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来到柔然的第三天。
荒草中开辟出的城镇,紧靠着玛瑙般闪耀的河,水流在秋日的马奶节中也异常湍急,许是“长生天”手指一摇,这条活泼的河水便长了身体。
慕容意已经完全换了一副打扮,毛茸茸的帽子下,一双杏眼还是一如既往地明亮又不失稳重,眼尾处多了一条红,是风沙中一颗小石子划破的,意外的好看。
一同活下来的兄弟姊妹们都高举手中的马奶酒,碰杯,仰头一饮而尽,有些人意犹未尽,继续与新交的朋友勾肩搭背的喝起酒,另一些人已经对手扒肉下了手。
季沸川坐在远处,只是静静看着,手中摩挲着狼牙,犀利的眼神仿佛要刺穿慕容意才罢休。
慕容意实在受不了这位救命恩人的打量,礼貌的问:
“公子为何不享此等佳肴?”
明媚的声音像一道圣光,但季沸川身周的一切依然很阴沉,好似一口瓮罩住了季沸川,旁人进不去,本人出不来。
但季沸川忍住了想掀了这桌子盛宴的冲动,很给慕容意面子,他道:
“客为大,小姐快请,不必管我。”
慕容意莞尔,纤纤玉手端起一杯马奶酒,朝着季沸川,道:
“敬你。”
季沸川的心随着浑身的不适愈发烦躁,但为了今后的生活,他也举起杯子,一饮而尽,随后借由离开,在角落里干呕。
夜里的草原也不安静,秋风送爽,篝火却点燃了不少人心底残留的对盛夏的热情,一群人围在一起,面对着篝火谈天说笑,还有人在篝火边放声高歌,甩开了膀子跳舞,无比欢悦。
慕容意在这里过得十分悠闲,不用搭理府内的事务,也不用去管教弟弟,更不用去迎合父母的想法。
只是在这样多彩的生活里,慕容意突然有些挂念季栖。
那个呆呆傻傻却很有担当,不仅执着,还吃苦耐劳、为人踏实,黑曜石一样的眼睛时时刻刻闪着亮光,一看就是藏不住事的纯真小孩儿。
这是慕容意第一次遇上这样的人。
身旁枯草窸窸窣窣,季沸川骑着狼从黑暗中走来,身子摇摇晃晃,但又意外的稳稳当当的坐在狼背上,像个和狼缝在一起的布偶。
季沸川和狼走到慕容意身边,季沸川问道:
“我阿兄季栖在宫里还好吗,慕容小姐?”
慕容意抱着腿,盯着篝火,眼睛都不移一下,回答:
“不错,可能吃食不好,也可能很累人,但他是很开心的,我去见他,他即使不面上没有表情,眼里竟也满是笑意。”
季沸川不再多言,随意说了两句,便消失了踪影,一连十多日都没见到,还有那个一直在暗处跟着他的独眼女子。
……
“沸川,你怎么来了,我们好久不联系了。”
季栖手里还拿着扫把,腰上系着围裙,头发梳的干净利落,额前的碎发都被抚得乖乖的,与以往不同,今日他的脸被洗的干干净净,还是宋使善亲手给擦干的。
季沸川依旧是病恹恹的样子,和季栖差了半颗脑袋,现在看起来却是比季栖要瘦弱可怜的多了。
与其说他是年仅二十五岁的少年郎,不如说他是行将就木的老头子,他但凡咳嗽一声,季栖都怕他被反冲力牵着倒下去,就此英年早逝。
季沸川此时状态唯唯诺诺,脸黑眼圈让他眼睛大了两倍,就这样还是一脸和善,随意笑了一下,声情并茂的告诉季栖:
“当年啊,我说要是我当上了可汗,就把阿兄你接回来,让我们都享尽一生荣华富贵,现如今我也病重,一想阿兄还没回家,不免万分遗憾愧疚,这才驱车万里,来接阿兄你啊。”
季栖放下扫帚,赶忙扶着季沸川坐下,用家乡话和弟弟说:
“无妨,既是少年时不懂事立下的誓约,现如今长大也没必要一心一意去完成,我在这边挺好的,你看你身体不好还折腾,快回去吧,免得让人担心。”
微转了下身子,帮季沸川倒好一盏茶,季栖又用脚尖挑起扫帚,手顺势一接,大腿一迈便回屋去扫灰尘,留季沸川一个人在石桌边迷茫。
为何不是上来嘘寒问暖,急着凑过来央求自己带着他一同回柔然?为何对家务活如此上心?
季沸川想不明白,但他也有带着季栖回去的方法。
“阿兄,我这病,是小时候的那个怪病,复发了,很难受,我怕是活不久了。”
季沸川单手把玩着茶盏,左手托着头,脸朝着季栖的方向,眼中流露出对生命的惋惜,在简陋的石桌前显得十分可怜。看似无意,实则有心。
季栖一顿,拿出了刀:趁着使善不在,给弟弟放点儿血!
季沸川制止道:
“阿兄不要!我看不得阿兄受罪,阿兄,和我回去,回柔然,那里不用受苦受累,还能和我在一起,我会很高兴的,人生路短,一想到最后还有阿兄陪着……”
他满脸关切,瘦削的脸庞上神不知鬼不觉地涌上了无尽的悲伤,眸子里还有星星点点的泪花,任谁看了都会被打动。
换做季栖难抉择,季栖收回凶器,有些为难,道:
“我有家室了,沸川,我不能随便走。”
季沸川仿佛看到了希望,猛抬头,有些踉跄跑到季栖身边,二人仅隔一扇窗,季沸川有些兴奋,拉着季栖的手问道:
“那带上,都带上,阿兄可以随我回去柔然吗?”
他眼里的期待险些让季栖溺死在陆地上,季栖心软,应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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