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六点,尖锐的小黄人《Banana》响彻整个阁楼。
顾桉闭着眼睛坐起来,闭着眼睛叠好被子,闭着眼睛摸到卫生间洗漱。
长发随意扎了个鬏鬏,身上奶白色的长袖长裤睡衣,满是黄灿灿的煎蛋图案,每一枚煎蛋的表情都在挤眉弄眼,拒绝早起。
她打着哈欠下楼,打算去厨房找点面包垫垫肚子,眼前仿佛还蒙着一层水雾,却因为看到什么,猛地停住脚步。
昨天在她的小脑袋瓜里时不时蹦跶的人,现在就站在流理台旁边——厨房是开放式的,没有明显分区,她站在台阶上,他弯腰做饭的侧影一览无余。
他一米八七的身高摆在那里,穿什么都清瘦挺拔,浅蓝色棉质衬衫不像警衬硬挺,是某种软绵绵的材质,阳光无障碍地透过,劲瘦腰身映出浅浅轮廓。
他的衬衫袖子挽起,手臂线条清晰,而骨节分明的手指拿着白瓷刀,正在把番茄切片,放到刚刚烤好的面包片上。
顾桉的第一反应是上楼换掉自己的睡衣,把头发仔仔细细地扎好,然而时间已经来不及,因为他已经端着三明治往餐桌旁边走来,视线相撞微微颔首,声音带一点鼻音:“早。”
顾桉就像是长在台阶上,脑袋上翘起的小呆毛迎风飞舞,足足缓了半分钟,才慢吞吞地下楼:“早上好……”
江砚把碟子推到她面前,又倒了牛奶给她。
其实她不喝牛奶,只喝酸奶,现在却觉得一定得喝,毕竟喝牛奶能长个子!
“顾桢在专案组很忙,”坐在对面的人开口,嗓音因为熬夜有些低,“你最近不要独自外出。”
顾桉咬着面包的动作一顿,两颊被食物塞得圆鼓鼓的,像只静止的小仓鼠。
小仓鼠呆滞一瞬,费劲地把食物咽下去,才开口:“应该不会这么巧被我遇到坏人吧?我上学的那条路上人都还挺多的……”
姜萍已经失踪三十多个小时。
顾桉的手臂不知不觉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江砚半垂着眼抽出消毒湿巾仔细擦手,薄唇轻抿,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从家到C市公安局,要经过C市一中。
如果……如果他能顺路送自己上学就好了。
可认识的短短几天,她已经不知道麻烦他多少次了。
顾桉小口小口地吃着三明治,把让他顺路送自己上学的想法就着牛奶一起吞进肚子。
“你今天不上班吗?”她小声地问他。
“一会儿就走。”他的语气淡淡的,好像给她讲题时,短暂出现的温柔都是错觉。
“谢谢你的早饭!”
顾桉利落地收拾碗碟,起身去楼上换了校服,边走边把书包往肩上背。
“那……我去上学啦。”
“嗯。”
她出门,攥紧了小拳头。
有什么可害怕的!光天化日的!
她哼着歌给自己壮胆,全然没有察觉,身后几十米开外有人。
那人穿着黑色冲锋外套和黑色长裤,竖起的领口挡住下颌,只露出平静漂亮的双眼和高挺鼻梁,身形挺拔如利剑。
经过他身边的女生小声说着“好帅”“极品”这样的字眼,目光黏黏腻腻往他身上飘。
他个子高,步伐却不快,目光锁在前方某处,然后似乎慢慢变得不像往常冷冽。
矮个子蓝白校服的小姑娘哼着歌,目不斜视地经过早早开业的奶茶店,走过去好远又背着手折回来:“老板,我要一杯奶茶!我还想要多一点珍珠。”
她站在奶茶店外,踮着脚探头探脑,大眼睛里全是光,接过奶茶时笑弯了眼睛,咬着吸管……
直到看着她走进一中的校门,听见她甜甜地和门卫大爷打招呼,又遇到某个自己熟悉的小屁孩,看着顾桉被那个小屁孩一把揽进怀里把脸捏扁揉圆,江砚自嘲地扯了一下嘴角,拦下一辆过路的出租车。
“师傅,C市公安局。”
下午放学回家,顾桉等到的依然是加班短信。
第二天是周六,她比往常上学起得还早,做了玉米排骨汤、西红柿牛腩、杂粮饭、凉拌时蔬。
炖排骨汤的间隙,她烤了一盘蛋挞,一盘纸杯蛋糕。
临近中午,她把这些食物装饭盒的装饭盒,打包的打包。
C市公安局完全没有周末的气氛,每个人都面色凝重步伐匆匆,在自己的岗位上随时待命。
顾桢紧盯着显示器,从海量监控画面中寻找线索。
“顾哥,你妹妹来了!”帮顾桉叫人的是当初接警的小哥,名叫楚航,今年刚从警校毕业。
“哥哥,这个是给你的。”顾桉把饭盒递过去,刑侦支队众人满脸羡慕。
顾桉又赶紧把小蛋糕、小蛋挞拿出来,让亲哥分一分,抱歉地道 :“我做不了很多人的饭……”
江砚呢?
江砚在哪儿?
顾桢挑眉:“那你抱着的这个饭盒是给谁的?”
顾桉鼓了鼓脸颊,慢吞吞地道:“给江砚哥哥。”
“算你有良心,还挺知恩图报。”顾桢并没察觉什么不对,“江砚凌晨出警,现在还没回来。”
顾桢的语气稀松平常。
顾桉却瞪大了眼睛。
凌晨,C市刚迎来一场强降雨,降雨量二百五十毫米以上,冷空气接踵而来。
身后脚步声匆匆,顾桉回头。
江砚穿着防弹背心,身上已然湿透,警用作战靴满是脏污,而他正低着头边走边把身上的装备往下解。
视线相撞,他微怔。
“这小家伙给你送饭呢。”顾桢提着点心去分给大家,转身进了会议室,走廊上只剩她和他大眼瞪小眼。
C市突然降温,她穿了明黄色的卫衣,娃娃脸瓷白,倒是跟她喜欢的煎蛋图案有几分相像。
江砚垂眸看自己,身上是这样的装备,还在昨天夜里扣了无数次扳机,实在不适合见小姑娘。
“等我一会儿。”他的声音莫名有些软。
等他再出来,已经换了一身衣服,头发微微湿着,软软地搭在眉宇间。材质硬挺的淡蓝色警衬扎进制服长裤里,白皙手指正在扣着第一颗扣子。
清瘦笔挺,肃穆冷淡,他穿警服,好看到令人失语。
“江砚……”直呼人的名字实在是没有礼貌,顾桉顿了顿,又鼓足勇气加了两个字,“哥哥?”
江砚“嗯”了一声,面前的小姑娘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你弯一下腰呀。”
他照做,微微欠身。
就在这时,她走近了些,凑到他的眼皮底下。
清甜的牛奶味道扑进他的鼻腔,她的额头就在他的下颌边,睫毛长而卷翘,似乎要扫到他的侧脸上。
而她目光专注又认真,仔细端详他的伤口的长势。
“好啦,你站起来吧。”
江砚站直,慢了半拍。
“你是不是一直没在意,平时沾了汗、淋了雨也不在乎?”顾桉皱着小眉毛,那张可爱的娃娃脸天真稚气,却板得十分严肃,“不然不会这么多天都长不好的……”
“你等我一下下。”她低头,从自己的菠萝斜挎包里拿出一把创可贴。
他静静地看着她的睫毛,没有说话。
“挑一个自己喜欢的。”她手里举着一把创可贴,花花绿绿,各种图案。
江砚揉了揉鼻梁:“煎蛋图案的。”
顾桉笑眯眯地递给他:“那你麻溜地贴上!”
他撕开包装纸,连角度都不在乎,随手就要往自己的下颌上贴。
“你可别浪费创可贴呀!”
“哎呀,歪啦歪啦!”
顾桉板着小脸仰着头像个监工的包工头,小嘴嘟嘟囔囔。
毫无预兆地,一米八七的年轻警官在她面前俯身。
距离猝不及防地拉近,她从仰视变成和他平视,面前就是那张毫无瑕疵的脸。
他脸型偏瘦,眉宇干净,忽略那身警服,更像是个清俊美少年。
美少年皮肤白皙发透,刚洗过的头发干净清爽地搭在额前,睫毛长而柔软,根根分明。
顾桉的目光顺着他的眉骨、鼻梁往下,她第一次看清他的唇形……唇边一指的地方有个漂亮的梨涡。
心跳猝不及防地加速,顾桉呆呆地立在原地,忘了自己是谁、在哪里、要干吗。
而他微微侧开头……那道怎么也不好、让她心心念念的伤口,现在完完整整暴露在她的视野中。
“那,有劳顾桉同学。”
江砚的眼帘微垂,皮肤近看毫无瑕疵,精致的下颌线近在咫尺。
顾桉屏住呼吸,将创可贴小心翼翼地对准伤口,再把翘起的边角轻轻按下去,缓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自己这次来的主要任务。
她把饭盒递给他,手在身后轻轻绞着:“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所以……你要是喜欢吃肉就吃肉,喜欢吃素就啃菜叶子,都不喜欢还有杂粮饭……对啦,伤口一定不能再沾水了,知道吗?”
江家军警世家,只有江砚父辈从商。父母的公司起步忙得不可开交,他便从小养在爷爷身边。江老爷子在部队带了一辈子兵,管教方式堪称严苛,喊疼、示弱,从他记事起就已经不被允许,会被打手心。
在边境禁毒那三年,他在枪林弹雨里摸爬滚打,子弹上膛生死尚且可以置之度外。
而现在一道浅浅的伤痕,在这个发顶刚到他肩侧的小女孩眼里,好像是很严重的事情。
江砚的嘴角轻抿,梨涡陷下去,漂亮得不可思议。
他看着她的发顶,轻声说:“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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