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该说什么才能安慰娘娘,毕竟后妃从入宫那刻起,除了皇帝偶尔想去行宫避暑,基本上是离不开这被无数城墙围起的皇宫。她们余生只能被困在这宫里。
“但你可以。”还未等我出声,娘娘便继续说道:“这些年,本宫多亏有你这孩子的陪伴,才能撑下来,如今也该放你自由。”
我毫不犹豫地表示:“娘娘,奴婢可以陪您一辈子。比起自由,能继续待在娘娘身边才是奴婢真正想要的。”
娘娘面色严肃,摇了摇头,“不可。若你真想为本宫好,那你必须出宫帮本宫完成一件事。”
“敢问娘娘,是何事?”
随后,我瞧见娘娘从她的袖口中掏出一封书信,递给我,“这信上有我要你办的事,等你出宫三日后,再拆开来看。”
我原本想问为何是三日后,最终还是默默咽下疑惑,娘娘命我如此做,必有她的道理。
“是,娘娘。”我目光复杂地看着手上的那封书信。
瞧着时辰不早,我再次问娘娘是否回屋内歇息,娘娘仍旧拒绝了。
她说:“翠儿,本宫知你是个聪慧巧心的孩子,你肯定看得出本宫与陛下之间不大寻常。”
我轻轻点了下头。
娘娘温柔地看着我,与我说了句:“你未来若是遇上了良人,切记要守住自己的原则,莫要为了情而迁就。”
“……娘娘并未守住自己的原则吗?”我有些迟疑地问道。
娘娘脸色突然冷漠了起来,“曾经差点守住罢了。我与你们陛下相遇的那时,他与我说他只是一介农户之子,家中有些田地罢了。那时我以为他真是我心中所想,那般朴实简单之人。”
“农户之子?”我愕然地重复了这个关键。
“是啊。”娘娘语气冷然,“他是这么说的,我瞧着他风度翩翩,气质卓然,便有些不信地反问他好几回,他不论我问几回,都是这样与我说。”
我张了张嘴,一瞬间忽地明白娘娘这些年冷落陛下的原因。
“我在与他成亲前,我便与他说了,我这辈子只想要与一个普通的人相守一生,我不愿自己的良人是有钱有权之人,因我深知在高位者有诸多无奈,而那些无奈并非是我可接受的。”突然,娘娘冷笑了一声,这是我头一次听见娘娘冷笑,“可他是怎么和我保证的?他说他真只是普通农户之子,只是生得好,但并非什么达官贵人,且他也保证此生只会有我一个女人。”
闻言,我顿时也认为陛下被娘娘冷落实属自作自受,若是当年不用谎言待人,又怎会被娘娘这般温柔之人愤恨?待人皆须真心,否则只会令人失望和厌恶。
“后来,我与他有了一年美好光阴,如世间最平凡却也最幸福的一对夫妻。可我未曾料想,有一日他竟会成了身份高贵的皇子,那时我便与他说了,如若可以,放我自由。他不肯,他说他不会为了权势而负我,他此生只会有我这位发妻。”语到后头,娘娘那双美眸缓缓落下莹水,“我信了,我是全心全意信他。”
我为娘娘感到哀伤,娘娘的悲伤仿佛也传染了我,我的心蓦然很痛。
陛下的确是只有娘娘这位发妻,因为其他妃子在寻常人家家中就是妾的地位,可他终究是为了巩固自己的江山,而纳了妃子。
那个曾口口声声说此生只爱娘娘的人,终究还是撒了谎,负了娘娘。
娘娘无声地哭了半晌,才缓过气来,“成了九五之尊,臣子便是他的左右膀,我不怪他纳妃,因为拉拢朝臣是皇帝的责任,我理解。可当我知道他宠幸了其他女人,我心很痛。不宠幸,我还能相信他所说的不为权势负我;但宠幸了,那他曾说的一字一句都变成了谎言。”
我忍不住抚上了娘娘隐隐发抖的手,“娘娘……”
“翠儿。”她喊了我一声,“真正让我寒心的并非是纳妃此事,而是他始终都在骗我,所以我后来不敢信,也不愿信。他说他爱我,我知,但我更清楚他也爱他的妃子,更爱他的江山,一个人的心就那般大,若爱了许多事物,那对每个事物的爱便也会小了许多。”
娘娘突然转头看我,不再是空洞地目视虚空,“爱是要满心满意,否则只能称为心悦。陛下曾经是爱我,如今只是心悦于我,而本宫至始至终都是爱他。”
也许是娘娘过不去心中那道坎,但我想要是我未来夫君接二连三欺骗我,我也会如娘娘这般不平衡。我一如从前,你却成了我不认识的面貌。
“娘娘,既然那么痛苦,那您应该让我留下,为您解忧,陪伴您。翠儿今生绝不负娘娘。”我坚定地道。
娘娘欣慰地看我,“我知你不会负我,所以我信任你。我要你去办的事,是对我相当重要的一件事,只有你去做,我才放心。”
我想了想,最终还是点头答应了。我知道娘娘万般托我的事绝非一般,若能在外头帮到娘娘,那便是我的荣幸。
待娘娘歇下后,我才恍然想起,娘娘自说起陛下与她的往事,就不再我面前自称本宫,这有些不合乎礼仪。娘娘以往都会重视这些礼仪,深怕自己给陛下丢了脸,可如今却好像都不在乎了。
这使我倏地有些担忧,不安隐隐在心中埋下种子。
五日后,便是我出宫的日子。
我收拾好行囊,前去与娘娘辞别。娘娘摸着我的头,如我的母亲般,轻声嘱咐我要在外头好好照顾自己,也祝福我能找到永不欺我、负我之人,而后再万事拜托我帮她完成信中交代之事。
我一一允诺了,不舍地落泪,我是真真不想离开娘娘。
之前只是单纯不舍留恋,自我知道那些往事,更多的是心疼娘娘。
但最终我仍是得出宫。
我在踏出宫门前,再次转头看向娘娘,只见娘娘无声地说了句话。我悄悄模仿着嘴型。
许久之后,我才知道娘娘所言何意,而那时我再也见不着娘娘了。
娘娘说
——“本宫此生只能送你到这。”
三日后, 卯时。
我正打算上早市买些东西, 却瞧见一群人站在前方,疑惑和好奇驱使我前去查看。
待人群减少后,我才瞥见上头的字。原想只是无关紧要的事,不成想一瞥, 目光却动不了了。我愣愣地读着上头的字, 反反复复,试图理解其意。
最后我颤抖着身子, 走出人群,如行尸走肉般, 走回宅舍。当我一进了门, 眼眶打转的泪水再也憋不住了,顿时滑落下来。
那上头写着
——皇后徐氏,一日前,薨。
换言之,那位曾待我甚好的皇后娘娘已仙逝。我难以相信这一切,如此好的人,怎可能如此短命?可这事不可随意开玩笑, 如今已昭告天下,便只会是真。
我哭得泣不成声,半晌, 才想起娘娘曾所言, 她命我三日后才得以读信。我如今才知,三日便是娘娘给自己的时限。
上头并不会告知娘娘为何仙逝, 我也不知娘娘是因病还是蓄意已久。反正,总归是这世上再无那位高雅温和的女人。
我抖着手, 缓缓拆开信, 细细读了起来。
隔日,我便遵照信上所说,去了城南某个小村一处,找到姓宋的老妪,告知她我的来历。老妪听了,欣慰地笑了,热情迎我进门,“老奴终于等到姑娘你了。”
我茫然地看着她,“你等我?”
老妪点头,“娘娘入宫前,把小公子交予老奴,希望老奴能代她照顾小公子五年。娘娘还告诉老奴,五年后,会有一名姑娘前来,到那时,便要把小公子托付给她。”
我看向站在老妪身旁的小男孩,眉清目秀,想必长大后会又是一名俊逸公子。他瞪着炯炯有神的眸子紧盯着我,大抵是鲜少见到陌生人,整个人紧张地僵着身子。我回以一个和善的笑,蹲下身子,“你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迟疑地抬首看向老妪,老妪告诉他可以回答,他才与我说道:“我叫徐惟。”奶声奶气,惹人欢喜。
徐惟,唯一,这想必是娘娘对他的期待。我想,娘娘是希望这孩子长大莫要像陛下那般负了人,能够完成她心中所求的一生一世一双人。
我笑着道:“真是个好名字,徐惟,以后你就得跟着姐姐了。”
徐惟愣了愣,瞪着圆咕噜的眼睛,“我不想离开婆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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