太多了。正所谓鲜花着锦,烈火烹油,有些事要适可而止。所以这次家里头各房未出阁的姑娘们都没有报名。罢了,几个秀女的名额,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横竖君上已有新欢,也犯不着上赶着去讨嫌。”
“为什么呢?”慕妃雪也被吸引过来。送上门来的荣华富贵不要,脑子有坑吧你!“对了,你们君上的新欢什么来头?”
郑氏低调了几百年,也风光了几百年。但无论再怎么风光与低调,有一条铁打的族规流传至今:族中所有的男丁,年满十八就得独自离家出门闯荡,不干出些成就来则不得归家。这一条保证了族中代代出人杰,却不见出过一个败家子。郑家的势力也在一代代人的努力苦心下日益壮大。
郑家对儿子严格要求,对女儿却是娇生惯养。家中诸女不论嫡庶皆一视同仁,吃穿用度都是一样的待遇,不像别家那般的偏颇。姑娘们从小都要半日读书习礼,半日学习技艺,一日不得懈怠。所以全练就了一身的本领,兼之重德重礼,郑家女儿的名声素来是极好的。是以许多的勋爵人家都以能娶到郑家女儿为荣。
历代国主与王室也多有与郑氏联姻的。三百多年来郑家出了三位国后,十多位妃嫔夫人,入嫁王室者不计其数。这次选秀女,包括慕妃雪在内所有人都觉得郑氏必是最大的赢家。万万没想到郑氏这一回居然会急流勇退,心甘情愿让别人上位蒙得圣宠。
想起那白白搭进去的一箱金子,慕妃雪就恨得牙痒痒:“别找借口了。比不过人家就装大方,最看不起你这样的人了!打肿脸充胖子,死鸭子就是嘴硬。”
被人怼了,郑奇满不在乎道:“的确是。大伯父他遇事老是习惯往后缩,要不然也轮不到黄家那些个不上道的东西蹦跶。反正也都不是外人,不妨告诉你们一个秘密:那位佳和夫人徐氏,其实她本姓郑。”
一句话吸引了慕、梅二人的关注:“表哥,你也太胆大妄为了啊。万一叫大舅舅知道了,借机向四舅舅发难,那可就没法子收拾了。”
“表妹多虑了。”笑容可掬的面庞上一丝暴戾之气掠过眼眸:“令宜妹妹原是母亲的一个远房亲戚家的女儿,甚是得母亲的喜爱。这不是到了出阁的年纪了吗,刚好赶上选秀,便送进宫里头搏一个好前程。大伯父知道了又怎样,她又不姓郑,没事儿的。话说回来,前几日我遇到了一个极有意思的朋友,改日领来给你们见见面。”
见二人没什么反应,明白自己是多此一举了:“若你们想见佳和夫人,倒也不难。明日君上会出宫游猎,依祖制妃嫔皆不可同行。那是个好机会,不会被人打扰到的。”
三人又说了些闲话。郑奇听说慕妃雪以前去过北胡大草原,极有兴趣,事无巨细地连连发问。一边的梅华阳也有一肚子的问题,却根本就插不上嘴:“真真是天地无限,路无尽头啊!有机会我也得去外头多走走多看看,免得成了井底之蛙还不自知。哟,时辰不早了,我就先行告辞了。表妹你也早些回去吧,莫要叫姑母姑父与相爷担心。”
向二人一拱手,转身大步离开。一阵马蹄声渐行渐远。瞧见日影西斜,街上行人脚步匆匆,便想着就此打道回府:“哎呦喂,贵客登门,小店蓬荜生辉。但今儿个实在是不好意思,小店被人包了,劳烦几位移步。”
笑脸换来的是一记大耳刮子:“不开眼的狗东西,给脸不要脸!我家少爷肯上你这门是看得起你,不想干了是不是?信不信明天就让你搁这永远消失。”转头就换了一副嘴脸:“公子,小姐请。”
守在门外的四个梅府护卫同四个慕妃雪随身的黑衣女剑士齐齐的拦在楼梯口处,阻止对方上楼。那狗腿子见状不知死活的叫道:“滚开,你们什么东西!好狗不挡道。啊-”
一记劲风,一个灰影破门而出,正砸在路中央尘土飞扬。路人皆吓了一跳,纷纷上前围观。适才还嚣张跋扈的狗东西脸上一个大红印,口鼻流血哀嚎不止。可一介奴才的死活谁会在乎,不一会儿人们就散去了,独留那家伙在哪里哭爹喊娘。
这手下虽不中用,毕竟也是有些身手的。在对方手下连一招也过不了,而且还是个女人,的确不可小觑。但在众目睽睽之下折了面子,若是就这么认栽那以后还怎么见人:“上面的朋友,请现身一见。”领头的公子哥儿权衡片刻,决定还是先礼后兵的好。
梅华阳高高在上的俯视着下边领头的三个人,巧妙的把厌恶的情绪隐藏在优雅和煦的笑容中:“原来是黄大公子,二小姐与三小姐呀,小女子这厢有礼了。”浅浅的一躬身,从下面往上看倒更似是在瞧猴戏一般。
心直口快又任性张扬的黄卿佳怒道:“梅四小姐,你梅氏好大的威风呀!打狗还得看主人呐,你的奴才打了我家的人,总得有个说法吧。”她早就想杀一杀梅家女儿,尤其是梅华阳的威风名气。这送上门来的机会岂能白白的浪费,定要今日好生折辱其一番。
梅华阳整好以瑕道:“非也,非也,黄三小姐大谬也。您那下人不知道天高地厚,冲撞了西昭安平公主殿下。被她的护卫给稍加惩戒,那可是为了黄家好啊。现在朝廷正要与西昭订立盟约,公主殿下乃大国执节,千金贵体,若是受了一个贱奴冲撞出了什么三长两短的,你黄氏担得起来吗?”
黄卿佳顿时就哑火了。今日得到消息,梅华阳单独出门约会,她便撺掇着大哥与二姐一块来。本想着三兄妹同来,必能狠杀梅华阳的威风,就算是有人在侧谅也不敢得罪现今如日中天的黄家。万没想到她约见的人竟是西昭的公主。那个女人虽说同自己一样的商贾出身,但人家可是个名正言顺的公主。即使不考虑这些,她后面的那头凶恶猛虎可惹不起啊!
相较于同外人间的恩怨纠葛,黄卿本更加不喜欢这对异母姐妹。若不是看在同出一门的份上,才不管你们的脸面保不保的住:“原来是梅四小姐与公主殿下在此相约,那黄某人不请自来,打扰了二位的雅兴。实在不好意思。在下久闻安平公主的芳名事迹,仰慕已久。今日在此相逢,想劳烦四小姐代为通报,可否让我们兄妹拜见一下。”
一边是表面冷静眸子里隐含恨意的梅华阳,一边是看似恭敬但得意洋洋的黄家三兄妹。两边四个人之间气氛压抑,火花四溅。若不是碍着还有个西昭公主,只怕早就你来我往了:“我说你们几个,别跟乌眼儿鸡似的了成不成啊?瞧瞧你们的眼睛都快放出光来了,倒是省了我点灯的麻烦喽。”真后悔让那仨上来,搞不好得话夹板气可不好受。
最后还是黄家那仨选退了一步:“想见公主殿下的面可真得不容易啊!家父几次遣人奉送重礼只求一会,可皆被退了回去。不知我黄家有何怠慢之处,还请殿下您指明。”
赶情是来上门问罪的。慕妃雪心下不爽,口气跟着也生硬了几分:“合着不收你家的礼,还是我的错了?平白无故素不相识的为什么要收你的礼呀。”
“不敢不敢,”黄卿本摇着金骨扇:“仅仅只是抱着结交朋友的想法。俗话说得好,多个朋友多条路,少个敌人少面墙。更何况咱们也算得上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自然不是那些眼高于顶之辈可比的。”
这话听着就太露骨了,所指不言而喻。梅华阳瞬间就变了脸色,几乎要立时拍案而起,终究还是硬是忍了下来。
梅、黄两家不合,这倒也算不上是什么大事。可如此的水火不容,真的很出乎预料。潜龙司仓促之间,收集来的情报有限,若非亲身体会那是绝不会了解到这些东西的。这两家分别代表了老世族与新贵,他们之间矛盾都这般尖锐了,那依附于其的那些东西私底下还不定会搞成什么样子呢。
他们之间狗咬狗,同慕妃雪等人本就没有关系。反正就是彼此之间的过客,转过身便再也不见了。可还有两个不靠谱的等自己去给找回来才能回去:“行了,行了,要吵架出去吵去。别吓着我儿子。”
她这一发脾气,倒还真把那四个给吓住了。僵持了片刻,还是黄家那仨人先退让了:“罢了,今天便卖您一个面子。”反正有的是时间机会找后帐。
没一会儿那黄家老三又没话找话:“哥哥,我听说这回选秀女,五千应召女子几乎是全军覆没。尤其是这中间还有不少老世族家的姑娘,大张旗鼓的送进宫去,站都没站稳就全让人给赶了出来。白白的给人做了嫁衣裳,真真是贻笑大方。梅四小姐,不知道贵府上有几个梦碎花落的呀。”这丫头小肚鸡肠,是个有仇必报从不隔夜的主。前头慕妃雪刚发完火压制住了两方,后头她便来找由头挑事儿。
黄卿何接口道:“唉,黄梁一梦转头成空。三妹许是不知,这位佳和夫人是原南相国一处偏僻治所贡来的秀女。说白了就是件礼品。可人算不如天算,君上偏偏就是喜欢她。不止是破格封了夫人,还有意让她更上一层楼。要不是反对声浪太大,正位中宫指日可待。想君上富有四海坐拥九州,什么样的女子没见过。后宫万千佳丽却皆不及其一笑,可见此女已经成了君上的掌中宝心头肉啦。真是羡慕啊,要是有个男人愿意如君上那般待我,便是即刻叫我去死也心甘情愿。再不济也好过身不由己任人摆布。”
“住口!”眼见梅华阳脸越来越黑,黄卿本出声制止。那姐俩仗着父亲母亲的娇纵宠爱与旁人的退让,养成了一副目中无人的脾性。也就黄卿本能制衡一二。黄卿本心里透亮,现在还不是同老世族撕破脸皮的最佳时机,小不忍则必乱大谋:“我这两个妹妹头发长,见识短,二位莫要介意。回头我必禀告父亲严加管束。”然后起身向着梅华阳深深一鞠。
梅华阳侧身敛袖,还了一礼:“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兴许是君上看多了循规蹈矩的大家闺秀和小家碧玉们,想换换口味而已。再者说了,不知黄二小姐那里买来的消息,”她刻意在买来二字上加重了音调:“别让人给卖了还不自知。外面人云亦云佳和夫人出身低贱,可又有几人明了人家的门第到底有怎样。若是与我等相比,孰高孰低也难说的很。”
说完向着众人又施一礼:“公主、黄公子、二位小姐,天色已晚,容华阳先行一步,告辞了。”也不理会四人,在丫鬟陪伴下便出了雅间。在初升银牙与新上华灯的映照下,一辆黑沉沉的马车踏着沉闷的拍子缓缓的走远了,直至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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