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觅是陆府里的一名丫鬟, 还是当年陆知辞从人牙子手里买回去的。
那日, 陆知辞偷偷从陆府里溜出,欲到城西买几只蛐蛐。
街道上行人较多,陆知辞又惦记着那几只蛐蛐,跑得更快了些。
突然, 眼前冒出一位小姑娘, 陆知辞想要停下脚步却已来不及,两人双双被撞得跌倒在地。
陆知辞从地上爬起, 拍了拍屁股上的灰,指着小姑娘骂道, “你谁啊!走路不长眼睛?”
“对不起, 对不起。”小姑娘连声向他道歉,躲躲闪闪的眼神让陆知辞下意识地摸向腰间。
钱袋还好好地挂着,陆知辞松了一口气,板着脸,“你说你一个小姑娘家的,跑这么快干嘛?”
他还未说完,就见小姑娘想跑, 陆知辞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你跑什么呢?我话还没说完呢。”
陆知辞心想着这些小孩子是最欠说教的,今儿让他碰上了, 他还真得替长辈们教训两句, 可他却忘了,彼时, 他也不过十二三岁。
浅觅怎么也挣脱不开陆知辞的手,急得眼泪都快掉出来, “你抓着我干嘛?松手啊。”
陆知辞顺着她的眼神往后望去, 见一身材干瘦的妇人朝这处跑来,心中顿时明了几分,笑道,“和娘吵架了,就偷偷跑出来?”
浅觅在妇人的身影出现在两人视线内的那一刻,就双腿发软,情急之下,低头一口咬在陆知辞的虎口处,转身就跑。
“你怎么咬人啊?”陆知辞疼得龇牙咧嘴,低头一看,好家伙,一圈儿牙印,这人属狗的么。
浅觅还没跑出多远,就被妇人给逮住。
妇人揪着她的头发,将她拖回来,嘴里骂骂咧咧,“小兔崽子,长能耐了是不是?还敢偷跑?”
浅觅只觉得头皮快被扯掉,泪水直在眼眶里打着转儿。
妇人见她这般不听话,抡起手中的鞭子就朝她双腿打去,“我叫你偷跑,叫你偷跑!再这样,信不信我将你卖给妓院里的老鸨。”
一直忍着没吭声的浅觅被吓得不轻,哇的一声哭出来,小脸惨白。
“救我。”两人路过陆知辞身旁的时候,浅觅朝他伸出一只手,想要抓住他的衣袖。
怎知陆知辞往后退了一步,微微抬了抬下巴,“这下是会求我了?”
“小公子,好人有好报,你就救救我吧,方才是我不对。”浅觅抽抽噎噎地说道。
妇人瞧了一眼陆知辞,手里的鞭子又落到浅觅腿上,拖着她离开,嘴里骂道,“你还有完没完?”
浅觅长得瘦弱,就跟一根竹竿似的,妇人拖着她并不费力。
陆知辞叹了声气,解下腰间挂着的小钱袋,拿在手中掂量几下,“喂,前面嘴角有颗痣的丑八怪。”
妇人停下脚步,不可置信地转回头,骂人的话还未说出口,就听见陆知辞又朝她喊道,“叫的就是你呢,过来。”
“你看她那样,要脸蛋没脸蛋,要身材没身材,你能卖出去么?”陆知辞看了一眼呆呆站着的浅觅,她小脸本就脏兮兮的,这下被眼泪再一弄,整张脸就跟个花猫似的。
陆知辞嫌弃地别开眼,对妇人说道,“说吧,多少钱呢?”
“你买得起吗?”妇人根本就没将他放在眼里,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孩儿能做什么?
陆知辞最讨厌别人不把他放在眼里,当即摆着架子,单手叉腰,指着妇人,“说谁没钱呢?小爷我有的是钱。”
妇人噗嗤一声笑出,“就你?四两银子,你有吗?”
“你这人怎么这样!”浅觅睁大了眼睛,抬头瞪着妇人,“明明就是三两银子的。”
“我当是多少呢。”陆知辞勾了勾嘴角,一把将钱袋子摔在妇人脚下不远处,“五两,不用找了,就当是小爷我赏你的。”
妇人松开浅觅的头发,勾下腰去捡地上的钱袋。
“还不过来?”陆知辞看见她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就觉得她傻得很。
“哦。”浅觅半信不疑地走到陆知辞身旁站着,挠了挠头发,那她现在就是卖给他了吗?
陆知辞将她的卖身契揣进怀中,“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小爷我的人啦。”
“会伺候人吗?”待妇人走后,陆知辞这才认真打量起眼前的这个小姑娘,她怕是十岁都没有吧。
见浅觅摇了摇头,陆知辞又问道,“会扫地,会洗衣吗?你别给我说你什么都不会,那我买你做什么?”
浅觅生怕陆知辞反悔,狠狠地点了几个头,“会的,这些我都会的。”
陆知辞皱着眉想了好一会儿,“那你就跟着我吧,我带你回去,看看刘叔能不能给你安排个活。”
两人往回走了好一会儿,路上谁都未说话,一直安安静静的。
浅觅跟在陆知辞的背后,盯着他的后脑勺发呆,方才有妇人在,她一心只想着逃离,求着他能够伸出手,救她一命。
可现在心底却有些后怕,她都还不知道他的家在哪儿,他口中的刘叔又会给她安排些什么活儿,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会不会像妇人那样,动不动就打骂她。
那他买了她又有什么意义,她不过就是换了个地方生活,想到这,浅觅鼻子止不住的发酸,之前被妇人骗了不说,现在竟又要被小孩儿骗。
陆知辞听见身后隐约有抽泣声传来,没好气地回过身,“你哭什么啊?我又没打你,又没骂你,你怎还给我哭上了?”
浅觅哭得更大声,她现在还只是哭了一小会,他就凶她,那以后她一不小心做错事,他还不得动手了?
陆知辞被她弄得有些无措,这哪是买了个丫鬟回来,简直是买了个哭包回来,“别哭啦!再哭,再哭我就将你还给那个老婆子!”
闻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浅觅果真闭上了嘴,憋屈的很,那模样,要有多可怜就有多可怜。
陆知辞伸出右手,露出那泛着点点血迹的一圈牙印,“你看,你把我咬成了这样,我都还没有哭,你哭什么?”
“知道吗?你现在成了我的丫鬟,就得必须得讨好我才行。”陆知辞打趣道,别的不说,这小姑娘哭起来怎还有点可爱。
浅觅擦了擦脸上挂着的泪水,“疼吗?要不我给你吹吹?以前我受伤了,我娘给我吹吹,就不疼了。”
话还未说完,浅觅就端起陆知辞的手臂,低头吹气。
温热的气息拂过伤口,痒痒的,陆知辞立马缩回手,扯了扯衣袖,瞧不见伤口才罢休,别过脸,“当我小孩儿吗?还需要哄?”
“不是你叫我讨好你的吗?”浅觅眨了眨眼睛,仰头看着他,“而且你本来也就是小孩儿呀。”
“也就比我高了这么点。”浅觅站在陆知辞面前,比划着两人的身高。
陆知辞推开她,大步往前走去,“真是个呆子,我怎买了你回来?还不如去买我的蛐蛐呢。”
浅觅在后面需得小跑才能跟上他,嘴里喊着,“你可不可以走慢点?我跟不上。”
“你不知道走快点?”话虽这样说,可陆知辞还是放慢了点脚步。
陆致辞带着浅觅回到陆府时,陆老爷、大夫人、付小姨全在堂前坐着,各个脸色都不太好看。
“爹,娘,我回来啦!”陆知辞还未走进,一看见他们,就高声喊道。
坐在陆老爷身旁的大夫人面上些许尴尬,不过很快又恢复如常。
付小姨迎上去,“小祖宗,你偷偷跑哪儿去了?你知不知道,我和你爹找你找了有多久?”
“诶,这是谁?”付小姨注意到他后面跟了一位低着头、双手绞着破旧衣裳的小姑娘,问道,“你怎么还带了个小乞丐回来?”
浅觅小脸刷地变红,埋着头嘀咕道,“我不是小乞丐。”
浅觅下意识地拽了拽陆知辞的衣袖,往他身后缩了缩。
陆知辞解释道,“娘,她是我在大街上买回来的。”
付小姨脸色一沉,“你这孩子,怎随便买人?当人是阿猫阿狗吗?”
“我瞧着她怪可怜的,反正我们陆府这么大,她来扫个地,做个丫鬟也没什么吧?”陆知辞面露不悦,爹娘什么时候没满足过他的要求,不就一丫鬟吗,还不许他买?
陆老爷捋了两把小胡子,劝着付小姨,“算了,他喜欢就留下吧,又不是来我们陆府吃白饭的。”
“大老爷,夫人,你们别看我身板小,我力气可大了。”浅觅作势拍了拍胸脯,表面上显得格外有气势,实则两条小腿一直打着颤。
一直未说话的大夫人走过来,别了一眼付小姨,“不就是多个扫地洗衣的吗?我们陆府还养不起?”
“过来。”大夫人对浅觅招了招手,“我带你去找刘管家。”
浅觅跟在大夫人身后,跨出门槛的时候,回头望了一眼陆知辞,见他仰头一直在跟付小姨说着什么,根本就没往她这处看,她很快就垂下眼。
大夫人让刘管家给浅觅安排了个在后院洗衣的活,浅觅也乐得如此,这活可比别的轻松多了。
当晚浅觅便在陆府里住下,整个房间里还有好多其他的丫鬟姐姐。
浅觅抱着被子找了个角落里的床铺,开始铺床。
“你就是二少爷买回来的那个小姑娘吧?”一位长着瓜子儿脸的姐姐来帮着浅觅,问道,“二少爷向来贪玩,怎就将你给买了回来?”
其他几位稍年长一点的丫鬟,全都来围着浅觅,一个个的,脸上挂满了好奇。
浅觅被这阵势吓得坐在床铺上,“我,我就是求他救救我,然后,然后,二少爷就将我给买了下来。”
浅觅也是刚才听刘管家提了一句,才知道陆知辞是付小姨所生,在家中排行第二,上面还有位大夫人所生的大少爷,只不过大少爷这几日并未在府中。
“啧啧,我们的二少爷何时知道心疼人了?”那几位丫鬟见浅觅啥也不知道的样子,便觉无趣,回到自己的床铺上,继续互相讲着八卦。
“我看二少爷那样,就是被老爷还有付小姨给惯的,都多大了,还买蛐蛐玩儿。”
“就是,人家大少爷可不像他那样,二少爷怎不跟这大少爷多学学。”
“诶,说到这儿了,那大少爷多久才回来?”
“这我哪知道?是不是你对人家大少爷有意思呢!”
“你胡说什么呢!”
浅觅认真地听着她们讲八卦,心底对大少爷的好奇多了几分的同时,又替陆知辞感到难过,怎么好好的一个人,到她们嘴里却变成了这样。
浅觅侧身躺在床上,枕着脑袋,小声道,“二少爷不是这样的人。”
不过这话,也就她一人听得见罢了。
后来的几日,浅觅一直没有再见过陆知辞,明明两人都在同一府中生活,怎知就是碰不到。
想了想,也是,人家少爷,自然是在前院玩耍的,怎会来后院打杂的地方看看。
浅觅想到这,叹了声气,锤了锤酸痛的后背,又继续弯着腰,搓着脏衣裳。
最开始听说是洗衣裳的时候,浅觅还觉得它轻松,可现在一整日下来,整双手不仅泡得发皱,还冻得通红。
眼下冬日就快到了,也不知道她的这双手能不能熬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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