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
大路边有一间茶店小铺,铺面不大,伙计简单,但贵在景好,有山有水,有人有城,都有,不多,正好。
沈云清打量了一番,随着谢怜入内,旋即开口道:“身在景中,若在此相逢,必成妙忆。”
谢怜浅笑一二:“确实,‘相逢小店’名字有趣。”
沈云清歪歪头,向那茶博士道:“劳驾,与君山是在这附近吗?”
茶博士年纪约莫五六十岁,正值暮老之年,在此开店大抵是为了养老,他见这二人虽风尘朴朴,但含笑如玉,显得和气又潇洒,他指了指方向道:“是在这一带。”
二人闻言舒了口气,可算是到了,真的麻烦,原本他二人那日下凡是要直接落在与君山附近的,但谁知气运不好,下去的时候被一片云挂了衣袖,落下来的时候就不知道在哪了,谢怜法力尽失,沈云清因伤在恢复期,不能用法术,以至于他二人是步行到的这里,一路上跋山涉水,令人几欲落泪。
进了店,谢怜挑了张靠窗的桌子,才与沈云清坐定,忽闻屋外传来一阵阵哭哭啼啼、敲锣打鼓之声,沈云清往外一看,只见一群男女老少簇拥着一顶大花轿走来。
这支队伍十分古怪,送亲之人神情严肃,有哀痛,又愤怒,有恐惧,唯独没有喜悦,尽管如此,他们还是穿红戴花,吹吹打打相当诡异。
“都这样了还有人不怕死地送亲?”沈云清盯着那支队伍,头都不回地开口。
谢怜似乎是被什么吸引了一刻,旋即起身走过去答道:“可能是悬赏引来的。”
沈云清点点头,回头看了一眼,方才那张桌子上又坐定了两人 ,左边那少年透着一股桀骜不羁的意味,右边那少年斯斯文文,倒像个文弱书生,他愣了愣,旋即心里有了数,“两位便是南风跟扶摇了?”
二人点头,恰巧此刻灵文传音而来,谢怜听了之后便确认了他们的身份,但还是想问一句:“你们将军没说别的?”
扶摇翻了个白眼道:“将军让我不要跟这个蠢货计较太多。”
沈云清:……又要闹起来了。
果真如他所料,南风听了这话就要跟扶摇打上一打,看得谢怜心惊,旋即又觉着合理。
好不容易安抚好他们,沈云清开口道:“好好相处吧,反正最晚后天你们就可以分开了,无所谓的对不对?”
南风哼了一声:“我家将军让我带句话给云烟将军,说让您多注意身子,别用法力,伤好之前好好养着。”
沈云清闻言一笑,折扇开开合合,良久道:“那就替我谢谢南阳吧。”
南风轻轻一笑道:“他还说让您换个称呼。”
“行,那我以后喊他名字。”
见南风跟沈云清彻底聊起来了,扶摇嘁了一声道:“我家将军也说了,云烟将军还是好生养伤,不准用法术,然后尽可能离某个蠢货远点。”
沈云清坐下撑着脑袋,懒洋洋的样子还真是有几分可爱,他笑了笑没答话,谢怜看这两人又要打起来的模样头疼不已,沈云清趁机跟谢怜开口道:“殿下,不如先告诉他们任务详情吧,转移他们的注意力,也好让他们消停一会儿。”
谢怜应了,打断他们之间要打起来的氛围,介绍了这次的任务,听完之后,几人便上路了,路上途径一处破破烂烂的土地祠,藏着个又小又斑驳的石土地,脸都快砸没了,谢怜走过去又退回来,在怀里找了找,终于找到个小馒头,端端正正放在祠前,双手合十念道:“土地啊土地,烦请佑助我们此行除祟顺利。”
扶摇喷出声:“这土地破成这样,一看就是多年无人供奉已经失灵了,你拜它有什么用处?”
谢怜啊一声道:“话不能这么说,对我而言是一个馒头的事情,但对人家而言可能就是很重要的事情呢……欸欸欸,干嘛拉我?”
两人一边一走将他拉走,扶摇又道:“并不重要,你自己都没什么香火,干嘛还要供它?走了走了。”
沈云清一旁走着,搭话道:“殿下心善,不过这土地看起来的确是常年无人供奉,不然怎么会破败成这样,你给一个馒头其实作用也并不大。”
一去二三里,一座城隍庙红红火火立在路边,庙宇虽小,五脏俱全,四人进到殿里,殿上供的就是南阳武神披甲持弓的泥塑神像,谢怜见到这神像道:“这与我认识的风信不大一样啊。”
扶摇哈哈一笑,幸灾乐祸道:“真是惨不忍睹啊。”
南阳脸色黑了些,沈云清浅浅瞥了一眼,心道真惨,想了想还是开口道:“这里不是老裴的地盘儿吗?怎么有座南阳庙?”
扶摇倚着台子暗暗扯了扯沈云清的衣角,后者瞥了他一眼,实在懒得理,慕情就是这样,下了凡手也不老实,想到这儿,他活动了下手腕,想拍他一下,却不想被抓住了手腕,现在又不好在谢怜面前发火,只能笑着忍了下去。
谢怜没看出什么,面上带笑开口:“的确,我们一路走过来,都没见到一间明光殿,却有间南阳殿,看来南阳将军在北方香火也很旺盛啊。”
“快隐去身形,有信徒来参拜了!”谢怜提醒着,扶摇舒坦,给自己施法的同时也不忘给沈云清捎带上,还真是体贴地感人。
扶摇攸然看了一眼,吐槽着:“真丑啊,还不如没人来拜。”
“闭嘴吧你!”沈云清忍了又忍,他现在是真的没办法甩开扶摇了,因为这厮施法的时候把他们算成了同一个人,但凡他现在断开这个姿势,沈云清就会立即显形!真够了啊。
扶摇轻轻一笑,他知道沈云清现在有气在身,所以鲜少地没回怼一句,右手不老实地摩挲着沈云清的手腕,惹得沈云清半合眸子有些心累。
谢怜没注意到他们的动静,语重心长地开口:“扶摇,不能这么说女孩子。”
扶摇撇嘴,谢怜又困惑道:“说来南风,你们家竟有女信徒,真是难得。”
武神的女信徒一向很少,只有八百年前的谢怜是个例外,不过原因非常简单,就两个字:好看!
沈云清合上眸子懒洋洋地开口:“殿下还是不要问这个问题的好。”
谢怜嗯了一声,显然有些疑惑,扶摇趁此解释了原因,南风脸色沉下来,大步走到扶摇身边想动手,猛然瞥见他扯着沈云清的那只手,脸色又沉了几分。
扶摇笑得挑衅,沈云清不想说话,准确来说是不想跟扶摇说话,他歪歪头,正巧此刻参拜的少女转身,沈云清皱皱眉,她身后的裙子是一个巨大的破洞,谢怜道:“不能让她就这么走出去吧?”
扶摇道:“不要问我,她拜的又不是我们家庙,非礼勿视,我什么都没看见。”说完,他笑着又看向沈云清,后者还是皱着眉,他想帮忙,但奈何手腕受制于人,谢怜见他们都不动,只好自己脱了外衣为那少女遮盖,可这阵风实在邪乎,那少女吓了一跳,四下看看,拿下外袍就放在神坛上。
谢怜见她要出门,赶忙跳出来道:“这位姑娘……”
庙内灯火昏暗不明,他这一跳带起了一阵风,火光摇曳,那少女只觉眼前一花,一名男子便突然从黑暗里冒出来,赤着上身还对她伸手,想也不想就是一巴掌:“流氓!”
耳光清脆,想来定是很痛,沈云清面色僵了一瞬,这姑娘手劲了得,谢怜差点被打得眼冒金星,还不忘将外衣递过去,“姑娘,你裙子破了……”
那少女大惊,一摸身后,飞奔出去,只剩一股凉风穿堂,谢怜顶着个红巴掌印转身道:“没事了。”
扶摇呛道:“没事个头,堂堂武神,尊严何在?”
谢怜摇摇头,毫不在意地开口:“不然呢?我打回去吗?如果尊严这么就没了的话,那尊严也太不值钱了。”
沈云清不想开口,因为谢怜堂堂太子,从小锦衣玉食,又天资聪颖,真的是天之骄子了,所以磕碰到哪里都差不多会掉眼泪的那种娇贵,可他现在……满身是伤……
南风也看到了,指着他道:“你身上怎么回事?”
谢怜的衣服一脱,端的是一身羊脂玉般的好皮肉,现下却伤痕累累,淤青什么的连成一片,着实骇人,连脖子和双腕上都绑着绷带,扶摇神色凝重起来:“谁打的?”
谢怜茫然道:“打?哦,你们说这伤吗?不是打的,是我自己不小心摔的。”
见他们不说话,谢怜把脖子上的绷带解下来道:“真的是摔的!我还顺便把脖子给扭了,现在已经差不多好了。”
扶摇怒了:“这也是能顺便的?!你怎么不把脑袋也顺便掉了!”
谢怜哦了一声道:“你是怎么知道我没掉过?”
“哈?!”
绷带一圈圈地落在地上,两人突然卡住,觉察到他们异样的目光,谢怜摸摸脖子,笑眯眯道:“怎么啦?没见过真正的咒枷吗?”
一个黑色项圈,环在他雪白的脖颈上。
沈云清微垂目光,愣道:“不是,殿下,你不疼吗?”
谢怜愣住了,自从仙乐王跟皇后去世之后便再也没人对他这么说过了,面对这样的问题,他竟然不知道怎么回答。
沈云清又看向他道:“殿下,以后小心些,别把自己弄伤了,你是个神官,虽然不会死,但是会痛啊,还有,这个咒枷还是取了好,不是什么好东西。”
谢怜微微一笑,看着沈云清道:“对我这么好啊将军?”
后者嗯了一声道: “我永远是你的信徒啊。”
谢怜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有些怔愣道:“我还有信徒?”
“永远都有,不止我,还有很多很多……”
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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