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仿佛做了一个梦,梦里光怪陆离。那是一个熟悉的房间,前面有个背对着她的人影,弦月走近,那人猛地回头,是母亲,她狰狞的面目嘶吼道:“你怎么还没有下来陪我呢?”
那手撕扯着她的皮肉,剥出她的内在,脸一晃又变成了月娘的模样,她指着心口跳动的漆黑心脏:“你看啊,我们都是一样的,哈哈哈哈!”
弦月猛地推开她,遮住自己的心脏大口的喘息。那人又化成了沈铎的模样,他微皱着眉头:“你为什么要推开我?”弦月看着自己靠了过去,捧着那颗心送到了‘沈铎’的嘴边……
“弦月……醒醒啊”
梦境交织着现实,恍若此刻她正漂浮在那两个世界的交接,那声音引着她,回到了现世,眼前的人渐渐清晰。
他看起来有些憔悴,下巴上泛青的胡茬都长了出来,弦月只觉得心疼。
“我等到你了。”那声音有些暗哑,弦月的指尖划过他眼角的纹理,摸索着探到脸颊,然后被他温暖的手掌包裹住。
“什么?”
“雪等到了,先生也是。”
他笑了,恍若寒冬里绽开的梅,轻轻吻了吻她的手背:“多谢等待。要闻一下你垂涎已久的弦月吗?”
弦月忙点头,只见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小人模样的鼻烟壶,竟是个气鼓鼓的小孩,怎么越看越觉得眼熟?沈铎拔下小人的发髻,只如此便满屋飘香,当真是上上品。远闻片刻,弦月便嗅到了些许茶香还有熟悉的花香。
“这就是四季的味道嘛?”
沈铎摇了摇头,“这是独属于你的鲜活的味道。”是活着的味道。
“遇见你之前我从未觉得生老病死如此残忍。”不记得是什么时候沈铎曾说过这样的话:“你还如此,灿烂,而我已然迟暮。”
弦月只觉得心疼,她总希望老天再厚爱他一些,哪怕他实属天之骄子,她还是觉得他拥有的不够。
“先生不要皱眉了。”弦月抚平他眉间的褶皱,窝在他的怀里“我从来是不怕的,可若想到世上再无先生这个人,我竟日夜难安。有先生在的日子,才是我最灿烂的时候啊。”
有时候需要全心投入地爱一个人,才会理解时间究竟意味着什么。①
所谓的和平被撕下了最后一张遮羞布,贪婪也绝不是能被协商的。城里一下空了大半,连往日常吃的早点铺子都不见了。
丁兰馨早就同沈先生离了那本就表面的婚姻,眼下时局动荡,早就寻了门路往北上去了。
沈先生没走,他说是放不下城里的铺子。弦月早就知道他同那周严的弯弯道子,只是也不拆穿。
今儿沈家铺子照例还是施粥,弦月帮着打点,以前从来没见过城里这样,满地的流民,半大的孩子,垂死的老人……
久了倒也习惯了。
这几日沈铎总是早出晚归,夜里弦月总睡得有些不安稳,他还没回来。
门轻轻被推开,一阵淅淅索索,而后是温暖的怀抱。弦月握住他伸过来的胳膊,摸索着亲了一口。
“这么晚才回来啊……”
“这几日……”良久男人叹了口气:“弦月,洋人不可能放过这到嘴的肥肉,有你在我总是会担心。”
弦月抬起头,在黑暗中凝视着他的轮廓:“先生,我也会担心你,比你担心我,要多的多的多。”她抚过凸起的眉骨,捧起他的脸覆在那柔软的唇上。
“我帮不了你什么,如果都不能陪着你一起面对……”眼泪顺着她的下巴滑到他的嘴边,又苦又涩。“我会很难过的,先生。”
“别哭了,是我不好……”
伴着男人低哄的声音,弦月朦朦胧胧的睡熟了。
她听到他说,对不起……
弦月是被颠簸的气流晃醒了,她清楚的知道自己在飞机上,要去大洋的另一边。
她在哭,身旁的旅客都打量着她,有些诧异,他们脸上都是逃离的喜悦。
口袋里装着调好的香,还有一封信。
信纸抖得她都有些看不清了,两只手才勉强握住。
“对不起。
可如果失去了你,我也会很难过,很难过很难过。
我有很多话想写,提起笔却又不知说些什么好。
我希望你快乐,心里的魔鬼却又渴望你记住我。
无论如何,都是爱吧。
珍重,勿念。”
烟壶还是那支小辣椒,弦月颤抖地打开瓶塞,是那股让她上瘾的味道,沈铎。
后来过了许久,久到她再次踏上这片久违的土地。
再也没尝到过那家常吃的早点。
弦月去了很多地方,如果这是他所希望的,见了不同的雪景,然后她定居在了一个小城里。
这儿终年炎热,不曾下过雪。
如果我等到了一个不可能,是不是另一个也会等到呢?
我在等雪也在等先生,或者,雪和我一样,都在等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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