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易烟总是梳着飞仙髻, 喜爱深色的衣裙。
笑起来脸颊上有两个小梨涡, 瞧着好看的紧。
太后总说,她生得就像她阿娘那般,是个美人胚子。
可每一回说起明乐长公主,她便是要哭, 哭女儿早逝, 还哭姜易烟打小没了阿娘。哭着哭着便又会睡过去,醒后又会继续哭。
姜易烟自打从娘胎里出来就未见过阿娘。
自小, 连爹爹的面都都少见,从小到大呆在宫里的日子比在家中都要长。
但在皇宫里长到了十岁她便被大驸马接回了将州。
直至及笄这年, 她又被太后接入宫里来, 伴在太后身边。
被接进宫里那一日她生了场大病,预先设想的接风宴也一再延后,最后她病好了还是太后的太皇太后设宴为她接风洗尘。
说是接风洗尘,倒不如说是替她送去病灾。
没多久,宫中政变,整个皇城就好似被笼罩在阴影中,她怕了好些日子, 被困在康孝宫里头,着实是要闷坏了。
嘉祯帝夺回皇位后,康孝宫的宫人却换了一批。
嘉祯二年秋, 姜易烟见到了谢温书。
每日呆在康孝宫, 不是陪着祖母诵经就是礼佛。
她太无聊了。
于是便留意到了那每日来运送恭桶的小太监。
见到他那般质问自己,转瞬又扑腾跪下瑟瑟发抖的模样, 太可爱了。
有些想叫祖母要到身边来,可夜里辗转思虑, 最终还是放弃了。
自从知道她是安祯郡主后谢温书开始躲着她了。
于是她就更无聊了。
每日伸长了脖子候在宫门口。
月儿打趣她说, 小姐这般像极了等候丈夫归家的新妇。
姜易烟气得直瞪眼,可每日还是会候在康孝宫门口。
最后,她自然没有候到谢温书,但她是顺利的感染了风寒,当夜发起了高热,吓得太皇太后请了好几个太医来,就连嘉祯帝也来了。
入秋时气温渐冷。
放眼瞧去远处的青山皆是枯黄。
谢温书手冻得有些冷。
一同送恭桶的小五颇有些烦躁,便絮絮叨叨地同他抱怨了一路。
大抵是天冷衣薄,句句不离。
“怎的好似有几日未见到那姑娘了。”
小五无意的提及,谢温书倒才想起来这么一回事。
忽的心底就生出了几分疑惑。
木车轱辘声在耳边萦绕,绕过了回廊,二人途经一处别院。
小院里树木婆娑,冷风掠过耳畔,落了一地的枯叶却无人清扫,尽显冷清。
他听见小院里传来细微的咳嗽声,神使鬼差的,迈腿踏过了门槛。
这些年小五性子越发的急躁了,见谢温书不走他便扔下一句话,自己先推着车回杂役房去了。
步入庭院的转瞬,谢温书突然又后悔了,又转过身要走,姜易烟身边的丫鬟月儿正巧出门,见了谢温书急忙赶来挡在了他跟前。
她眼中带着几分焦急,展开双臂拦在跟前急道:“你来的正好,小姐不愿意喝药,你快去劝劝!”
这话有些莫名其妙,还未来得及说话就好似被驱赶着一般,被那丫鬟赶入了厢房。
房中纱幔重重叠叠。
青瓷冰裂香炉白烟袅袅,甘松香香气袅绕。
冷风于半开的小窗灌入房中,惹得烛台上的红烛忽明忽暗。
这一瞧就是姑娘家的闺房,布置装饰满是女儿家的气息。
“咳咳。”
“小姐,你便喝了这药吧。”
他听见里头传来姑娘轻轻的咳嗽声和丫鬟带着焦急的规劝声,脚就似灌了铅一般,立在原处抬不动脚。引他进屋的丫鬟也随着进屋来了,急忙拽着他的衣袖就将他往里屋拉,还冲着里头喊:“小姐,你快瞧瞧是谁来看你了?”
谢温书心里纳闷。
他才不是特地来看她的。
不过是被她丫鬟给拉进来了。
与前些日子不同,她脸色苍白得很,虚弱地靠在拔步床上,身边站了两个紫衣丫鬟。其中一个端着药,正着急着怎么哄她服药。
姜易烟的性子像极了长公主,一样的倔,一样的不听劝。
只要认定的东西便是死也不会改,任谁说都没用。
于是她说不喝药她便真不喝了。
她又打小身子虚弱,明明喝几日药能好的病她偏是拖上个把月。
屋中烧着炭火,整个屋子都暖洋洋的。
谢温书立在冰凉的手这才有了几分暖意,对上她那双盈着水一般的乌眸,她又冲他笑笑,“谢温书你来了?”
闻言他才想起事来,急忙跪下轻垂眼睫问安:“奴才给郡主请安。”
姜易烟却不是这般讲究这些的人,推着月儿示意带着丫鬟下去,带屋中丫鬟退离她才轻轻拍拍床边的空位,“谢温书,你来陪我聊聊天。”
谢温书眉头一蹙,抬眸见她满脸的欣喜,只好硬着头皮上前几步。
她的目光便追随着他直至他来到床前,见他僵在远处便又拉着他坐下。
“为何我这几日未见到你?”
“禀郡主,这些日子与人换了班。”
“原是如此。”
沉默了会儿,见谢温书不回话她又问:“平日里你就做这些吗?”
谢温书略有些不自在,方想起那丫鬟是寻她来劝的,目光又落到了床榻边月牙桌上那碗热气腾腾的汤药上,“郡主,再不喝药怕是要冷了。”
姜易烟眉头轻轻一蹙,略有些不满:“小太监,你是在逼迫我喝药吗?”
“奴才不敢。”
“这药不好喝。”
“良药苦口。”
“那若是我喝了这药,谢温书能常来康孝宫陪我说话么?”
对上她那双灼热的眼眸,谢温书登时有些不知该如何回话,这康孝宫岂是他说来就来的?可这时,却瞟见敞开的木窗外头的一张脸。
那是姜易烟的贴身丫鬟月儿。
不知何时立在了窗外,如今正冲着他挤眉弄眼。
谢温书会意,迎着姜易烟那带着期许的眼眸,默默地颔首。
姜易烟登时美滋滋的,接过他递来的汤药就喝了个见底。
可喝完却不如喝时那般潇洒,硬是吃了半小盘子的陈皮才缓过气来。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更准确的说,是姜易烟问谢温书答。她是开心得很,但谢温书却是期盼着她快些放他回去。
而于此时,置于窗台边的檀木鸟笼里传来声声清脆悦耳的啼叫。
谢温书吓得一个激灵,登时吓得小脸惨白,叫姜易烟看了笑话,无情的嘲笑了他好一会儿。葱白的手指指向鸟笼,轻轻说道:“你瞧,是一只小鸟儿。”
她不知何时凑近了些许,灼热的气息呼在耳畔和脸颊上,酥酥麻麻难受得很。闻声的一瞬他心中咯噔了一下,壮着胆扭头,便瞧见那张近在咫尺的俏脸。
谢温书愣愣地看着她,吓得不敢吱声,额角还沁出了细密的汗来。
叫他看鸟儿,他反倒看她了。
姜易烟也是一愣,定定地望着他问:“谢温书,你很热吗?”
不热,只是太近了。
于理不合,更叫他心慌得很。
想回话,登时有些不知从何答起。
见他这般她又开了口:“我脸上有花吗?”
谢温书才迅速回过头去,盯着那于笼中欢腾跳跃的金丝雀瞧。
可是脑子里却满是姜易烟带着疑惑的脸。
那金丝雀,是祖母怕她烦闷寻人给她从宫外找来的。
关在这被绿萝覆盖的鸟笼里,一日复一日的啼叫供她取乐。
姜易烟视线落在笼子上,见那鸟儿冲着窗外啼叫着。
姜易烟痴痴地望着那鸟儿,心里却生出了几分苦味,轻轻地开口好似自言自语,“我见了这笼里的鸟儿,我的心就好似揪着一般。”
这话把谢温书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闻言,他便下意识地答:“郡主好歹是个主子,不知有多少人羡慕着呢。”
“你羡慕我?”姜易烟掩嘴轻轻笑着,直勾勾地盯着他看。不过弹指的光景,目光又从他脸上移到了檀木制的鸟笼上,那金丝雀在里头啼叫,尔非笼中鸟,又怎知鸟苦不苦?
未等谢温书答话,姜易烟的目光又重新落在他脸上。
他一张脸生得要比女子还美。
面若傅粉,唇若涂朱,眉目柔得不像话,一双桃花眼好似蕴着一汪春水。叫她见了便欢喜,又轻轻开口:“我还羡慕你呢。”
她笑起来眼睛像月牙似的。
像碎了星星在里头,亮亮的。
谢温书忽觉得有些嘲讽。
大抵是她天真,什么都不懂,底下的人拼了命往上挤想要当主子。
她这当主子的反倒羡慕他们这些地底里的泥泞。
心中莫名泛起几丝苦涩,又垂下脑袋轻声回:“太皇太后疼爱郡主,圣上又是对郡主照顾有加,这是百般宠爱,我们这些做奴才的有什么好?”
姜易烟心情大好。
歪着脑袋望向那碧绿的绿萝,轻笑着,“也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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