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雩最近过得很平静,无非就是上早朝时的气氛比以往更凝重一些,且经过稍微的整顿之后,似乎展现出全新的面孔,那面孔是比从前好一些的,不好的一点大概就是,朝堂之上,弥漫着一股沉沉的死气。
但他不得不承认,梁霁做的决定是正确的,以儆效尤,让逐渐扎根于朝堂又不肯下台的老油子要么选择功成身退,要么就拿尸骨给后人铺路。
宁润正的作用不仅是为他洗清冤屈,更多的是警告有异心的臣子,想想自己目前该奉的主子是谁。
但他最近的重点已经偏了,而这种改变就是从天水大摇大摆出入荣王府开始的。
一开始他府上的人还觉着不对劲,除了阿纷没人见过天水,但都一一给他加了身份,“皇上赐的宫奴”、“新的小厮”,更有甚者把他当成了“禁卫军统领”,而他们在仔仔细细看过后发觉这人行踪极其诡异,总是动不动就出现在主子背后,再加上无脸的面具,有止小儿夜啼的功效。
以上猜测过的所有身份,都不可能行踪不明。
胡朝飞跟梁雩关系好,最主要不是进行武学指导,而是最近新出的话本——他初次见到天水时正在对着梁雩绘声绘色地概述着《梦深处》,在某个情节处哭得稀里哗啦,沉浸在莫大的悲伤当中。突然窜出来一个非常难听的声音,把他吓个半死,也把梁雩吓个半死。
天水很和善:“这是什么?”
胡朝飞则高声叫道:“你他娘谁啊!该不会是刺客吧!”
天水很有耐心:“我是天水。”
胡朝飞没反应过来:“天水?听起来甚是耳熟。”
他看着天水近乎怜悯的神色——鬼知道他是怎么从没有五官的脸上看出来的——后知后觉,蹦地三尺,舌头都打结了,捋不直。
他险些拔剑就砍,好在天水不嗜杀,按住了他的手。
天水:“年轻人,别那么激动。我就是问问你那话本现在在哪?我很无聊,想看看。”
后来,他在旁人近乎畏惧的眼神底下,悠悠闲闲地看起了话本,时不时抓着胡朝飞谈论个中细节,若不是他手上没命的人都能堆成山了,还有谁能想得到这么一个武林高手正和一个无名小辈蹲在角落嗑瓜子、聊话本呢。
天水的名头传遍整个荣王府,那些本来不喜欢聚在一起唠家常的门客纷纷踩点寻天水,三天两头就卡着点奔过来找天水,把人给闹烦了,抓着几本刚买回来的话本消失了好几天。
“天水。”
天水从后院的树上跳了下来,来到梁雩面前,手上捧着第二卷《梦深处》,一心二用:“杀谁?”
梁雩无语掩面,最后清了清嗓子道:“今夜宫宴,庆贺本王归京,你也跟着本王一起去。”
天水笑了:“不去。”
梁雩正色:“你要保护本王。”
天水想了想:“也许真有人傻到这个时候刺杀你——我去,但我不会在你没事的时候现身。”
因为你要看话本。梁雩腹诽,一边点头:“那你还需要什么?”
天水脱口而出:“《梦深处》第三卷。”
梁雩抬头望天,因问了个愚蠢的问题而无言以对。
天水笑得更灿烂,但带着面具,看不到勾得放肆的唇角,只能从明朗的笑声中得知他此刻的心情。
暮色苍茫,猎过食的阿喰飞回来,他们也就启程了。
梁雩依旧只带着阿纷去,但他不太喜欢坐轿子,于是打发走宫里来的侍从便叫阿纷牵来两匹马,熟练上马,将广袖扎好后牵起缰绳轻扯辔头,引马徐行。
大街人多,他们自然是不敢走太快的,走完全程的时间算去,与坐轿子是一样的,到宫门后时候正好,宴席将摆,梁雩从马背上下来把辔头给阿纷牵,拆开束着广袖的衣带缠在腕上,步履轻盈走入皇宫,直奔芳菲殿。
芳菲殿的牌匾文雅贵气,并无皇室威严庄重之感,但实则算是大户人家的主厅,用来待客的地方,这次又是家宴,可想而知天子对这迎亲宴有多么重视。
梁雩平日只着素色的窄袖长褂,发冠半束,很是随意,到了这时不敢落了皇兄面子,外穿绛紫广袖交襟圆领袍,内则是绣有蛟龙戏水的衬衣,配外袍祥瑞金纹,衬得他俊朗的面容愈发夺目,而及腰的发完全束起,贵气大方的五官外展,八分的姿色再次被提高一个档次,多添皇族睥睨天下的高傲。
他闲庭信步,与殿前的台阶仅剩咫尺之遥,把亲传且能自证身份的玉佩交出去后,随着一声高亮的通报声,他也就迈入殿内,对着早到的兄弟一一打招呼。
对上颖王梁霖的眼时,他在心里疑惑对方方才一闪而过的凝重,万般疑虑涌上心头,面上不显:“三哥。”
梁霖神色淡淡的,随后点点头:“四弟。”
梁雩轻微地挑起眉头,正想开口试探,不料梁霖却主动开口了:“三哥知你心里头还在为宁老而难过,甚至对大哥心怀怨愤,但他既然屡次犯错,连小小的事情都做不好,这也怨不得旁人。”
梁雩蹙眉,一时竟难以分辨他的意思。
他只能面露悲色,稍微哽咽停顿一瞬:“宁老曾与杨老师一同照看着我,不过是难过罢了,至于如何选择,本不是我能够插手干预的事。”
梁霖欲言又止,拿不准他现在的态度,眉头紧了紧:“你明白就好。”
梁雩无话可说,准备到位置上坐好,却再次被人叫住,不是梁霖,而是一个清亮的女声:“四哥,我回来啦!”
他愣在原地,循声望去,首先见到橙红宫裙,罩衫稍深,缀着流火与红鸾的尾羽,衬得女子明艳大气的面容更富有侵略性。
偏生她的眼睛生得也凌厉,冲得人根本离不开眼,但他一下子便回过神,惊喜道:“六妹怎么也回来了,你不是跟着马世子到邺城去了吗?”
梁露轻笑,少了威严多了姝丽:“匪窝都剿完了,剩下的江湖纷争都由六扇门去解决,我得空就把马志杰一起带回来了。”
说着,她的眼神飘去身侧,梁雩随着她的视线去看,果然不是尚在京城的贞廉侯,而是不久前回来的世子,马志杰。
马志杰明显兴致缺缺,还颇有怨念,见到梁露看过来,狠狠地瞪她一眼,却见她无声地说了一句,气不打一出来,轻哼一声别过头去生闷气。
梁露不免得意,又见梁雩看着她的眼神颇有深意,清清嗓子:“四哥这几年来四处奔波为三哥收拾烂摊子实属不易,前些日子就传了大哥的旨意唤我们回京,这不只是一场迎亲宴,更是一场团圆宴,不然我也就不会着急回来,还穿着走两三步就踉跄一步的裙子、戴着这一头笨重又繁琐的首饰了。”
瞧她毫不忌讳地抱怨着不满,梁雩很快明了她意思,不由得轻笑:“你与胡娴许久不见了,想必她也很想你,不如往后几日便留我府上如何?”
梁露兴高采烈地说:“好!那我想做什么,四哥都不能阻止我。”
梁雩:“我答应你。”
梁露:“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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