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茶凉了,轻声唤来了知书,又换了新的热茶。
他突然抬头:“你觉得我是个不合格的兄长?”
我点点头:“曾经那样觉得。”
“曾经?”
“对,曾经,曾经我也是个不合格的妹妹,只是庆幸,这些都是曾经。”
他叹了口气:“是我的问题,娘走了,你就是我这个世上最亲的人,爹有他的仕途,有他的临帖对画,更有良妻美妾,儿女傍身,可你是我唯一的妹妹,我也是你唯一的哥哥,我是看着你从那么一丁点长到这般,我却对你心生厌烦,多有不耐,甚至拿你和长姐比较,只觉得高低立判,一个粗野庸俗,一个高雅大方,我很抱歉也很惭愧,曾经视你为累赘,甚至觉得自己无比伟大,觉得对你已经仁至义尽,在力所能及之处,都在为你打点一切。”
江景初起身又是一个大礼,直身后,眼眸明亮,散发着少年的信心和光彩:“你死里逃生,里里外外都变了,只是看在我眼里,我却越看越心凉,越自责,只怨我当时还未有人点醒,对你没有关心只有怒斥,你的这些变化怕是被逼急了,自保之策吧,也许是只敢依靠自己,一步一步慢慢前行吧。”
江景初顿了顿,身子前倾,一双眼睛诚恳无比,似要将整个人剖开给我看:“我并非不在乎你,不重视你,只是陷入迷雾中,直至今日才走了出来,还请妹妹原谅我,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不会再拿你和任何人比较,你温良也好,奔放也好,都是我妹妹,这个世上,我唯一的亲妹妹。”
我心底慢慢升起一片暖意:“哥哥这话可当真?”
“话可以假,但是心意却假不了,接下来的日子,还请妹妹看为兄的表现了。”
我笑道:“好,我也不会辜负哥哥的心意。”
江景初嘴角上扬,一份暖意洋洋的笑:“我知道你不会。”
其实,在我心里,兴许是更视江景初为弟弟,毕竟我的真实年龄,年长他不少,眼前的少年嘴角含着一抹笑,神情愉悦的喝了口茶,不自知的眯了眯眼,突然觉得,活着真好,年少真好。
江景初放下手中的茶盏:“我还要告诉你一件事。”
“哥哥要说什么?不如让我猜猜可好?”
江景初将头稍稍歪了歪,轻笑出声,看着我,示意我继续说。
“这次在北塞关,想必沈将军和哥哥见了一面吧,哥哥说以前是深陷迷雾,未得高人点醒,想必这位高人就是沈将军吧,沈将军待他妹妹确实很用心,若他用话点你,倒是真有那个资格。”
“是,不过寥寥数语,我却醍醐灌顶,醒了过来,只是我并不是要和你说这件事。”
“今早有沈府的小厮传话,说你立了军功,哥哥想说的是,便是这事吧,军功是假非真。”
江景初的双眼微合,脸上倒露出一丝自得的笑:“我江景初的妹妹,怎会愚笨无知···想来以前也是不通窍,果然是个玻璃心窍,不点自通,只是不知沈将军此举意欲何为?”
“为了保护你,为难我,让你可以顺利归家,不受责难,又给你我扔了个难题,怎么应对这谎报军功之名,你在北塞之时,他有没有和你说过这件事?”
虽是疑问的语气,但实际上我心中已经有了答案,江景初皱眉:“有···”
我笑意加深:“有没有说过,让你将此事告诉我?”
他的眉目有些震惊:“有···”
果然如此,沈展琰,送人一份礼,还要加上一份罪。
“妹妹···你这都是自己猜到的?”
“对,都是我猜到的,现在当务之急,是军功一事,你要如何处置?”
江景初张张嘴还未说话,江婧月的身影却出现在门外:“我去了二弟的院子,却扑了个空,果然啊,我这个长姐还是比不上三妹讨喜,二弟归家后,也不顾劳累,就巴巴的跑到三妹这来了,当真是兄妹情深。”
江景初有些不好意思,恭敬的起身:“是我的错,惦记着妹妹,倒没先去探望长姐。”
“什么错不错的,我不过是担心你的身子,一路风尘仆仆,也不多加休息,不知受不受得住,你和三妹是一母同胞,比我亲近几分在应当不过了,我自是知道的。”
“长姐这话可就错了,二哥心中最重情义,在二哥心中,从不厚此薄彼,要说亲近,长姐和二哥才更让我嫉妒呢,还不止如此,长姐正好在,我倒要请长姐评评理了,长姐长我三岁有余,又是家中的嫡女,无论见识教养阅历都是远胜于我的,也不知二哥找了什么魔,偏生就拿我和长姐相提并论起来,自然是越比越失望,对我的心也越发冷淡了。”
江婧月打断我的话:“三妹这话说过了,你二哥听了是要伤心的,他往日可没少在我面前说你的好,在我看来,他恨不得把心都掏了出来给你。”
我歪头看向江景初:“这话是刚刚哥哥亲口和我说的,难不成又是唬我的?”
江景初忙摆手:“都说了请妹妹拭目以待了,怎么会糊弄你呢?”
江婧月的笑容有些诧异:“二弟?”
“长姐,是我往日的不是,对三妹缺了几分关切和温暖,我只知你待人接物十分有度,进退得到,大家都对你交口称赞,对比之下,更发显得三妹不学无术,让我心生恼怒和不喜,却忘了三妹幼小,又少了亲娘的教导,更是家中庶女,相比之下,自然是鞭长莫及。”
“二···二弟,我娘她是一视同仁,从未刻意···”
“长姐刚还说我和二哥一母同胞,自然亲近几分,是在自然和正常不过的事呢,那长姐是夫人十月怀胎所处,待之更为用心和关心,也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了,便是同一只手,手指都还有长有短呢,哪里就能做的到一碗水端平呢?”
“三妹是在埋怨我娘偏心,待你不公了?”
我将头侧开,远远看着窗外:“并未···只是有些羡慕长姐,可以有藏书千册,也可以有上好的文房四宝。”
江婧月的笑容有些僵硬:“三妹,你莫忘了,是你自小就不爱琴棋书画。”
我将目光收回,有些落寞的叹了口气:“若夫人和长姐觉得是这样的,那我依然愿意做一个胸无点墨的女子,夫人对我最常说的话是,女子无才便是德,才能脚踏实地的好好过日子,只是我想不明白,为何姐姐自小便苦读,学了这,又看了那,到底是有才是德还是无才是德,还是因人而异,我真的想不明白。”
“三妹你···”
江景初转身走近我:“妹妹,午膳过后我会给你送来文房四宝,你若喜欢什么书就去我的院子去取,便是将我书房搬空了,我也觉得开心,无论男子女子,能多看些书总归是好的,只是莫看偏了,有什么不懂的就问,若是自己瞎捉摸,进了死胡同,那倒真不如不看书,至少心如止水,不至于半桶水直晃荡。”
我神色欣喜:“谢谢二哥!”
江景初转身看向江婧月,声音温和透着笑意:“还请长姐多教导三妹几分,无论三妹以前是小孩子心性,还是当真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现如今她愿意去学,便是好事一桩。”
江婧月笑得灿烂,走近我:“我也是看明白了,这丫头变得越来越讨人喜欢了,还如此好学上进,以后当真是要嫁个状元才好。”
我只是垂头笑笑,并不接话,江景初和江婧月又闲话了一会,我看江景初的神色慢慢变得严肃,这假军功的事情,他也要告诉江婧月?看来这江婧月在他心里的位置,比我想象的要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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