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情都在,郎千秋也不除外,他只是想不明白,为什么谢怜要当那个斩断他生念的刽子手,明明他们之间的恩师情义几乎胜过血亲。
一时重见故人,不知该恨,还是该高兴。
这是很残酷的。
临行之前,他头都不回地开口道:“我很早就对你说过了,不要擅自在我心里立一座神圣不可侵犯的丰碑,其实我从来都是这样。”
沈云清默默抱着芳心,回头看了一眼颓废在地上的郎千秋,只听谢怜又开口道:“单论剑术,你是有长进,但气度是怎么回事?天下归心流是以爆发见长,你修习它的话,这么容易血气上头、难以自控,是没法更上一层楼的。”
郎千秋快要爆炸了,恼怒道:“你凭什么这么跟我说话?!你很了解我吗?”
沈云清心道他就是很了解你啊兄弟,不然你以为当年他为什么要掩盖真相来维护你那点自尊心?
果然,谢怜笑答:“千秋,我就是很了解你呀。”
郎千秋一怔,谢怜继续开口道:“你这孩子就是心太软了,当初往我胸口钉钉子都要大哭一场,到了今天你看到仇人受伤还会犹豫收手,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个性子,我很高兴,但我又很担心,因为如果你的对手不是我,你现在真的就已经死了。”
顿了顿,谢怜又道:“你很适合天下归心流,王者气度虽然重稳,但更重仁,只是,你还需要沉淀脾性,弥补空门,你再恨我,本性不可失,否则将得不偿失,方才我打你三下记住了吗?一定要记住——不泄战意,本心不移,脚踏实地。”
郎千秋心里可能念叨着你他妈闭嘴吧,这话说不出口,但可以说别的:“你凭什么这副口气教训我?你凭什么以我师父自居?”
谢怜愣神道:“以后不会了。”
谢怜轻轻摇头笑道:“久等了,走吧?”
见他要跑,郎千秋泪水滑下开口喝道:“你站住!”
谢怜却不听他的,没效果,郎千秋继续大声哭道:“你到底是有多恨我?那天是我十七岁生辰啊!你有本事跟我当面对质,跑什么!”
花城微微蹙眉,沈云清轻叹一声将芳心递过去,郎千秋知道他肯定不会回头了,干脆痛骂道:“谢怜,我看不起你!你这种人,就是天底下就最讨厌的那种人,自己过不好就见不得别人好!事到如今又凭什么摆出一副好人的面孔?你算什么狗屁师父啊!我是绝对不会变成你这样的人的!还有沈云清,你处处护着他,你知道他是什么东西吗!他杀我全家,你们才相识几日?我们百来年的交情就比不过他那张脸吗!”
谢怜原本低头走得飞快,听到最后一句,脚却像是订在了地上,花城一起驻足,沈云清则向后一脚踢过去,把人踹倒,冷声道:“我他妈百来年没跟人打过架了,一向以和为贵,但不代表我沈云清就好欺负,那群时不时弹劾我一二的神官我懒得理睬,但对于太子殿下,我一向不会退让。”
话已经到了这个份上,郎千秋也憋不住了,但花城先他一步动手,让他有口难言。
谢怜见躺在地上的不倒翁笑了笑道:“三郎云清,你们何必与他一般见识?”
花城闻言歪歪头笑道:“哥哥,这徒弟如此忤逆,不应再纵容,你心善下不了手教训,三郎越俎代庖一下,免得你辛苦。”
谢怜忙道:“不不不你误会了,我早不是人家师父了,而且千秋是个好孩子,这不能怪他。”
花城淡淡地道:“是吗?他好在哪里?哥哥说来听听,也许我会被感动。”
谢怜马上道:“比如,他没心机。”
“是缺心眼吧。”
“他很诚实!”
“是缺心眼吧。”
“他很……很……”
“是缺心眼吧。”
“我还没说呢……”
谢怜列举了一堆不算优点的优点,花城始终脸色淡淡,不怎么认可的样子,沈云清轻笑一声道:“殿下,这些也能算优点啊?说是优点,其实就是缺心眼。”
谢怜啊了一声换了个思路道:“你们知道永安国和仙乐国的渊源,我原本并不打算与永安国有任何瓜葛的,就是因为千秋才留下做了国师。”
花城看他,沈云清叹了一声配合道:“为何?”
谢怜道:“你们还记得我当年是怎么当上国师的吗?”
“花枝退魔。”花城道。
谢怜嗯了一声道:“你说得挺风雅的,其实是很狼狈的,总之就是,千秋他出巡祈福,被我救下,我带着他的一些护卫往皇宫的方向走,路上不断有妖魔来袭,千秋当时身体不好,一直在车里昏昏沉沉地睡着,有一天我撞翻了那辆车,他醒了爬出来,一看到我……就哭了。”
谢怜莞尔,道:“我当时以为他是看我一身杀气才哭的,因为我浑身是血,手里还提着一颗头,所以看他哭得哇哇的,我只好把头丢了去哄他,谁知他还号起来了,我那时候杀了一路,也快累死了,再没力气哄小孩儿了,心里便觉得很麻烦,觉得他很娇生惯养,要知道,我小时候可没这么爱哭。”
许是为了缓和气氛,谢怜还开了个玩笑来调解,沈云清笑了笑道:“小孩子嘛,很正常,然后呢殿下?”
谢怜笑道:“然后,我本来想靠着那车休息一会儿,没办法,只好走远点,免得他一直害怕地哭,谁知我走了两步,他就一下子扑出来挂在我手臂上,问我,别人是不是欺负我。”
沈云清怔愣了一下,手指无意识擦过折扇的柄端,愣神道:“所以你救我的时候,说的那个小孩儿原来是郎千秋吗?”
谢怜道:“是啊,因为你当时跟千秋的处境是很像的,不自觉就想到他了。”
“那我刚刚下手……是不是太重了?”
负罪感ing
谢怜闻言笑出声道:“原来你也知道啊。”
沈云清啊了一声拉回正题道:“可是只有你一个人斩杀妖魔,很不公平啊。”
谢怜微微垂眸道:“千秋也这么说,他说:‘可是,这也太不公平了,所有人都没受伤,只有你伤得这么重。’”
说到这儿,沈云清默默回头看了一眼那个不倒翁,然后又装作若无其事地转回来,谢怜叹道:“那一刻我便觉得……真是个好孩子,后来他给我包扎伤口,说天说地,说他从小的愿望,说想拜我为师,学了我的本领,长大了去度化仙乐国怨灵,所有人都说,我就了太子殿下,但我觉得,其实也算他救了我。”
花城脸侧过去,看不清神色,谢怜道:“你怎么了?抱歉,我说太多了吗?”
沈云清噢了一声道:“殿下不用管他,你继续说,某人乐意听得很。”
花城也回过头道:“没有,你说吧,我很想听。”
谢怜闻言趁热打铁:“所以,花城主,你是最好的人,就别逗他了,他不经逗的,你就解开法术吧。”
花城理直气壮:“我不好,也不是人。”
谢怜哭笑不得:“你……”
花城欸了一声笑道:“他在我的地盘上大闹一场,我不过是小施惩戒罢了。”
花城料定了他这么说谢怜就不会求情了,沈云清笑笑开口:“殿下不必忧心,花城不过是小施惩戒,郎千秋到底是上天庭神官,花城留着他也是平添晦气,最多几日便会放了他的,花城啊,你不是找殿下有要事要帮忙吗?你倒是说啊。”
花城意会道:“我这边有一件特别要紧的事情,不知哥哥可愿意帮忙?”
谢怜求之不得,立刻道:“什么忙?”
花城神神秘秘道:“现在还不能说,时机到了你自然会知道,哥哥要是肯帮我,现在就跟我走吧。”
谢怜怔愣:“现在就走?怎么着急?”
花城道:“现在就走,是一件很着急、很要紧、很危险的大事,一刻也不能耽误,办完了之后,我就把郎千秋放了。”
绝境鬼王不求人,花城这也是第一次求人办事,沈云清也不觉得这两人会带上他,也就轻叹一声无奈笑道:“那我先走了,不打扰二位雅兴,下次再见。”
花城嗤笑:“你不是来玩儿的吗?不如一起啊?”
沈云清啊了一声摇摇折扇婉拒:“不了,我一人潇洒自在,才不要在你这里寻不痛快,另外你答应过我的,钱,我还不了,你也答应不用还,而且不知道血雨探花阁下可否帮忙给澄清一下,你们下界的小鬼总是要我给个说法,我能说什么啊,难不成说鬼王初娶亲……”
花城咳了一声道:“知道了知道了,快走。”
“得嘞~听说今晚的月色很好,我去赏月了。”他轻声抛下一句话,拎着清酒转身离去,花城笑了笑道:“哥哥,今晚一起赏月吗?”
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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