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八。
赤霞将昼云点燃,过路的风再描画一抹朱丹。
帝君回来九重天,已有二十几日。南天门的御园中荼蘼处处,有道是“开到荼蘼花事了”,待这些荼蘼花谢送走春日,初夏便要来了。
皓月出于西山。
我坐在桌前,对着帝君,小火煎茶。
日子过的安稳,只是,小殿下再一次看见爹回来了,不免还有几分奇怪。
当时,饺子很是震惊的。因为这几天,她一直和小舅住在一块儿,小舅说,她的父君已经没有了,她总觉得,这句话是骗小孩子的。虽有点信了,但是想了一想,小殿下自以为自己是一个严谨而又成熟的小童子,不能这么信了小舅的话,于是,帝君回来的第一夜,小殿下便躲在了我的身后,怯生生的问道:“小舅和我说过,我的爹爹已经没有了,你虽长的和我爹一模一样,但,你如何证明,你又回来了呢?”
眼前的青年恰巧喝着茶,听见这一句话,停了下来,看着小殿下许久,问道:“是你小舅说的?”
小殿下听见这一句话,诚实地点了点头。
青年的神情像是有一些难过。
因为他的确是小殿下的爹,只不过消失了几十年,小殿下便认不出他来了。
后来,小殿下从最信任的命格叔叔嘴里听说,那个自称是爹爹回来了的神仙,乃是因为救了娘亲,才出去了几年,小舅说的都是假的,并且,命格叔叔还说,小殿下的父君,便是这个自称帝君的。
又过了几天,还有几个神仙,在宫门外说帝君如何如何,又说了娘亲如何如何,最后,还不忘记添两句,帝君英雄,帝君伟哉,还能平安着回来。
什么叫作英雄,什么又是伟哉,这两个词语,小殿下并没有很理解。只是,听见了父君回来了,她有几分兴奋,还有几分难过,更有几分忐忑。
那日,合欢花开满宫墙。我给小殿下拿了一把半人高的太师椅,也给帝君拿了一把,父女两个人坐着对峙。
小家伙做足了准备,还在前几天,故意向着本上神学了煎茶、煮茶以及泡茶的方法,一边泡茶,一边叹息,在帝君的面前装的老成。
因为小殿下年纪还小之故,一张脸稚嫩的很,失了不少的威风,她就将双手握成两个小拳头,一边将水煮沸,一边拿出一包茶叶。
良久,她慎重地说道:“你别骗我。”
帝君踌躇了一会儿,入座,道:“还没信?”
我望了会儿头顶的明灯,着力避着他二人,小心从床上翻下来。他二人着实是有趣儿,看的本上神嘴角咧的合不上。
小殿下熟练地给他斟茶,又拿着帕子擦了擦手,老练道:“那,那你既说是本天孙的父君,那我问你几个小问题。”
听见这一句话,帝君他老人家居然还很镇定,就是看见小殿下这么说话,又这么坐着,有几分惊讶,向着我道:“你瞧,你生的这只团子,说话那么像你,”很吃惊似地,又叹气,“得亏这只团子,乃是本君和你的,换作其他的小童子,本君早没了这个耐性。”
我笑了一笑。
“那父君,您知道您走了几年吗?”
帝君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嗓,斟酌道:“十九年,六个月,三十七天,八个时辰,一炷香。”
“那父君,娘亲最爱吃什么?”
“绿豆糕。”
“你还是不相信我?”
他问道。
小殿下将茶杯撂在几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
“不需要问了,我的确是你娘亲的夫婿,倘若说了谎,娘亲会收留我么?”
帝君说的有理,一百岁半的小殿下就有些沮丧了:“你们一个个怎么都这样的,小舅他信,命格叔叔他信,云姐姐信,序淮哥哥也信,怎么娘亲也信呢。”
看着我的眼神,小殿下牙齿打着颤,难过道:“娘,娘亲,外一不是呢?外一认错了人呢?”
我终于忍不住,嗤一声笑出来。
“那,你和娘亲何时遇见的?在什么地方遇见的呢?”
帝君沉静了会儿,开口答道:“凡间,东濮,敬元王府。”
我看着帝君,听着他的回答,满意的很。却并非是因为他每一句都答出来了,而是因为他每一句话都答的很对,并且记得住我的爱好,想吃什么,想做什么,在什么地方遇见的。
“那父君和娘亲,哪个厉害?”
我用一种危险的眼神看向帝君,表示叫他别说错了话。
一开始,欲开口说本君厉害的他,又将话给吞了回去,改了一番,才吐出来一篇话:“还用说么?肯定是娘亲厉害,娘亲是天,本君是地。”
小殿下坐在太师椅上,总结了几分钟,感觉对帝君的这几个回答还算满意。虽然娘亲做的饭没有父君好吃,父君没有娘亲长的好看,也没有娘亲那么厉害,但是,一无是处的父君,身上还是有几个优点的。
譬如,父君会做饭,记忆力还不错,而且,对于娘亲也不错。
小殿下想了半天,道:“那我还有一个问题,您半夜会起床找吃的么?”
听见这个问题,帝君明显愣了一愣,他思考了一瞬:“我看不出来自己为什么要半夜起床找吃的。”
小殿下喝了一口茶,又给自己的瓷杯斟满,沉郁地叹了一口气:“哎,那就算了。”
我听见饺子问这句话,忙做了一个嘘的动作,一边同帝君解释:“没有没有,别误会,我没有半夜起了床去吃东西。这句话,乃是白问,帝君你可别当真了。”
帝君叹了一声,好心好意地哄劝本上神,道:“我知道,你平常难耐饥饿,但半夜,的确不能吃东西,愈发吃的多,便愈发的胖了。”
说完,他接过我手中的肉包子,放在了茶几上,顿时皱了眉头。小殿下探头过去,讪讪地:“那本天孙觉得,父君说的没有道理,人间有一句话说的不错,所谓老婆娶的胖,生活过的旺。”
帝君看着面前的肉包子:“这不叫旺,这叫作胖。”
我笑了一笑,胡乱敷衍着道:“都差不多嘛。”说着,我抬脚就要去前面拿东西,但脚刚抬起来,整个人便被帝君拢入怀中。
屋中并没有风,本上神却在那极快的刹那间感到了风。
小殿下又快又急的捂上眼。
她感觉脸颊和额头有几分烫。
帝君抱着她,将我的额头脸颊,都贴在了他的胸口,大约觉得这个姿势我很难受,手上又松了一松。
他的胸口是温热的。
放下我时,他看了我一会儿。眼下并没有点着油灯,却不知道从哪来的火,捂着晚我的脸,一伸手抚上,烫的不行。
“哎呦,父君和娘亲又要开始咯。”
小殿下幸灾乐祸。
本上神趴在他的胸口,不知道脸上现在是个什么神情,但本上神觉得,现在的脸一定无比滚烫。
我抬头,注意到了他手指的方向,不由得看向了门外,仍懵懵懂懂的:“你在看什么?”
帝君笑了一声,那一声很轻,含在他的嘴角。她想着是不是有什么人,不由得抱的更紧了一些。帝君止住了她的手:“没什么,只是看见了迎春花。”他回答她。
“是么?”我又看了一眼窗外,有些忐忑,“我刚刚是不是过激了点?很丑吧?”
帝君的手仍停在腰间,没有及时回答她,又看了她一会儿,直将她看得茫然起来,才道:“没有,很好看。”
这两个人真不要脸,小殿下想道。
三哥的手里握着一只箫笛,看着坐在一旁,呆呆地小殿下。
“还看吗?胆子真大。”他含笑道,声音清越。
三哥的眼一亮,两个人仍没有避嫌。
“小殿下,走了,别在这里看了。”他收了绸扇,默默牵了小殿下走出了宫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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