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因为感受到了那些目光,慕妃雪还是忍住了心中的冲动,用力挣脱了男人的束缚。而且她还换了坐骑。但是这欲盖弥彰的行为换来的只有人们极有默契的无声嘲笑,弄得她是有口难言,心中暗暗的生闷气。
黑衣和夜枭的那两帮人,不约而同地保持着距离。甚至连眼神上的交流都没有。但他们的周围,也没有任何一个人敢靠近。这也难怪,一个是当世战力最强的无敌军团,一个是天下第一的杀手组织。那无形之中透露出来的杀气,是用无数的鲜血与人命铸就成的。在他们面前,所有的一切都是如蝼蚁般不值一提。
如果不是因为后面那头已经向所有人亮出了獠牙利瓜的巨兽的存在,兴许这两帮人真的会打个两败俱伤,至死方休。可是现在没有人有这心思,先把后面的那些个讨厌鬼甩掉再说。
阳泉军的斥候小队化身成为巨兽的触手无所不在,行进中的两支队伍随时都可能与之遭遇。每一次的不期而遇,都意味着危险更近了一分。天知道在阴暗广袤的大山和密林的深处,会不会正是那头为了战争而生的巨兽为自己所准备的饕餮之所。
夜枭的人三五个一组潜入了幽暗深邃的林子里。论干类似暗杀挖坑设陷阱这种见不得光的事情,天底下还真没有人可以比得过他们。在对阳泉军斥候进行狙击之时,顺手抓住了几个舌头扔过来。瞧着被折腾的不成人形的俘虏,明面上云淡风轻的黑衣将士们心头还是有几分惊佩的。以后出来得小心些,切莫再得罪了夜枭那班在暗影中游弋的恶煞。
杨天玄打马上前,对俘虏们审问了一番。那些阳泉人的口音与中原人大相径庭,几乎是驴唇不对马嘴。想来夜枭的人下此狠手,应该是因为听不懂他们的方言。幸好自己的队伍里头带了几位潜龙司的人,他们行遍四方,精通各地各族方言俚语的异士甚多。或许有人能分辩清楚其话中之意,当下便叫人去请。
潜龙司吏员中有一位姓万的主事,懂一点阳泉话。他和那几个俘虏比手画脚了半天,然后就回来向杨天玄汇报了从俘虏处所得到的东西。杨天玄听过后,眉头皱的愈发的紧。冷不防听到背后传来一个声音:“出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他回头对那个满脸都写着关心与担忧的人说道:“都折腾挺长时间了,你不累吗?一会儿我先送你回家去。”
阳光刺透厚重的乌云,暖洋洋的洒在了那些疲惫不堪的逃亡者身上。经历过了两天三夜不眠不休的辗转,在死亡带来的巨大压力下人人都在奋不顾身的争取能见到明天的第一缕朝阳。但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有机会,他们之中的许多已经永远留在了没有月光的夜中。
清阳公主回头望了望大家。出来的时候有两百多骑的队伍,仅仅只有不到十分之一还活着。而在这些个幸存者里,除了她以外个个都是伤痕累累。倒不是因为自己的运气好,所有的伤害都被人给拼命的阻挡下来。回想起来,女子再也控制不住眼睛里蓄积的泪水,任由它肆意的倾诉发泄出来。
一只大手轻柔的拂过了她的脸庞:“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多愁善感起来了?这可不像你。想当初你连陛下的赐婚诏书都敢抗旨不遵,还敢出宫逃婚。怎么可能会怕后头的那群宵小。别哭了,再哭下去容易长褶子。没有人会觉得跟一个黄脸婆过日子,会是什么好事。”
陈希山一本正经的戏谑之言,把清阳公主给气了一个七窍生烟,当下一马鞭抽过去:“姓陈的,你想要气死我啊!真不知道我父王看上你什么了,非要把我嫁给你。好像我会嫁不出去似的。”
“若不是陛下的旨意,只怕你我也不会结下这大好的姻缘。不过你这脾气性子,倒和一个人挺像的。”
一句话勾起了云婉仪的好奇心:“是谁呀?”话到嘴边脸色突然间变得很不好看:“该不会是你背着我,在外头又招惹的烂桃花吧!”
“别用你那小人之心,来度君子之腹。”陈希山反驳到:“我压根就没有见过人家,哪里来的桃花运。不过有一点倒没错,她是个女人。而且同你一样,也是一位公主。虽说出身不太好,但是若论起胆大妄为,倒和你有得一拼。”
“是她,那个西昭先太后收的义女。”
提起那次出宫逃婚,云婉仪那是一肚子的苦水无处可倒。那次她几度的揣测筹谋,觉得还是舅父威远公最靠谱。威远公一脉世代为国镇守西部边陲,抵御西昭与北胡人的进犯。手下有精兵二十万,猛将百员,上马领兵下马安民,最是风光不过。且舅父与母亲一向最为要好,爱屋及乌,必定会为自己周旋。
当她千里迢迢风尘仆仆的跑到威远公舅父那里的时候,才知道自个儿还是太天真了。一向宠爱外甥女的威远公翻脸不认人,一根绳子把云婉仪给捆的是结结实实的,丢进轺车里直接把她送回去了。并且他还一路上大张旗鼓的,丢尽了自己的脸面。若不是为了不耽误大祭司向上天与列祖列宗祷求来的黄道吉日,一顿要命的家法肯定是逃不掉的。
在被禁足的那段日子里,虽说她不能出宫,但是没有人会把她这个公主当囚犯给关起来。在王宫内还是可以自由活动的。云婉仪百无聊赖,就经常去找一些亲贵大臣们入宫朝拜后宫妃嫔的夫人小姐们闲扯。这群人平日里也都是些吃饱喝足了就没事儿干的闲人,日常做的最多的就是彼此之间走门串户,扯些流传于街头巷尾的八卦流言。既然不能出宫,那么听些以讹传讹的风言风语打发一下时间倒也可以将就将就。
陈希山侧过头问道:“公主,你也听说过?”
“嗯。是听康平姐姐讲的。”康平郡主是文华王的兄弟明德君的小女儿,成年后被王上赐婚给了位列三公之一的大司马段庄周的三公子为妻。二人虽然是姑侄辈分,其实年纪相差无几。这次听闻清阳公主因为逃婚被禁足,就把新婚燕尔的夫君给甩了,进宫来陪伴她。着实让云婉仪好好的感动了一番。
得益于专职掌管间人司的明德君潜移默化的教诲,兼之有大把的机会接触各类文书,康平郡主对列国朝廷王室中的秘闻逸事不说是了如指掌,也知道个八九不离十:“你刚才提到那个人,是西昭国去年才新晋册封的安平长公主。间人司从大相义商处提供的情报里说,她是老太后收养的女儿。西昭国主为了哄母亲高兴,就随便封了一个长公主的虚衔给她。这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反正他们那里的人从来就不讲究礼仪尊卑。一国太后的风流韵事尚且弄得人尽皆知,封个外姓公主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
“可有传言说…”这种事儿有时也会成为那些个成天无所事事的公子哥儿们之间的谈资。陈希山对此素来不喜,但身处于这尽是名利的大染缸里也没有办法,惟有随波逐流独善其身而已。
云婉仪听了,笑得是花枝乱颤:“就此等毫无根据的流言蜚语,你竟然会信!据间人司的打探,那位安平长公主,是青川慕家的六小姐。慕家先人原来亦曾经是西昭朝堂上的股肱实权,后来才弃政从商。听说这慕六小姐少时离家,孤身在外打拼数载,创下了偌大家业。之前列国沙场点兵西征大败。诸国商贾欲扰乱西昭商业为母国复仇雪耻,却是几番都败在了一个女孩子手里。哼,一群没用的东西!撒谎都没有点诚意,那么多人斗不过一个小姑娘,你信吗?”
陈希山正色道:“无风不起浪。既然有此传言,未必就是空穴来风。反正咱们要赴西昭一行,是非真假到时就会知道了。”
“咱们…”
暧昧的气氛在两人中间流转升腾,女子的俏丽脸庞上爬满了红晕。自打与陈希山定婚,还从来都没有过这种感觉。难道我心动了?
一路山高水长,险象环生,都是靠着那个名义上是自己夫君的男人在前面浴血奋战,把所有的危险都给阻挡住了。看来他也不是像人们口中所说的那样木讷与格格不入,他只是不善于表达自己。或许这就是他真实的一面:“好,到了云天,把父王交待的事情给了了。我们一起去见识见识那位长公主的真容。对了,父王到底跟你说了什么,连我都不让知道。”
“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没必要拿出来平白给你添堵。”陈希山搪塞道:“倒是你,真的就那么放心让我去见西昭公主。不怕她来跟你来抢夫君?”
云婉仪不悦道:“哼,别搁这跟我使激将法,本公主是不会吃醋的。间人司的文书上早就写的清楚明白,安平长公主已经出阁成亲好几年了,说不定孩子都生下来了。”
陈希山佯装失望道:“唉,真可惜,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那副模样使云婉仪忍俊不禁:“别在自己个儿的脸上贴金了。人家好歹也是一个公主,不会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有胆子敢娶回家的。何况听说她还是个母老虎,传闻还曾经亲手杀过人呢。”她满脸都是向往的神色,看得陈希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最好别去招惹女人!鬼才知道她们会干出来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儿。“其实我对安平长公主没有多少兴趣,倒是真的很想见见那个敢和她成亲的家伙。现在我真的很后悔当初为什么要逃婚出走,让父王母后为了我生气担心。现在想要弥补,却已经没有机会了。”适才的勃勃兴致尽失,哀愁重新爬上了眉头。
“没有关系。等一切都安定下来,咱们就补办一场婚礼。相信陛下与国后在天上,会为你高兴的。”
他突然间伸手抱住她:“等等,有动静。”
山路尽头的青石牌坊下,一抹在风中摇曳的灯火与两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已经等候许久了。遥遥望见黑色的马队,两个人迎上来:“公子,少夫人,一切都准备好了。欢迎回家。”
慕妃雪只觉得这两个人的声音有点熟悉:“这二位是…”她扭头看向杨天玄问道。
杨天玄翻身下马,转身把慕妃雪也抱下来了:“天玄携妻,见过乌先生、尚师父。夫人,你还记得吗,当年就是乌先生与尚师父替我去你家提亲的。”
那次乌、尚二人奉命去慕家下聘提亲,曾经专门来拜见过未来的少夫人。当时因为男女有别,慕妃雪同他们是闻声而未见其人。“噢,”慕妃雪盈盈一拜:“原来是这样呀。小女子见过两位伯伯。”
“唉哟,我们两个老头子,可不敢受少夫人这一拜啊!”乌有虚赶忙虚扶道:“老尚,发什么呆呀你。少夫人回来了,还不赶紧安排上。”
“哦,”尚武应道:“来人啊,送少夫人去沐浴更衣。公子,这些也是你的朋友吗?”见杨天玄点头,遂说道:“既然都是朋友,远来为客,一起请吧。”
黑衣和夜枭一干人迅疾化成一缕清风,融入了深咒的林山叶海中不知所踪。惟有醉翁、云婉仪与小慕纭立于山门前。醉翁他当下也不谦让,大步走了进去。云婉仪踌躇犹豫了一下,才追着在姐夫身畔蹦蹦跳跳的小慕纭进了庄子。
沿着石板山道拾级而上,不多时便有一处隐没在山岭丛林中的楼台渐渐地显露真容。依山势而建的大小楼阁错落有致,厚重的石条上满是岁月留下的斑驳印迹。整个庄园处处都是这种内敛无形的气势,丝毫没有巨富之家的骄奢淫逸、虚伪浮夸之风,亦无权势豪族的盛气凌人之感。但这种无形的低调一点都没有颓废和堕落,倒是充满了一种欣欣向荣的朝气。如果不是楼宇廊道上张挂的那些红绸绢花与大灯笼,乍一看还以为这里就是一座枕戈待旦,随时都在准备投入战斗的要塞城堡。
眉眼间英姿焕发的丫鬟引请客人们先去了客房更衣洗漱后,再带着三人进了正堂后便告退了。装饰古仆陈设简单的正堂当中的桌后的石墙上高悬着一个斗大的囍字,桌案两侧是一对尺许高的龙凤红烛,红红的火苗在跳跃闪烁。屋梁柱子上缠着红绸,挂着大红灯笼,亮堂堂的映射出来洋洋洒洒的欢喜气氛。看来此间的主人正在办喜事。
“这里好漂亮啊!”慕纭东张西望了一阵子后拍手惊叹道:“咦,我姐姐和姐夫那里去了?”
醉翁抬手一指:“那不就是吗。”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在漫漫长夜中面对强敌自始至终都是镇定自若的人掀开了帘子,大步走了进来。褪去了沾染着血腥与尘土的盔甲斗篷,一位纵横沙场的将军变成了温润如玉的翩翩佳公子。杨天玄头戴四寸白玉冠,身披一件玄墨长袍,腰间犀带上佩戴着玉玦和短剑。手里握着一条上缀有红花的绸带,另一端则握在一个娇俏丫鬟的手里的托盘上。
对面,身形窈窕的女子在喜娘丫鬟的簇拥搀扶下从另一边踏入正堂。灯火阑珊中大红色的喜服反射出迷离耀眼的光芒,绣有鸳鸯戏水的盖头掩住了新娘子的如花容颜。举着红绸带的丫鬟把手中之物奉上,新娘迟疑了片刻后,才伸出纤纤素手把那红绸带牢牢的抓在掌心。
不知道什么时候现身的乌有虚和尚武,同庄子上的丫鬟仆人们齐声说道:“恭喜二公子与二少夫人百年好合,永结同心。请二位新人交拜天地。”
二人拜过天地后,又向众人行礼,最后夫妻对拜。喜娘递上一杆喜秤:“请新郎掀盖头。”
“等一下,”新娘子突然伸出手抓住喜秤:“杨天玄,要掀本姑娘的盖头,必须得先答应我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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