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都心怀鬼胎,明明连目光都未曾对上,单单只是对坐,就好像针锋对决
“既是如,我不会怀疑于你,往后相互扶持,有什么难处大可向军事府提。”顾常逸放下手中的茶盏,扭头看向外廊,顾世清还没来,他剑眉微蹙“还未到?”
话音刚落,他便看见拱门前那一株兰花微微一动,接着就见一身银丝长鹤雀金裘。
顾世清到了,他速度极快,转眼间便到了亭前。
“二叔,您与锦将军商议朝中密事,长逸就不久留了。”顾常逸起身,作了一揖,温声道。
顾世清拍拍他的肩“晚上在华庭用膳,你记得叫常安一道去。”
顾常逸点头“好的二叔,我定将常安那小子逮回来。”
他们两个说了几道,锦岚坐在屏风前百无聊赖的把玩茶盏。六月的天黑的晚,此刻院中尚且明亮,坐于亭中依然能看见池中游动的锦鲤。
待顾常逸离去,顾世清方才进入亭中。
此刻锦岚正侧着头出神,顾世清打量了一下这人的背影,虽说多了衣物的修饰,但一条白玉带勒紧了那劲瘦的腰,恰到好处的肩撑平了官服,没有一丝褶皱。
顾世清只是草草看了一眼,便落了座。
他方才与常逸说的口干舌燥,捏起一杯茶就往嘴里送。锦岚余光中看见他,才堪堪回神,谁知他一回头便与顾世清四目相对。
顾世清看着这张脸愣了神,一口茶没吞下去把自己呛了个半死。
“顾老您没事吧?!这是呛到了?”锦岚震惊慌失措的要去拿帕子。
“没……咳咳,无妨”顾世清摆摆手,示意自己无大碍。
他理平了心绪,道“敢问阁下是哪个大营的?”
锦岚道“下官御前侍卫锦岚锦将军,今日是奉旨陪护大人调查江州流民一事。”
顾世清灵敏的捕捉到了一丝不对劲“调查?调查什么?皇上如此交代,这流民一案难不成另有隐情?”
锦岚道“皇上先前交代与我,说是江州崔氏近年不甚安分,顾老是朝中砥柱,皇上便让我陪护顾老,至于案子是否另有隐情,便也只有查了”
顾世清是能臣,脑子转的飞快“不知道锦将军是否知道,早在顺德年间同样也有流民的案子,但与这次正好相反的的是,那批流民是男子居多,而且数目不小。”
锦岚苦笑一声“顾老不知,我是钧安一年才到宫中的,前朝有许多事都不甚明了。”他语风一转“男子居多?那批流民是从哪来的?”
“是天竺”顾世清眉头微微皱起。
“天竺位于大齐西南处,那批流名是否到了西防境内?”锦岚起了兴致,继续追问。
“并非,那西防大军的首领张鸿畅是个狠人物,他不愿收留那批流民,于是乎领了一万骑兵,把那批流民赶到了南边。”顾世清道。
“赶?!”锦岚似震惊“那后来呢?那一批人就这么游荡在各国边界吗?”
“我也不甚明了,只是此案存疑,但已经是前朝旧事了,便没人管了。”
“存疑?”锦岚扶着茶盏的手收紧了些。
“对,我认识那西防大军首领,他是个宽和之人,从前有失去爹娘的孩子想要参军,那人都安排在军营里跟练。那批流民大可收留,他却赶走了,实在是疑点重重。”顾世清叹了口气。
“前朝情形我不甚了解,那时就无人上报,无人排查吗?”锦岚道。
“报了,但那时先帝病危,朝中上下人心惶惶,那流民并未引起战火,自然无人去管。”顾世清眉头紧皱,陈年旧事再一次勾起了他的疑心。
“将军可知,此次常安收复西北失地时,得到了什么消息吗?”顾世清反问。
锦岚微微摇头。
“常安此次在勒图达日的边界线上遇到了天竺的人。”
锦岚微眯的眼睛陡然睁大,他虽然对,朝廷上的事知之甚少,但好歹是领兵作战之人,这句话他听明白了。
“我们对勒图达日恨之入骨,天竺向来中立,可天竺人出现在勒图达日的边境上,这就隐隐有了站队的意思,可天竺人向来狡诈,他日若是反咬一口,岂不是坐收渔翁之力?”锦岚眼看事情越来越复杂,不禁皱了眉。
“对,老夫也是这般想的。还有一事,西南两防大军的首领现下都在回京的路上。”顾世清眉头紧锁
这个消息直接给锦岚来了个五雷轰顶,“顾老的意思是,现在西防南防都无领军之人?!”
顾世清点头。
锦岚想到一点不对劲“顾老这是和他们碰上了?既然碰头了,那为何没有同顾老一道回来?”
顾世清闻言眉头皱的更紧了,深深叹了口气“我那时在西郡,西郡山水秀丽,我便没走关道,而是绕了野路,谁曾想尽在山凹凹里碰见了张鸿畅和杨修睿。”
杨修睿,南防大军的首领。
“我原以为他们二人也是顺道看风景,便提议走新修的官道,可他们却拒绝了,我问缘由,他们却只告诉我天竺人在境外集结。”
锦岚听了更不解了“若是如此,他们二人更应迅速归京,为何还在山凹凹里拖拉?”
顾世清眉头拧成了“川”字“老夫猜想,朝中可能有奸细。”
锦岚捏着茶盏的手迅速收紧,玉制的茶杯磕碰出了声音,杯壁浮上几道裂纹。
“顾老慎言”
顾世清喝了口茶“老夫并非随口一言,他们两个人都是急性子,换做是平时,出了这等大事一个两个的都恨不能飞到京都来。”他放下手中的茶盏。
“顾老的意思是,两位将军是迫不得已?”锦岚道。
“极有可能,官道每隔三十里便有朝廷设的驿站,这驿站管理的文书朝中人人都可查探,朝中落当真有奸臣,看这文书便可转告天竺,没有主将领兵,攻破南防只是时间问题,届时内忧外患,那可是大乱子!”顾世清急的焦头烂额。
“顾老,明日你我便要启程去江州,但两位将军行程必须提上来,为保江山社稷,繁请常安公子代为转告皇上!”锦岚向他做了一揖。
两人不知不觉谈到了傍晚,府内的侍从已经开始点灯了。
“这是自然,时辰也不早了,一道去华庭用膳吧。”顾世清说罢便站起身来,拍了拍袍子上莫须有的灰尘。
锦岚本想拒绝,但转念一想,今晚还得在顾府留宿,又点了点头。
顾世清和他并肩出了亭子,谁知两人刚走出外廊,看着重叠在一起的飞檐,和错综复杂的走廊登时傻了眼,两人四目相对,一时间氛围尴尬到极点。
锦岚道:“顾老,不是去华庭吗?怎的不走了?”
顾世清摸了摸头,一扫方才的严肃,赔笑道:“这些年都住在外头,府里的路我确实不大记得了……”
这么干站着也不是个事,顾世清随手招来一个小伙子,拍了拍那小伙子的肩道“去华庭。”
那小伙子估计是个新来的,看着顾世清那自来熟的样子,酝酿了半天憋一句磕磕巴巴的话:“这位……大叔,您……您是,何人啊?”
顾世清愣了一会儿,接着抄起手掌就往那人后脑勺上轻轻一拍,怒道“好啊,出去住了几年,府里一个两个全不认识我了?!我是顾世清啊!你们姥爷的胞弟!”
那小伙子听到这话腿一软,险些跪下,又磕磕绊绊道“二叔伯……您别生气,我这就带您去华庭……”
锦岚:“……?”
在那小伙子带路的间隙里,锦岚又观察了一下顾府,他忽然发现这偌大的府邸好像分成了两半,因为他踏入了一扇叫做“华庭”的拱门。
在这扇门的前面被称为前院,后面则叫“华庭”
那小伙子走到门前就停住了,锦岚回头问道“小兄弟为何不走了?”
那小伙子赶忙摆手道“华庭里边是公子们住的地方,只有公子的贴身诗从才可以进,我只是打杂的。”
锦岚点头,转身进了门。
前后连接的是用松木板砌成的长廊,把这偌大的庭院围了一圈,长廊每隔十五米便有一个隔间。
锦岚看见隔间上挂了一个桃木小牌,上头篆刻着两个字“凌霜”。
“想必这是顾常逸的住处……”他暗自想。
他还想看下去,余光里却闪过一丝灯光,他回头看向旁边的偏院,里面的光越来越亮,他抬脚便进了偏院。
偏院同边上的院子一般大,锦岚猜想两个院子本是连在一起的,但是后来又砌了一堵墙分成了两院。
一双待从在院子里点灯,而桌前早己坐了人。
顾常安还是中午那副打扮,只是头发草草挽了一下。身边的顾常逸正在给坐在腿上的小姑娘编头发,旁边两位端美的夫人正在小声的聊天。
顾弘郁则坐在主位,顾世清、顾承泽分别坐在他两边。
锦岚来的晚,如今只剩下顾常安身边那一个位置了,他面上波澜不惊,径直走去坐下。
他坐下时向顾弘郁做了一揖,当他目光转移到顾弘郁的脸上时,顾弘郁剑眉十分明显的抽搐了一下。
他泰然自若的把目光移开,却发现这一桌子的人面色不对劲了。
……
他面上还是波澜不惊,心里却万丈狂澜。
“我怎么就长了这张脸了啊?这一桌子人都这个眼神看我,偏生我还坐在顾常安边上,这若是不知情的看了去,还道我和他更像亲兄弟,倒真是尴尬至极啊啊啊!”
那小女孩坐在顾常逸腿上,手里握着一双筷子,看着空无一物的桌子瘪了嘴“云溪好饿呀。”
身后的顾常逸还在聚精会神的给她编辫子,没听见。
顾弘郁一向宠小孙女,偏头对站在一旁的刘管家道“传菜吧,别怠了客人。”
不多时菜肴便一道一道传上来。
顾府庖厨手艺一向很好,众人纷纷开始动筷。
中途溜进来一只虎奴,那小姑娘是个灵动的性子,看见虎奴便从顾常逸腿上下去,开始追着虎奴满院跑。
她咿呀咿呀的声音倒是缓和了这亭子中的气氛,顾常逸开始吃饭,时不时喊几句“云溪跑慢点,当心摔着。”
锦岚当即看出了那小姑娘的身份,想必是顾常逸的嫡女,当朝三公主的伴读——顾云溪。
小姑娘绕着院子跑了几圈,始终追不到那虎奴,只好垂头丧气的回到顾常逸身边,顾常安见她回来便偏过身子喂她吃饭,嘴里还劝哄似的道“怎么了呀?”
小姑娘把嘴里的饭吃干净“爹爹,它看起来好可爱,可是它不跟云溪玩……”
锦岚看着那小女孩,只觉得她比那虎奴更可爱。这种可爱活泼的性子也难怪被人宠着。
顾常安把筷子搁下,轻轻叫了一声“小七”
那虎奴飞一般的跳到他腿上,用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他的胸膛。
顾常安轻轻挠了挠它的头,“几年不见,小七都这么重了?”说罢把那虎奴抱了起来“云溪,快来快来!”
那小姑娘小跑到他面前,眼里满是期盼。
顾常安把虎奴递到她怀里,又摸摸她的头,“去玩吧。”
那小姑娘又开开心心的跑开了。
席间所有人都寻以为常,锦岚心里却泛起痛。
真幸福啊。
他生在不幸福的家庭,如此年岁却没有体会过确切的爱。
可他今日来这顾府办事,才知道府中可以不是妻妾成群,才知这里没有“庶出”一说。
他撇了一眼顾常安,看着这个被宣齐锐深爱的人,这个被兄长保护的人,心中五味杂陈,不知是羡慕多一点还是嫉妒多一点……
等席间所有人都吃的差不多的时候,那两位夫人很寻常的带着顾云溪走了。
主座上顾弘郁示意他可以开始说事了,于是锦岚将他和顾世清商议的事道出。
顾常安手上青筋暴起,咬牙切齿“竟还有这等事,我先前征战之时占了他们天竺的便宜,如今想要翻脸就不容易了。”
顾常逸眉头紧锁“是啊,不能打草惊蛇,那两位大人走的又如此慢,如若真是要开战,就算我现在南下也无济于事。”
主座上的顾弘郁思来想去,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常逸,你明日下朝后,在军世府里调几队精锐,如今正值两防换兵时期,就以军世府调兵为理由,在两防境内驻扎,先过几月看情况如何,如有必要,你亲自去一趟。”
顾常逸点头。
锦岚先前与顾世清通了气,说服了顾常安。
天色完全暗了下来,此刻的府里灯火通明,这个点皇城门早关了,锦岚只好在顾府住下。
刘管家带着锦岚进了大院,果不其然那隔间上也挂了牌子,但却是单单一个“客”字。
锦岚这时辰还早,想着跟顾常安商讨一下如何跟陛下交代,于是左顾右盼的找,却发现这院中早就空无一人。
“刘管家,府上没有宵禁吗?我怎的没看见二公子?”他疑惑道。
刘管家一边点着门前的灯,道“哦,二少爷喜花,老爷就专门批了一个大院给二少爷,所以二少爷不与大公子住在同一处。”
“竟是如此,可我看这院子分明也不小,用来养些花绰绰有余,难不成二公子花卉很多?”
“是啊,将军明日动身之前可以参观一下,公子一向很满意自己花卉上的技忆,只要不进屋子,院子您大可观赏。”刘管家笑着,抬手指了指对面围墙边探出头的梅枝“那颗树红梅还是二公子一手养大的呢。”
锦岚有意无意的说“二公子在战场上英姿飒爽,谁曾想在养花这方面也细致入微,实是天之骄子。”
他们一言一语之间,屋子内也亮堂起来,床榻上放着换洗用的衣物。
“将军若是要沐浴,可以唤下人来送浴桶。”
锦岚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等他沐浴更衣之后已经是深夜了,他今天委实太累,倒在床上便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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