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金收兵。”
“不许撤!”紫衣女人风一般的现身,脸色极其难看:“才攻了一个时辰,怎么就要退兵?给我继续攻,违令者斩!”
一众将领面面相觑,噤若寒蝉,无人敢出一声。纵使他们都是些见惯了尸山血海的人,在面对跟前这个女人,还是选择了自保为上。惟有牛国栋十分地不以为然道:“紫衣大人休要恼火。依末将看,此城太过坚固,又有了防备,急切间难以攻克。不如先以两万兵马围而不攻,主力大军继续西进。待拿下西边的千里山河,一座孤城又能坚持多久。”
“不行!”紫衣女声音又高又尖,直接否决了牛国栋的建议:“我阳泉大军,兵锋所至之处,无不是大水崩沙、利刃破竹。想去载攻灭南相,一日之内便杀敌十五万,破了那方圆百里的寿姚城。这小小青川不过是个十里之城,守兵不过两千弱卒。难道你觉得红颜倾的麾下都是些酒囊饭袋不成!”
对于昔日的那些同袍的本事,牛国栋是再清楚不过了:“战场征伐,兵力的多少并不代表能决定胜负,还要看士气、粮草、地形、天气等诸多条件。就说眼前这座城,后面背靠着大山,前头有大水环绕,难以彻底的围死。墙高城坚,四周一马平川,任何兵马调动都难逃城头守军的眼睛。正经是个易守难攻之地。既然不好下手,何必白白的损兵折将呢。”
“大人许是忘了,在大军的背后,还有西昭军的五万铁骑。西昭军的战力那可是天下皆知的。比方说三十八年前,西昭军步骑八万攻代地西山三郡,一个月就狂飙拔城六十余座,得土地六百里民众千余万财货无数。顺手还灭了代尚三路二十五万援军。远的不说,前年西昭军的一员偏将带十万兵马,一举歼灭了南相军近二十万,拓国土设六郡。也只用了几个月而已。如此的虎狼之师,大人有信心胜过他们吗?若您有高见,末将愿退位让贤。”
紫衣女被牛国栋的一席话怼的是无言以对,一跺脚带着手下人走了。牛国栋看着那还冒烟的瓮城,过了好一会儿才对副将说道:“你留下盯着,我先走一步。咱们这回算是惹上了一个天大的麻烦。”
日光透过窗棂,映射进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床榻上的女子低吟一声,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坐起来。她茫然的环顾四周,骤然间一阵剧烈的痛感传遍了全身。
不知道怜香惜玉的臭男人!慕妃雪强忍着浑身的酸痛,随手从衣架子上扯了一件衣服披在身上,也不穿鞋子,光着脚丫就推开门跑了出去。
阳光驱散了朝雾,清新的空气夹带着松叶的清香扑面而来。可爱的小松鼠在树枝上跳跃,看见下面廊道上的人一点都不害怕,还一下子就跳到了女子的肩膀上。或许是跳下来的时候用的力量太大了,也可能是女子身上的衣服太过于光滑。总之那小松鼠刚刚扑上去便一溜烟的滑落了下去。慕妃雪急忙伸手去接。一阵山风突兀的袭来,披在身上的衣服化成一只飞鸟,向着远方的天高云淡奔去。
一时间孩子气的心血来潮,换来的就是难以言喻的难堪。即使面对的是一群低眉顺目的丫鬟也不例外。仅仅穿了一件小肚兜和一条薄纱裙的慕妃雪在栏杆边上缩成一团,双臂交叉遮挡在胸前,圆润的肩膀与光滑的脊背一览无余。那一刻她甚至想要纵身一跃以求个解脱,实在是太丢人了!
刹那间身子腾空,一声惊恐万分的尖叫尚未出口,已经落在了温暖坚实的怀抱里。男人的口气温柔中还带了些气恼:“这么大的人了,还像个孩子一般淘气。万一着凉生病了,受罪的可是你。看什么看,该干嘛干嘛去。”最后一句话是说给那些丫鬟们听的。
一众丫鬟知趣的退下了,把空间留给了那对璧人。慕妃雪生平还没有出过这么大的丑,心头顿时觉得无名火起,当下柳眉倒竖道:“姓杨的,枉你也是个名门望族之后。怎么和那些庸俗不堪的臭男人一样,贪花好色不知道要怜香惜玉吗。咳、咳…”昨日二人补办婚礼,结果在洞房花烛夜整整折腾了一宿,搞得初经人事的女孩子是腰酸背疼,身子差点就被拆散了架。
杨天玄闻声脱下外衣,把妻子给包了个严严实实,抱着她便回了卧室。他轻轻的把慕妃雪放到榻上,唤来了一个丫鬟,命她去叫厨房熬一碗红糖姜汤送过来。不一会儿就有人轻轻叩门,把一只保温食盒放在了门口。杨天玄取出姜汤,命令道:“赶紧趁热喝了它。”
慕妃雪从被子里伸手接过瓷碗,一点点的把姜汤给喝下去。热汤入腹,感觉好了许多:“嗯,舒服。”她伸了个懒腰,掀开被子就想要下地。
她刚一动,男人就如同一条蛇一般缠了上来:“既然夫人这么有兴致,那么我们继续?”话音刚落,手便伸向了妻子身上那小肚兜的绳结。
一盆冷水当头浇来:“都火烧眉毛了,还有心思去贪这一时的云雨之欢。你这心还真大啊!”
被妻子的一句话浇灭了满腔热忱的杨天玄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把慕妃雪拥入了怀里,轻轻的拍打着她的后背:“你真的决定了吗?”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慕妃雪如小猫般整个人都缩进了男人的怀抱,用心感受着那坚实胸膛传递给她的温度和悸动:“毕竟,那是我的家呀,在那里有太多我舍不下的东西。放心,我还不会傻到自己去找死的。再说了,阎王殿本姑娘也闯过好几回了,不还是活得好好的。”她轻描淡写的把生死一笑置之度外,勾起了他心中的一阵阵惊悸。
臂膀猛地收紧:“可我不想再冒险,万一……再说了,现在的青川城四周的道路都被别人给控制住了,你想过没有,要怎样才能避过那么多的拦路虎啊?”
“不就是一群狗吗。车到山前必有路,我还就不信了,进不了这青川城。”
“好吧,”杨天玄太清楚妻子的脾气:“看来你已经是胸有成竹了。对了,还有一件事。君上派人八百里加急传信,说荣贵妃刚刚生了一位公主。问我们什么时候能有个儿子,荣贵妃想要个女婿。夫人你看,咱们俩是不是该努努力呀?”
“杨天玄,你无聊不无聊呀!”
时值春末夏初,正是农忙时节。成片成片的肥沃田地里却是野草疯长,惟不见拉犁挥鞭的农夫与耕牛。田野边上的小村庄也是人去屋空,一座座在黑烟烈火中挣扎的石屋茅舍发出来阵阵的呜咽声,渐渐地化作了瓦砾焦土。
素有“小伊顿”美称的青川城亦是沉浸在了一片惶恐不安中。街道上几乎没有人,甚至连流浪猫狗都看不见几条。往日那些人来人往的店铺也一样的门可罗雀,各色小摊与挑担走街串巷的贩夫更是不见踪影。街面上仅有不时快步跑过的兵卒与操着各色口音、衣衫褴褛寻求庇护的难民。家家关门闭户,人人都不敢高声,生怕把凶神恶煞的嗜血狂魔引过来。
慕天意急三火四的来到了慕天吉的府上,结果是急惊风遇上了慢郎中,吃了个闭门羹。他大吼大叫的砸了半天的门,就只有一个耳背的老仆出来迎接。更要命的是,老仆对主人一家子的去向,是一问三不知。慕天意气急败坏也别无他法,只好在慕天吉家里盼望着三哥赶快回来。
又等了半个时辰,慕天吉才姗姗来迟:“六弟,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快坐,来人,上茶。”
慕天意急道:“哎呦,我的三哥呀,还喝的什么茶呀!现在都火烧眉毛了,还是得赶紧去想个办法啊!要不然咱们辛辛苦苦才攒下来的这点儿家底,可就要打水漂儿了。”他一向都是镭铢必较,眼瞧着自己为之折腾了大半辈子的一切就要保不住了,怎么可能让他不着急上火。
真是鼠目寸光。慕天吉是打心眼儿看不上自个儿这个不成器的兄弟,若不是看他还有些用处,早就不和他虚以委蛇了:“六弟你急个什么啊。咱们这都是小家小业的,有什么可在乎的。再说了,我们急,有比我们更急的。走,该咱们登台亮相了。”
听三哥这么说了,慕天吉也不好再聒噪了:“那好吧,我都听你的。那我就先走一步了,你也快着点儿,莫要让别人抢先一步占了便宜。”
容氏瘫坐在椅子上,浑身上下都止不住的在发抖。斜眼发现儿子在朱漆屏风后面畏畏缩缩的探出来了半个头,顿时间气不打一处来。手一扬,一个茶杯带着刚砌好的滚烫茶水当头砸去:“没用的东西,遇事就会当缩头乌龟,把老娘一个人扔在前头做挡箭牌!”
慕飞华一缩头,险险的避开了迎面飞来的茶杯。他飞一般的逃离了正厅,以免平白无故的受了池鱼之祸。容氏见儿子跑得是头也不回,更觉憋屈,一挥手便推倒了一张桌子。名贵的茶具立时就碎了一地。
先前族人聚会,商议要如何应对突如其来的无妄之灾。话还没说几句,三房的人就率先发难,非得要家主出来说话。否则谁也不能发号施令。可是那个死丫头前天就出门以后就一直未归,她的行踪根本就无人知晓,如何能现身镇慑那些宵小。三房之人见容氏无言以对,便纷纷叫着要重立新主。
慕老三这个王八羔子,偏生就挑了这个火上房的时候再浇了一桶油。还有五叔公那个老东西,一大把年纪的人了,土都快埋到顶了还出来跟着给人添堵。居然跟我要什么掌家大印。我那里知道东西在什么地方!我嫁进来也有快三十年了,压根就没有听说过有什么掌家大印。该不会是这老不死的同三房联手给大房挖的坑吧?
未曾想出个头绪,官兵就打上了门。不分青红皂白的就抓人,口口声声还说什么“抓奸细”!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若不是那丫头及时的现身,凭着她一国公主的名头唬住了众官兵,擒贼先擒王拿下了领头的。这场牢狱之灾铁定是免不了的了。平时乍一看确实是挺讨厌的,关键时刻还是得靠她来救命。
亲眼瞧着她三下五除二干净利落地处置了那个苏千户,却没有借机报弑母大仇,反倒给了苏家满门一条生路。此等心机手段着实是厉害。但是容氏可没有感慨劫后余生感恩戴德的心思。连堂堂的都统领大人都生了异心,还不知道暗地里有多少的明枪暗箭在虎视眈眈。
打慕妃雪一现身,之前还气势汹汹的慕氐三房族人顿时间就矮了半截,从高声叫嚣换做了窃窃私语。才逃过了一劫的白眼儿狼们看来是丝毫不想报大房的救命之恩,刚下砧板摆脱了成为刀下鱼肉的命运,就盘算着要反咬一口:“现今儿都是一念定生死的时候了,咱们就不要再窝里斗啦。这样吧,大嫂你就拿个主意。只要能保住咱慕氏一族的元气不伤,俺们都听你的。”
好一手以退为进!容氏心中暗诽道:“他三叔说的有些道理。可咱们一大家子五房人众加一块,上上下下几百口子。还没算上咱们那些个店铺的掌柜伙计,郊外田庄里头的管事佃农,这么多人如何安排也得有个说法不是。我一介女流,见识浅薄,此等大事还是请几位叔叔给拿个主意吧。”
几句话就把这烫手山芋给抛了回去。慕家定居青川已经一百四五十年了,各房开枝散叶人丁兴旺。兼之长时间苦心经营置办产业,购置了无数的房子店铺和田地农庄。几乎占了半个青川城。现如今祸起萧墙,要把阖族人众转移倒是不难,但是辛辛苦苦几代人才攒出来的家底想要带走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而且故土难离,慕氏家族的祖陵都在这里,倘若就此一抛了之,岂不成了无根漂萍随波逐流?
于是乎正堂里的人们便分化成了两派。慕氏旁系中的一些族人主张暂时先出城以避兵灾,顿时间是一呼百应,旁系族人大都表示了赞同。惟有几个上了年纪的老者不愿意离开。嫡系的五房中也有少数人支持,但大部分还是选择了沉默,那是因为他们在等各自的掌事人做出最后的决定。那些旁系族人可没有耐心也没有兴趣关心这些东西,纷纷起身告辞,急匆匆的赶回家去安排诸般事务去了。
慕天吉等嫡系掌事们面面相觑,尽皆是愁眉苦脸。旁系族人大多都是在慕氏的各处店铺商行当掌柜伙计,或是在田庄上做个管事的。他们虽如大树的枝叶般依靠主干而活,但心却并没有完全和嫡系诸房在一起。平时有些人还会趁机揩点油水私吞,毕竟是一姓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过且过了。可如今大难临头,旁系众人倒先抬腿溜了,反正也没有太多的累赘要收拾。至于你们嫡系的,那就自求多福吧。
当下也不废话了。慕天吉等四房诸人便也一齐都走了,天大,地大,终究还是小命最大。他们亦回府去组织车马,收拾东西准备开溜,全无来时的气势凌人。容氏打起精神送走了这帮子瘟神,心下也在盘算对策。想来想去,决定还是找个人帮她出出主意:“去,把六小姐请过来。”
旁边的仆人去了片刻,回来禀报道:“夫人,六小姐被五老太爷给叫去了他的院子。五老太爷吩咐了,任何人任何事情都不可以来打扰。”
“老东西,你到底私下里藏着什么宝贝?”容氏腹诽道:“该下会是掌家大印吧?算了,这事儿的真伪都已经不重要了。赶紧着点,收拾东西套车,叫上大少爷和我一块去田庄避一避。都不给我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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