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醒（9）告别极渊

火麟飞醒来的时候，浑身上下只有一个感觉。

混乱，非常混乱。

一睁眼，便见青莲一脸严肃地看着他，他刚从记忆中抽离出来，就和置身于一场逼真的全息投影一般，甚至有些分不清虚幻和现实，他心底却已经有了千个百个疑问。

君焱，圣元，还有小狐狸，和琉璃莲。他只看到君焱即将被白虎神诛灭，却没来得及看完，自己突然就和挂机了一样。他似乎还看到了什么，仿佛有一道熟悉的女声在他耳边萦绕，可他却完全无法回想起这道女声是什么，仿佛从不存在一般。

然而还不等他问出心底的疑惑，青莲却已经拉着他一跃而起，离开了湖岛中心。

“我们这是去哪儿？”火麟飞低头看了一眼身下，他们竟在半空中飞行，出奇的是他完全感觉不到失重，似乎一股能量托着他飞速向前。

“有外来者，估计是来寻你们的。”青莲静道，凝住心神往动乱发生的方向进行探视，隐约看见了红莲的火焰，飞行的速度又快了几分。

另一边，战局似乎陷入了胶着。

一队人马此时正集中在苍炎峡谷外围，与几头大型超兽对战，厮杀声接连不断，但在他们上方，更为激烈的战斗正在进行，天边一道奇快的红色闪光与一道金色光芒不断碰撞，还有一紫一银从旁辅助，不过数秒时间， 双方便已经交手了十几个来回，光凭肉眼几乎无法捕捉他们的轨迹，溢出的能量波动震动着整片苍穹，又是一个红色的冲击波，被震荡开后剧烈的波动使得整座山体都晃动着，但这一次交锋之后，双方竟都默契地停了下来。

火千重悬浮于半空中，周身环绕着暗红色的异能量，黑红色的披肩此时隐隐多了些血迹，他面无表情地看向前方那个金发女子，神色低沉地仿佛能滴出水来。

“阁下究竟是什么人？”

红莲不答，只静静地立于三人对立面。

火千重身后的戚阿宝见状，只觉得气结。他们刚来时便已说明来意，来极渊只为寻人，无意起冲突，可这女人却油盐不进，上来就动手，如今还这样一副看不起人的样子，以戚阿宝的心性，简直忍无可忍！

她单手幻化出紫云枪，枪尖指着对方的鼻子，咬牙对火千重道：“老大，干脆我们跟她拼了！这女人根本听不懂人话！”

另一边的元朗却用手轻轻按下了戚阿宝的枪头。

“不，她实力高深莫测，和我们打了这么久，恐怕还未出全力。”元朗沉声道，望向红莲的目光极为深沉。

元朗征战多年，凭借刚刚交手的几个回合，便能看出对手实力深浅。他身为密界第一军团团长，自身异能指数已有八阶，戚阿宝虽防守偏弱，但她比自己还要更早跟在火千重身边，单论攻击力，比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火千重实力更在他们之上，是人族中唯一的巅峰九阶战力。而他们三人联手，竟还不足以逼退眼前这女人，足见其实力之强横，甚至不能用人类二字来形容。

红莲见面前这三人仍不愿离去，心下隐隐有些烦躁，不知为何，从刚刚开始，她便时不时感到心悸，但却并非是因为与这三人对战的缘故，她总觉得似乎有人在看着自己，可每每回头，却总是一无所得，多次干扰之下，她频频失神，以至于她没能第一时间解决面前这三人，耗费了大量时间。

凭她的修为，眼前这几个异能者对她而言根本不算什么，且越靠近神树，她实力越强，此时在极渊，更是接近无敌的状态，却平白被这几个人族困了片刻，越想心情便愈发低沉。方才被青莲责备，她心情本就不佳，偏偏又来了这几个烦人的家伙，诸多琐事堆在一块，令她愈发躁动。

“离开这里，”红莲终于开口，语气却很差，“违者，死。”

“嗬！”戚阿宝气不打一处来，气得浑身发抖，想要上前理论，却被火千重抬手阻止。

“我们来此只是为了找几个孩子，不会停留很久……”火千重看向红莲，再度说明来意，他很清楚面前这人的实力极强，硬碰硬不会有好结果，却不想红莲只不耐烦地啧了一声，随后她身后便乍现出一道又一道赤色金轮，共有九个，直接就朝火千重三人攻去。

戚阿宝才不是硬抗挨打的个性，她冷笑一声，随即便提着紫云枪上前应战，金轮还未近身，她便祭出紫云枪，神念微动，便凭空操控紫云枪对准那九个金轮，只听见枪尖微微轰鸣，便爆发出一股深紫色的能量狂流，夹带着数不清的紫色闪电将那九个金轮悉数击碎，同时还布下一道范围极广的雷霆之网，势要将红莲束缚住。

然而红莲根本没有分出半分眼神，身侧瞬间扬起金红色火焰，火舌卷带高温席卷而来，速度快得惊人，就连元朗都未曾看清，火千重第一时间看到那火焰，神情一变，立即瞬身到戚阿宝身边，抬手释放一道偌大的火墙，却是纯正的赤红色，硬生生将红莲的火幕挡住。

见到此景，一直神色冷淡的红莲神情微微一顿，突然变得有些不自然，目光直直地放到火千重身上，眸间似乎有几分探究，原本躁动的情绪此时因为好奇而慢慢平静了下来。

然而感到惊讶的并非红莲一人，戚阿宝近距离看到红莲释放火焰，本就已经足够诧异，两种不同的火焰彼此对峙，虽为火千重争取了片刻时间，让他成功将戚阿宝带离，但火千重的火焰终究还是敌不过红莲的神火之势，不消片刻，便被吞噬殆尽，连同那紫色闪电一起，就连半点雷光都没留下。

“怎么可能！”戚阿宝怔怔地道，紧咬下唇，满眼的不可置信，“老大，她竟也会炼火……”

火千重不语，只望着红莲，心下更多了几分警惕。而戚阿宝看红莲的神情，更像是在看一个怪物。

在密界，火千重是唯一一个真正将异能量实体化的人，也是唯一成功将异能量炼化成实火的人。跟在火千重身边这么多年，戚阿宝比谁都清楚火千重炼火术的强大，然而……今天他们竟再度遇到了一个完全掌握炼火术的人，且她的火焰，竟强悍如斯，不仅具有攻击效果，还可以吞噬异能量和实物，简直闻所未闻。

而另一边，与震惊不已的戚阿宝等人不同，红莲的情绪比先前稳定了不少，见到会炼火的人类，她心中多了几分新奇，神色虽依旧冷淡，但唇角却微微抬了抬：“你的火，叫什么。”

“……陨火。”火千重答道，面对这名女子，他能感觉到明显的威压感，但他并无惧意，且若对方愿意交流，与现在的他们而言，或许并不是坏事。

“不错。”红莲罕见地称赞道，但注意到身下的战局，频繁的厮杀声令她有些不适，不知何时此处竟聚集了众多超兽，这并非是她刻意引来，毕竟以她的实力，压根不需要这些超兽“帮忙”。恐怕是因感应到了她的神火气息，超兽均聚集到了一处。她只皱了皱眉，便轻声下令道：“都回去。”

她的话仿佛有如神令，所有超兽此刻都停下了攻击统一看向红莲的方向，红莲只淡淡一瞥，众多超兽便迅速退散，甚至多了几分慌乱。

方才还一片混乱的战场此刻顿时突然变得冷清了起来，第一军团的诸位将领愣在原地，面面相觑，却十分默契地一同看向了悬浮于半空之中的红莲，她一句话便让诸多高阶超兽作鸟兽散，就连元朗面上都多了几分异色。

“让你的人离开吧，那几个孩子没事。”红莲淡淡地说道，此时她已经不打算和火千重等人交战，直接转身离开。

火千重听到这句话时皱了皱眉，追问道：“什么意思？你知道他们在哪儿？”

下一秒，火千重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呼喊。

“爸爸！”一声熟悉的声音传来，火千重立刻就认出了来人的声音，即刻回头去看，只见一名青衣女子带着一个孩子朝他飞来，那孩子面带欣喜，正是火麟飞本人。

火麟飞从大老远就看到了火千重三人，明明时间过去并不久，但他在短短一天内经历了太多，此时看到亲人，只觉得心中激动异常，甚至有点酸楚。

“飞儿！”火千重亲眼看见儿子好好地站在自己面前，向来是沉稳的面容下此时也再难掩饰住心中的紧张和激动，只觉得心绪一阵激荡，迎上前接住火麟飞，按着他的肩膀上下看了看，见他身上没有伤痕，心中一直悬着的大石头这才落了地。

“殿下！”元朗和戚阿宝也立即飞身前来，想到此时元夕不在，火麟飞立刻跟他们报平安：“元叔叔，元夕跟我在一起，我们都没事。”

戚阿宝眼眸颤了颤。极渊是什么地方她最清楚不过，一路走来，必定充满了诸多苦难，若是寻常孩子，此刻恐怕早就吓哭了，而火麟飞此时却还宽慰大人，思及此处，戚阿宝忍不住弯下腰抱住了火麟飞，心中更是疼惜：“真是受苦了……”

与此同时，青莲去到红莲身边，低声跟她说了几句，红莲起先还神情冷淡，但之后神色瞬间就变了，眼睛直直地盯着火麟飞看，仿佛下一秒就要冲到他面前，青莲早就预料到般按住了她，又轻声说了几句，红莲气息略显紊乱，神情却显而易见地有一丝松动。

“我知道了……”红莲低声说道，但此时她眸间却有些恍惚。此时她才明白……原来之前战斗中时的心悸并非是错觉，但此时回想，她只恨自己没有立刻回去，明明隔着这么近的距离，却没能见上君焱一面，她只觉得心中仿佛缺了一块。

红莲神情中的低落很明显，青莲看在眼里，知道她心中有遗憾，轻声安慰道：“下次……会见到的。”

红莲没再说什么，目光又放到了火麟飞身上。火麟飞自然也感受到了这如炬的目光，心底一阵接一阵的忐忑，却不敢看向红莲。

在来的路上，青莲就将他体内君焱的存在跟自己说了，火麟飞自是百感交集，一番精神混乱之后，唯余震惊。

他千想万想也想不到，大飞竟就是君焱本人，真身圣火麒麟，上古第八主君，是无上火神，而那小狐狸竟是君焱的伴生瑞兽，六尾天狐。

只因君焱降生太晚，不但没有获得主君的封号，还在幼期被白虎神判作伪神，毕竟多一个主君，就意味着更少的领土和供奉。后来君焱从白虎神的追杀中逃脱，觉醒后成功获得神位，但又陷入了七神之战，最终陨落。

关于这所谓的七神之战，青莲并没有和火麟飞细说，但火麟飞看青莲的神色，便知她并不愿回忆，故而也没有多问。但青莲承诺她和红莲会极尽所能帮助火麟飞，但关于君焱的事，希望自己保密，并协助修复君焱的神识。

火麟飞自然知晓其中利害，从短暂但又异常真实的回忆中，他能看出琉璃双生莲和君焱之间的关系，从小相伴，与家人无异。而小狐狸与自己如此亲近，多半也是因为君焱的缘故。当初小狐狸所画的那个火焰标志，除了意指焱族，还是火神的象征。如此说来，一切都说得通了。

虽感觉自己算是得了个极大的机缘，但这一切，都是源于那位火神。一时之间，火麟飞竟说不清自己心中是悲是喜。对他而言，无论大飞是谁，大飞就是大飞，虽然相处时间很短，但他从不会忘记别人对自己的恩情，光凭这一点，他便会毫不犹豫地帮助君焱。更何况……他也曾置身于君焱的过去，见证过那个少年黑暗而悲惨的逃杀经历，共情之下，他也不免想要出一份力。

想到这里，火麟飞也轻松了些，没有再逃避红莲的目光，反而定定地回望回去，表明自己的态度。红莲见状，微微一怔，不知从火麟飞的眼神中看到了什么，只顿了顿，随即便挪开了视线。

没过多久，涂兀便带着元夕回来了，见到这么大型的超兽驮着元夕和璃姝，火千重三人都愣了愣，见到父母的元夕别提多激动，下来就扑向元朗和戚阿宝，但很显然众人都在状况外。

这时青莲站出来，除了介绍自己和红莲的身份，还简要地解释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将关于元夕和火麟飞的祭司、传承者身份，以及璃姝的纯焱灵体都告知了火千重三人，希望他们能准许孩子们时不时来一趟极渊。期间红莲并未参与交涉，她对人类并没有太多好感，之前没为难火千重等人，也只是看在他是唯一掌握炼火术的人类，姑且带了点恻隐之心，暂且收手罢了。

“这三个孩子竟……”火千重三人均惊讶于孩子们惊人的天赋和血脉，心底也是由衷的高兴，看向眼前这三个孩子，仿佛在他们身上看到了密界未来的希望。但关于青莲所说的纯焱灵体，火千重却半信半疑。因为这种体质虽是密界人人都向往的存在，但毕竟只有在上古传说中才有提到，是否真实存在有待考证。只是火千重自然不会再细问下去，毕竟他看得出这两名尊者与他们的立场并非完全一致。

一旁的元朗同样是这样的想法，但他还是带着一试的心理说道：“或许两位可以考虑与我们一同回到王城。”

没等红莲拒绝，青莲便直接摇头道：“不了……我们不能离神树太远。”说完她目光示意了不远处的涂兀，笑着道，“有它在，孩子们不会出事的。”

如此，元朗也不好再劝说，只得作罢。

“好好保护他们。”青莲轻声对涂兀说道，用旁人听不到的声音又加了一句，“……万不得已的时候，优先保护火麟飞的安全。”

涂兀眼眸流露出一丝讶异，虽不知缘由，但关于青莲的决定，它向来十分信服，故而便默声点头应下了。

这时，火麟飞又听到青莲用传音单独对他道：“关于主君的事，暂时先顺其自然，待你觉醒异能量后，试着探查一下精神世界，或许可以看到主君。”

“嗯，我记下了。”火麟飞认真回道，这时他想起怀里的小狐狸，又借用青莲的传声问道，“那它怎么办？”

青莲遗憾地说道：“它和我们一样，暂时不能离开神树……”

火麟飞眸光一沉，看来寻找鬼谷的任务只能靠自己了，于是只得抚摸了下小狐狸，缓缓将它递给了青莲。

然而它似乎并不太愿意离开火麟飞，两只胖胖的爪子揪着火麟飞的衣服，可怜巴巴地看着他，金色的眼睛圆溜溜的却充满了委屈。后来青莲劝慰了几声，小狐狸才悻悻地松开了小爪子，两只耳朵耷拉着显得没什么精气神，蜷缩在青莲怀里，把头低了下去。火麟飞见状也有些不忍，轻轻摸了摸小狐狸的脑袋。

“以后还会再见的。”他轻声说道，小狐狸听懂了，蹭了蹭火麟飞的掌心，随后便安静地蜷回了青莲怀中，但眼睛还依依不舍地望着他。

此时青莲又说道：“对了，还有一点要提醒你。”

“你与那名动乱者来自于同一个时空，他必定知晓你的名字。为了不打草惊蛇，你在外行事时最好隐藏你的本名。”

“可名字换了，样貌也会被认出来。”火麟飞苦笑道，而青莲似乎已经有所准备，递给他一个小方方正正的小盒子。

“这里面是一枚换颜丹，吃下之后会改变你的容貌。”除此之外，青莲又补充了一句，“记得在你十五岁之后再吃，那个时候刚好是成长期，最容易改变相貌。”

火麟飞接下，原本还想着马上吃了看看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结果听青莲说完，只得先作罢，好好地将换颜丹收起来了。

不过片刻，便到了该离开的时候，在众人出去之前，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青莲轻微施术，让涂兀的身形缩小到正常大小，威风凛凛的凶兽此时突然变成了迷你版，尴尬地落在璃姝肩膀上，与寻常小鸟无异，就是羽毛亮了些，一眼看上去，样子竟还有几分呆萌。

离别之际，火麟飞和奎巳及啸天玄虎分别道了别，奎巳依旧一副慈爱的表情看着火麟飞，用蛇尾递上来两个小竹筒，似乎是前不久才做的，还细心地用竹节和竹叶密封好了。

“蓝色的药丸是毒药，绿色的是解药。”奎巳解释道，“毒药丸可以做成毒雾弹，危急时刻或许可以帮你脱身，服下解药就不怕受影响了。”

火麟飞郑重地收好，感激地看向奎巳：“谢谢你，奎巳。”

奎巳只轻轻用蛇尾摇了摇他的手，这似乎是它的道别方式。

之后，他又望着青莲和红莲的方向，而她们二人也同样看着自己，但此时竟相对无言。直到最后，第一军团相继离去，火千重带着他们腾空而起，火麟飞看着越发遥远的琉璃双生莲，他不禁有些恍惚。

“我能做的暂时就是这些了，修炼也好任务也罢，最终都得凭借你自己的努力。”青莲的声音托着风传来，但却依旧柔和，“但无论如何……我们相信你。”

火麟飞心中刚有些触动，结果红莲竟也冷不丁传来一句话：“若是敢怠慢修行，必不饶你。”

火麟飞骇然，忍不住冒出冷汗。然而下一刻，红莲指尖微动，只见一束金色光芒略过，不知有什么东西突然刺中了他的额头，瞬间带来灼热的温度。

“在主君醒来前，别轻易死了。”红莲丢下一句传音，瞥了火麟飞一眼，有些不自然地背转过身走了。

火麟飞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并没有触摸到什么东西，但心神一动，便感觉到自己体内似乎多了一个小火苗，虽然体积极小，但却有无穷无尽的温暖传递到他全身……无奈火麟飞还未觉醒异能量，看不真切，但他却知道这想必是个极其珍贵的礼物。

虽已看不清二人的身影，但他依旧望向青莲和红莲的方向，平静而认真地说了一声：“谢谢……”

此时火麟飞一行人的身影逐渐远去，青莲怀里的小狐狸彻底耷拉下了头，感受到小狐狸情绪的低落，青莲忍不住笑道：“小六，你是把他当作主君了吗？”

小狐狸只是兴致缺缺地垂着爪子，见小狐狸依旧低沉的样子，青莲不知在想什么，一直清澈的眼眸此时也多了几分思虑。但很快她便抬起了头，恢复了寻常的神色，往森林深处走去，啸天玄虎和奎巳跟在她身后，三个身影越走越远，直到消失在密林最深处。森林中的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原本的模样，宁静而富有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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