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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这话说回来也稀奇——半个月前他赵大嘚嘞还在二里巷的天桥底下和牌桌上跟个鬼一样游荡,手里有了点小钱却还够不上拖欠了三个月的房租,就寻摸着去地下赌场碰碰运气。
秉持着“搏一搏,单车变摩托”,要是赢一把三千变三万就能还房租的乐观态度,他靠一把“黑杰克”有了下注底。原本打算再捞一把就撤,结果一着急就被桌上的荷官和对面的龟孙子唱了“双簧”——一把“梭哈”下去,算是彻底把自己卖了。
幸亏他活到二十七无父无母无儿无女,老婆孩子热炕头也只在梦里想想。茕茕一身、光棍一个、一无所有没什么顾忌牵挂,也不至于像那些王八蛋一样拿妻儿下注......
哦,不对,也不算一无所有——他还有四万八千一的房租没还。
不过现在又输了七十多万,前面买的股票还蹦极式下跌直接击穿底线——林林总总算来,目前他至少负了债近两百多万(善良地估计的话)。
总而言之,他现在急需用钱。
于是当没什么痴男怨女找他看面相的时候,赵二蛋就自己搬个小马扎开始算一个肾是几万块钱,再加一个肺又能填多少窟窿……算来算去赵大嘚嘞发现一个好笑的现实——他死了比他活着要值钱的多。
所以在13号那个懒洋洋的后晌午,当那个谜一样的男人来找他cosplay时,他根本没有拒绝的理由。
人字拖、帆布帽、大冬天还拿个扇子染着赤橙黄绿青蓝紫毛、——整体打扮像极了上世纪某q风靡一时的非主流头像,而他本也以为对方只是个人傻钱多阔少,谁承想——
他这坑蒙拐骗了大半辈子的“假神棍”还能碰上从天而降的“活神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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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二里巷尾抽了半小时烟头的赵二蛋越想越乱,碾灭火星子之后扭了扭支得有些僵硬的后颈子,又去马路牙子上溜达了半天甩去身上的烟味儿,在弄堂外望了半天风确认安全后蹑手蹑脚地踩着黑摸进了三号筒子楼。
正大光明地回窝是肯定不行了,欠了三个月房租后房东楼扒皮连门锁都给他换了,听隔壁钱老太太说最近楼扒皮每天拎着个菜刀在楼道里晃悠——看这架势不是来找他要钱就是来要命的。
唉......幸亏他租三楼,窗户不太高,以他早年间做梁上君子的底子,小心点翻窗还是能过去的。
赵二蛋眯着眼搓了搓手,凭借着记忆里路线扒上筒子楼外的暖气管道,如同低配版“失败的man”一般阴暗扭曲地爬上窗沿,悄默声地把窗锁撬开后翻身入室,开始摸黑搜罗着自己那唯一一点值钱的东西。
赵二蛋(哎?——凎,我记着这床头柜原来不是这么摆的啊——怎么还有股香味儿,难不成我这破房洞子还能进过采花大盗吗——)
-:回来了?
赵二蛋废话,不回来我睡大马路——哐!
赵二蛋的身体永远比嘴早一步老老实实跪在了樟木地板上,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将四处奔逃的慌乱五官勉强拴在脸上,谄媚地上挪前几步小心避开对面阴沉的眼神安详地闭上了双眼——
得嘞,翻错屋了。
赵二蛋呦!楼老板——您......您老光临寒舍真是令小的心惊胆战、魂不附体、猝然长逝......哎呦吉祥也来了啊——看看这毛油光水滑得跟个海狸子赛的——
-:这个月的租金,上个月的物业费,三月份的水电费和供暖垫钱——
对方并没有理会赵二蛋的狗腿嘴炮,只轻抚着膝上的松狮用掌根推动轮椅的外胎,隐在暗处的一张苍白瘦削的清隽面容便随着幽幽的报价声在黑暗中缓缓映出。
楼月裴:共四万八千七十一,还需要吉祥提醒你?
赵二蛋没忘没忘哪儿敢忘啊!我赵二蛋就算人死外头魂也得爬回来交房租啊对吧——但咱最近不是运势不太得劲嘛,您再宽限三天,我给吉祥算一卦狗生姻缘垫租咋样?
男人听了这要死要活的说辞兀自冷笑一声——赵二蛋打六年前就这死德行,嘴上说着怕手还不老实地逗狗,口里喊着勇实际比谁都怂。真不知道该夸这厮窝囊还是咋呼,但总而言之今儿个要是讨不回房租,他楼月裴和赵二蛋必须得死一个。
楼月裴:赵明之,你真是愈发出息了,现在把算盘都打到狗身上了?
赵二蛋嘿,楼老板,咱俩认识多长时间了?您以为我糊弄您?我前些日子刚给幸福花园钱老太太家的泰迪算过一回红鸾星动,这不立马就配上一窝——
楼月裴:嗯?是吗,那你瞧瞧我的。
这话题的跳转让赵二蛋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再回过神来那只筋骨分明的手便伸到眼前,视线在往上移半寸就是淡青的脉和釉色的腕骨,像窑里刚烧冷的瓷,沾着不明的隐香。
楼月裴:算准了,你欠的租我认栽不要了。
楼月裴的手指节修狭,掌纹清晰,比起常年在外劳作的男人,顶多只有总抵着轮椅的掌根处有些粗粝的薄茧。不过掌心却常年冷得吓人,即使在伏夏也依旧凉森森的,像是自身并不是恒温动物一般,往往要在身边放个活物才能有所缓和——
从六年前赵二蛋第一次被他从垃圾桶里拽出来时就是这幅样子,冰凉的手,寡淡的人,冷冷一眼却丽得人心惊。
赵二蛋怔了一会儿,多少有些滑稽别扭地抚上对方掌中浅淡的纹路,感受着由指尖渡来的凉意后竟莫名有些燥热,索性鬼使神差地真一板一眼算了起来。
然而面色复杂地端详了半晌后,赵大嘚嘞抬起脑袋瓜抱着必死的心态认真地对上头顶探究的眼神——
赵二蛋您这命......说好听了至少得“三生孤隼”。
楼月裴:......直说。
赵二蛋直说那就是六世鳏夫——哎哎哎楼老板楼老板有话好说憋动手啊!你扔吉祥儿干嘛呀这——不行我给您逆天改命成吗?
赵二蛋反手接住懵逼的吉祥左右闪躲准备带狗逃离战场,然没迈开两步脚底下却无端一软来了个平地摔,那股若有若无的隐香却在此时清晰了起来——
玩蛋了,算错日子了,怎么好死不死偏偏赶上这时候!
楼月裴:不跑了?
楼月裴的轮椅停在素面朝地的赵二蛋脑瓜子前头,原本平静的面色却在闻到对方身上散发的那一股子奇怪的味道后倏然一变,推着轮椅战术性后撤了半米。
楼月裴:几天没洗澡了,浑身嗖得跟大酱一样。
赵二蛋这不......不太算~咳!算是洗澡的事儿......
跟主人同款表情的吉祥低吠了两声从赵二蛋胳膊底下挣脱,跳出来两蹦三蹦窜上楼月裴前膝寻了个好地方继续眯眼打盹,徒留赵二蛋尴尬凝固在地面上死活不肯抬头恨不得跟地板融为一体。
楼月裴:......你到*情期了?
赵二蛋......似乎好像确实是。
那么正式介绍一下,赵二蛋,身份证上叫赵明之,一个游手好闲信息素还是豆瓣酱的辣鸡Omega。
楼月裴:(沉默)我去给你找个鸭子?
赵二蛋???!你有心吗楼月裴!这是人话?!
赵二蛋哑着嗓子在地板上扭曲蠕动,看到对方镇定的眼神里隐约透出几分清澈的愚蠢后,认栽地指了指隔壁自己的狗窝闷声道:
赵二蛋药!我屋里床头柜倒数第二个抽屉里还有两支抑制剂......
楼月裴:先把房租交了,我让吉祥去拿。
赵二蛋???行——(咬牙切齿)
赵二蛋对天发誓,他坑蒙拐骗二十多年但楼月裴这一卦他绝对没有算错,这个死扒皮面瘫脸性冷淡,绝壁是克死对象、孤独终老、尘缘尽断的六世鳏夫没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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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月裴:这两万六,哪儿来的?
赵二蛋是两万六千七十七——有零有整先还一半,剩下那两万多我过几天凑凑去。
赵二蛋单指弹了弹针头咬开塑封把药剂推进腺体,想着前些日子那个狐狸大仙的提议还是有点心动的。
毕竟无论怎么说一天六百,他就算坐天桥底下说烂八张嘴也够不上这个价,去赌自己个儿又没那个运气,不如去给人家当个剧本杀工具人赚点龙套费。
楼月裴:“凑”?又去赌么?
赵二蛋嘿!咋能这么说呢!咱们现在可是有正式工作的人了好嘛——您老就别费心了昂,等着收钱吧。
楼月裴淡淡瞟了他一眼,目光落在手中密封严实的两万块钱上没有情绪波动,指腹却无意识地微微用力,将密封的牛皮纸压得有些褶皱。
赵二蛋哦对了,剩下的钱用不了几个晌午我就给您老打账上去,我那小破屋可别另租昂!
楼月裴:......今天只是回来拿药的?
楼月裴垂眸转移话题,对自己方才多问一嘴自觉不妥——无论这钱是从哪儿来的,总归不该是他管的。
赵二蛋那不然呢——隔壁大娘都说您老每天搁楼道里拎刀堵我要债,要不是掐指算算快到——咳,咱至于月飞风高铤而走险还翻错屋?
赵二蛋撇了撇嘴歪头耸肩,坐在小马扎上翘着二郎腿噶悠来噶悠去,瞄了一眼抱狗点钱的美人房东重新带上装瞎的老爷镜搓了搓手准备走人。
楼月裴:那样的地摊货,有三成是添加剂,你是活腻歪了还是真惜命?
赵二蛋哎呦喂我的老北鼻~是药三分毒,不用抑制剂生挨着更难受。楼老板您要是心疼咱,要不然——
赵二蛋倏地附身单手抵在轮椅合金臂上,墨镜后狭长的眼弯成玩味的弧度。
赵二蛋下次您老“帮帮”咱?嗯?
楼月裴:……
楼月裴点钱的手下一秒准确无误地落在了耳畔忽然凑近的脸上,干脆利落“啪!”的一声脆响后赵二蛋被狗撵出了筒子楼。
赵大嘚嘞被抽得晕头转向,攥着着他房东找了零的一角莲花纹小钢镚儿,连滚带爬地瘫在道路牙子上。还没等再喘口气仰头正对上一双熟悉的人字拖——确切来说叫“木屐”。
颜爵:子时三刻,不早不迟,赵先生真是守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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