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温书总想不明白, 怎么会有姜易烟这般天真的人。
可有时却又好似看淡生死般。
康孝宫死了只鸟儿, 本以为她会因这哭得死去活来,却不曾想,她却是那般淡然地将鸟儿用手帕裹起来,在康孝宫的庭院中寻个空地挖了个坑埋了。
自始至终面上不见一丝伤痛。
谢温书不禁有些奇怪:“郡主这怎么又这般平淡了?”
“自打出生不就是死亡的开始么?我相信, 鸟儿也是走上了轮回的路了。”
她笑得温和, 连语调都是轻轻的。
可谢温书不想有轮回,也不想有来生。
于他而言, 活着不过也是痛苦的,只是没有勇气寻死, 哪怕有来世他也不愿意做人了。姜易烟却于身侧轻轻开口:
“若是有来世, 我大抵是想出生在寻常人家为好,平平淡淡。”
谢温书却又道:“可是寻常人家却没有郡主想的那般好呀。”
于姜易烟心中,小福子谢温书总是悲观的。
他面上素来只有虚假的笑容,那笑是装给主子们看的。
而后一段时间里她都不曾见过他。
初冬时第一场雪来的很快,算算日子,要比往年早了许多。漫天的白雪将皇城覆盖,放眼瞧去, 整个皇城皆是一片白芒。
姜易烟想等着他来,可怎么等都没等着人,她耐不住就自己抱着汤婆子悄悄溜去了。
-
抵达杂役房时, 迎面就撞上了那唤作小五的太监。
姜易烟对他有些印象, 因着来过康孝宫几回她便记着了。
“你见到谢温书了吗?”
闻言小五瞥她一眼,眼神不见有多和善, 冷哼了声答道:“托你的福,小福子成日往外头溜遭了掌事的罚, 如今在床上趴着呢。”
姜易烟柳眉稍蹙, 不禁有些火:“谢温书他乐意就好了,跟你有什么关系?”
小五冷哼了声,就那般冷眼瞥她,“是真乐意还是不敢有怨言?”
他这般阴阳怪气的,听得她有几分冒火。
若是亮明身份,大抵是得跪下与她求饶了。
登时气不打一处来,可眼下是去瞧谢温书才是关键,姜易烟也未同这奴才计较,朝着宫人的住处便疾奔而去。
可她的身子不允许她极力奔跑。
才没跑几步,身子就累得不行了。
就好似喘不上气,一块石头堵在了胸口,压得她张口用力喘息,犹如被潮水冲上岸边因为缺氧即将濒死的鱼。
来到房门前,姜易烟才敲响了那扇门。
良久,里头才传来谢温书那纤细的嗓音。
“是谁?”
姜易烟喘了口气,才极力张口吐出一句:“谢温书,我是姜易烟。”
可此言一出,里头就没有动静了。
她没忍住,又敲了几下门,最终里头的人才缓声扔出句话来。
“郡主请回吧,这不是您该来的地儿。”
“谢温书,外头下雪了。”
想起方才小五的话,姜易烟大抵也猜到是出什么事情了。
只是啊,她却是忍不住的,控制不住想知道。
外头飘着白雪,皇城尽是一片白茫,这人间就好似要被白雪覆盖。他闻冷风簌簌,姜易烟靠在门外,苍白的小手紧紧抱着手中雕花小手炉,“谢温书,你是厌恶我啊。”
“郡主还是请回吧……”
随即却闻她捂口轻咳声,她气息有些弱,像是贴着门般,“谢温书,你若是不开门,我可是要冻死了。”
谢温书才想起,姜易烟身子骨不好,这却是冰天雪地,若是出了差池……
想到此处他急忙将门打开,却见姜易烟坐在门边,他开门时她便仰头望着自己,冲他咧嘴笑:“我知道你舍不得。”
她一张小脸都是冻得苍白,这外头下着鹅毛一般的大雪,亦不知她是如何跑来的。
他连忙将她从地上扶起,却发觉姜易烟手冻得发紫。
冰冷丝丝入骨,于手心晕开。
眼前的小姑娘冷得身子都在颤抖,他一时昏了头,急忙揉她入怀,用自己身躯为她取暖。
“谢温书不是不喜与他人接触?”只听她语调轻轻,从他怀中抬起头来。
谢温书惊觉自己兴许失态,便急忙地要撒手,姜易烟柳眉一蹙一双手一下环上他腰间去,“谢温书。”
“不要放开我。”
不知是冷的还是怎的,谢温书手一僵,心脏好似要跳出胸腔来。“郡主……”
兴许是鬼迷了心窍,谢温书敛下眼眸看着姜易烟如樱桃般嫣红的唇,微微凸起的喉结上下动了动下意识的咽下一口唾沫,轻轻烙下一个吻。
怀中的姜易烟身子一僵,许是未想到他会如此大胆。谢温书感觉环在他腰间的手缓缓收紧,他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些什么。
想松开她,却被她抱住腰身。
她想了想,心里好似吃了蜜糖似的,有些甜。
于是又仰头问他:“谢温书,你亲我是不是喜欢我?”
知道谢温书不会回答,姜易烟便没等他回话,圈住他的手再度紧了几分,轻轻与他道:“倘若谢温书喜欢我,那我便多来寻你可好?”
“郡主毕竟是姑娘家,且身娇肉贵,还是少来此处以免遭人口舌。”
“谢温书是不想见到我么?”
“若郡主想见奴才,奴才来便是了。”
终于,她娇美的小脸才漾开笑意,好似春时盛开的簇簇迎春花。
这花便开到了谢温书心尖上,一下一下地牵动着,可没会儿,那迎春花骤然凋零。她眉头一皱,又犹豫起来了:“可是杂役房管事……”
那笑容叫他心口咯噔了下,他倒吸了口凉气,轻声道:“奴才抽空来。”
-
冬时,时间似乎过得快了些。
很快宫中就刮起了红灯笼,张灯结彩,宫道一路行去能见宫人堆的雪人,好似都热闹起来了。
除夕那日,姜易烟将谢温书拉上了阁楼。
看着满天萤火,她忽然望向他。
“谢温书,不如你与我一同私奔吧?”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好似承载了漫天的星星那般,他想,夜里没有半颗星星,大抵是跑到她眼睛里了吧。
那双圆溜溜的乌眸分明带着几分希冀。
于那一刻,姜易烟多想从他口中听见他答个好字。
可谢温书只是皱眉,轻轻地与她说:“郡主莫要开玩笑了,这天下都是圣上的,又能去哪?”
哪怕是哄她也好,哪怕不尽人意。
可听见的那一刻总该是高兴的。
某些情绪在心底翻涌着,姜易烟掩下眼中的思绪,轻声问道:“那若是说,不走我会死呢?”
她的声音随着风飘去,他只听见了呜呜的风声,只见到她轻启红唇,却未听清她的话语,“什么?”
“无事。”姜易烟答得轻轻。
很快,不等他追问,她又问他:“谢温书的愿望是什么?”
见着他敛下眼中的思绪,轻轻开口:“奴才的愿望,便是希望郡主岁岁平安。”
“骗人,我才不信这些说辞,该来的总是会来的,倒不如说点实际些的。”她回眸瞧他,眼中蕴着的笑意正如月光那般柔和。
甚至,好似夹杂了些不明的思绪。
似乎带着淡淡的苍凉,苍凉得让他觉得是错觉。
姜易烟没能等到谢温书回她话,她冲他莞尔笑笑,带着试探地凑近他几分,轻声问他:“谢温书,你的心愿是还乡吗?”
言罢,又补充句:“那便回去吧。”
霎时间,谢温书觉得有些想笑,“郡主,这进了宫哪能说走就走啊,奴才这一世便是困在这皇城里头了。”
忽的,她却一头栽进了他怀里,两条藕臂紧紧环上他的腰间。
带着丝丝温热而来,与之伴随的,还有她身上淡淡的香气。
他身子一僵,那些言语也就此梗在了喉间,脱口而出的只有半句:“郡主你这是……”
“心疼谢温书啊。”
说罢,那颗毛茸茸的脑袋又在他胸膛前蹭了蹭。
忽的怀中的小姑娘又仰起了脸来,眉眼弯弯笑得好看极了,轻轻哼了一声细声说道:“谢温书,你亲我一下好不好?”
“郡主这不合规矩,男女授……”
听了这话姜易烟小脸蓦地一沉,现行打断了他:“可是谢温书已经亲过易烟了,有什么所谓呢?”
感觉到他气息灼热,呼在脸上酥酥麻麻,忽的她踮脚伸手搂住他的脖颈。
用力的,带着炙热亲了回去。
鸦青而纤密的睫羽轻轻颤动着,灼热的气息呼在脸上又酥又痒,好似持续了好久,可又好似不过弹指间。
双颊蓦地发起烫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透了耳根。
她以葱白的手指掩嘴笑得花枝乱颤,“谢温书又脸红了。”
“谢温书,我心悦你呀,那你呢?是不是也心悦我?”
恍惚间,他险些让那个字出嘴里溢出来了。
出身卑微,又怎敢痴心妄想。
他这般卑贱之人,怎能生出这种心思呢?
他缓缓敛下眼眸,那张姣好的脸上瞧不出其他思绪,仍是扔出那套说辞来:“奴才不敢。”
而她眼中却似碎了星星,捧着他的脸用力搓了两下,笑嘻嘻地道出句。
“你敢。”
偷偷地偏着脸看身旁的人,她想,能与自己欢喜的人呆在一起是多幸福的事情啊。
在眼前,伸手便能触及他身上的温热。
可是,她终将没法将这份期盼纳入怀中。
望着谢温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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