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醒（4）变故

森林深处突然发出一阵轰隆轰隆的声音，机敏的魔犬警戒地回头，却在瞬息之间被迎面的一阵飓风甩了出去。

一声尖锐的唳声划破天际，一只金红色狮鹫从天而降，伸出一双极为锋利的锐爪，边将魔犬周围的巨木整根折断，双翼迅速挥动再次扬起一阵狂风，逼得魔犬身形不断后撤。

而锯齿魔犬身后不知何时又出现了一条黑色巨蛇，趁魔犬躲避风刃之时，巨蛇便朝着魔犬颈部袭去，身形迅速狠厉，盯准弱点，两根森白的毒牙猛地刺入魔犬，只听见一声惨烈的吼叫，魔犬便被钳制地动弹不得。

一旁的狮鹫用力扇了两下翅膀，对一旁巨蛇的举动视若无睹，反而朝着火麟飞等人的方向飞去，爪刃落地引得地面一阵震动。

“人类？”狮鹫的声音尖锐地响起，语气颇为嫌弃。

火麟飞抬眼看去，只见到狮鹫头部金色的羽毛，便感觉身体猛地一沉，一阵无形的压力便重重压在他肩上，压得他喘不过气来，耳边嗡鸣的声音尖锐得令人眩晕，浑身上下骨头犹如被碾碎一般，任凭他如何挣扎，都只能被死死压在原地，承受这千钧之力。

“够了，老五……”一道警告的声音突然传来，随后火麟飞身上那股巨大的压力便迅速消失。

从威压之下被解救出来的火麟飞重重地喘了两口气，隐隐听出这是最先斥退魔犬的那道声音。正想开口，然而此时身上的钝痛感无处不在，使得他不得不闷哼了一声。刚刚那阵重压带来的后遗症还没有完全消失，此时的火麟飞依旧感觉头晕目眩，但他还没来得及缓一下，一股冰凉的触觉便突然从他脚踝处传来，不仅缠住了他的腿，还直接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凌空的火麟飞有些措手不及，视野凌乱的同时他却看到了一个巨大的黑影静静地杵在他面前。

方才凌厉无比的绿色竖瞳乍现，光线折射下这对绿宝石一般的眼眸极为摄人心魄。然而更渗人的却是那碧绿眼眸周围的黑色鳞片，油亮乌黑的光泽隐隐发暗，却在莹绿色瞳光衬托下更显几分阴森。

是那条黑色大蛇！

火麟飞的眼眸缩了缩，心跳乱得失了节奏，浑身的血液全都涌了上来，本能的惧意让他的脸色一白。

此时他在大蛇面前就像是蝼蚁一般，光是这蛇庞大无比的体型就能生生把他碾死，更何况刚刚它还用那对森白可怖的毒牙瞬间击杀了魔犬，足见其实力。

“你是焱族的孩子？”大蛇凑近看向他，蛇信子吐了又收，蛇尾也微微收紧。

火麟飞感觉到缠在脚上的蛇尾渐渐用力，心底一惊，瞪眼看着那灵活但吓人的蛇信子从他脸颊边擦过，仿佛有一颗石头梗在他喉咙，令他一句话也没能说出口。

但他明显得不能再明显的红发红瞳却已经在无形中回答了一切，大蛇只看了他一阵，注意到他因一直倒立着而有些发红的脸颊，微微挪了挪身子。

脚上的抓力突然消失，火麟飞便从半空中掉了下来，失去平衡的他免不了手足无措，但很快，那股熟悉的冰凉触感又出现在他的腰部，轻轻绕了两圈，黑色蛇尾便牢牢锁住他的腰。

“四哥，跟他费什么话？”一旁的狮鹫似乎对大蛇与人类搭话的举动感到不解，语气中不免有些不耐烦。

“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狮鹫漫不经心地瞥了瞥火麟飞，满眼不屑，“杀掉不就得了。”

听言火麟飞心一坠，下意识抬眼看向大蛇，手也不自觉推了推腰身上的蛇尾。

“你先带人回去。”大蛇不置可否，眼眸自始至终盯着火麟飞，火麟飞尴尬地发现自己的动作正好被看到了，只得僵硬地挪了挪手。

狮鹫沉默了片刻，见大蛇一副不甚搭理的样子，只有些不满地发出几声低鸣，但最终还是背过身去，双翼猛震，便腾空而起。

它速度奇快，强劲的爪子掠过璃姝所在之处，只见一道残影突现，巨木便被轻松撕裂，璃姝那瘦小的身体在强烈震动之下直接从树上落了下来，然而一阵风之后，她已被狮鹫牢牢扣在爪中，在这之后，它直冲不远处的平地，直接叼起不省人事的元夕就往上飞，然而它的动作太粗鲁，元夕腰间的布包落了下来，它毫不在意，头也不回地就振翅飞走了。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过突然，甚至没等火麟飞反应过来。直到见到璃姝和元夕双双被带走，原本故作镇定的火麟飞此时也忍不住急了。

“你们要干什么？”他怒道，只是那狮鹫速度快得惊人，再度定睛一看时，它已经不见半点影子。

火麟飞也不装了，使出浑身力气想挣脱大蛇缠在自己腰上的蛇尾，然而任凭他如何折腾，那蛇尾都没有丝毫松动。

大蛇对火麟飞的情绪视若无睹，碧绿色竖瞳沉静地盯着火麟飞。

“焱族的孩子，为什么会在这里？”

“……”火麟飞不答，仍铆足了劲地挣脱束缚。

他试图抽出匕首往蛇身上刺，然而没想到蛇鳞竟还比铁还要坚硬，刀刃根本刺不进去，反倒是巨大的反冲力震得他虎口直发疼。

此时巨蛇发出了一声声嘶哑的笑声，可奇怪的是它语气中却并没有嘲讽，碧绿色眼眸一动不动，仿佛只是单纯觉得火麟飞的举动很有趣。

几次尝试无果，刀刃却近乎报废，火麟飞恨铁不成钢地把刀甩了出去，然而可怜的匕首只是在蛇身上留下了微乎其微的划痕，然后就被反作用力弹飞插在了土里。

“孩子，普通的刀刃伤不了我。”

大蛇微微歪了歪头看着火麟飞，见他此时一脸恼怒的样子，竖瞳不知为何微微变得圆了些，不知为何，火麟飞望着这大蛇，只觉得它浑身肃杀的气质配上圆溜溜的瞳孔，竟凭空生出几分怪异的反差感。

“你叫什么名字？”

它凑近了观察火麟飞，先是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随后眼眸微微下挪，看到了他受伤的左臂。尽管只有一瞬，火麟飞却隐隐看到了它像是皱眉一样的表情。

看到这一幕之后，他不禁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产生了错觉，竟在一个冷血动物身上看到了人类的神情。

然而事实却仿佛是证实他的猜想一般，蛇尾就在这时不自觉地松了松。

尽管内心震惊不已，但眼下他必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抓准时机和位置，双手猛地用力一挣，他竟成功地从蛇尾中滑了出来。

他心下一喜，顺着惯性落到刚刚元夕的布包边上，混乱之际，他随手在包里掏了掏，也不管抓到了什么东西，掏到什么就丢什么。

记得来之前他和元夕曾经去集市上买了几个小型麻醉弹和一些奇奇怪怪的烟雾弹，原本是用来捕捉小型猎物的，结果没想到这时候竟然还能派上用场。

几个不明物体被掷到巨蛇身上，冷不丁发出了一阵又一阵烟雾炸开的声音。七八个机关一同触发，可是这烟雾的弥漫范围实在出乎意料。

火麟飞甚至不需要回头，只不过瞬息之间，他便只眼前一糊，便陷入一阵五彩斑斓的迷雾之中，直教人眼花缭乱。

最令人窒息的是，各种烟雾弹的气味各不相同，但无一例外都是刺激性气体，此刻各类气体混在一块……威力更是惊人。

当然，所谓惊人只是对火麟飞而言。处于烟雾之中的他被呛得直咳嗽，眼睛还有些发红。

原本只想用烟雾弹遮挡大蛇的视线，这下可好，简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知道此时才反应过来为什么当时面对魔犬时元夕没用烟雾弹，但此时想后悔也来不及，只得在心里暗暗叫苦。

好在烟雾炸开之后，巨蛇似乎就一直停留在原地，只有开始时略微僵硬地移动了一下身体，随后就没有动静了。

难道真的困住它了？火麟飞眉头一皱，不免有些疑惑。

但比起这个，他把更多的注意力集中在四周，试图寻找一个合适的隐蔽体。

此时在这片森林之中，除了奇高的大树，就是一览无余的草地，就连一块稍大的石头都找不到。

火麟飞不禁有些着急，恐怕再过一会烟雾弹的时效就过了，凭那大蛇的速度，追上他是迟早的事。

想着想着，火麟飞脚下的步伐迈得更快了些。好不容易冲出了烟雾团，然而也不知是这烟雾遮掩效果太好还是大蛇被麻痹了，他再度回头之时，迷雾之中已经看不见那庞大的蛇形身影。

但他却丝毫不敢停下脚步，依旧保持着原有速度不断向前逃遁。尽管他的身体已经十分疲惫，但在极度紧张的精神压力之下，浑身近乎麻木，只剩下急促的喘气声和伤处带来的疼痛能让他保持清醒。

快了，他在脑海中鼓励自己，或许马上就要到安全的地方了。

然而他昏昏沉沉地跑了一段，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却仍然没能走出这片森林。此时的火麟飞双腿像是灌铅一般，再难挪动一步。

他喘气的声音节奏越来越快，他很清楚……此时自己恐怕已经到了极限。

跑了这么久，那大蛇应该追不上了吧？

火麟飞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空空如也，轻轻呼了一口气，内心稍微平静了些。

确定身后安全之后火麟飞放心地看向前面的路，然而原本空无一人的前路竟突然被一片漆黑掩盖。

等火麟飞抬头那一瞬，那双骇人的碧色绿瞳竟鬼魅般再度出现在他眼前。

巨大的绿色眼眸犹如吃人的泥沼，可怖的绿光直直地射向他，过近的距离让火麟飞心脏顿时停跳了一拍，浑身的温度瞬间冷却，头皮发麻。

竟又是那条大蛇！

火麟飞此刻脑汁乱作一团，急促的呼吸声充斥在耳边，面前的景象也越发模糊。

“用毒雾来对付我，你还真是……”大蛇沉声说着，尾巴还在地上不满地拍了两下。

后面的话火麟飞已经听不清了，他只觉得耳鸣声越来越大。持续的精神高度紧张和愈发沉重的身体负担已经让他支撑不住，视野中巨大的蛇头逐渐模糊，只感觉眼前一白，他便这么直直地倒了下去。

就在这时，他身前一凉，又是那又湿又滑的蛇尾，冷得他一激灵，原本有些昏沉的脑子瞬间清醒了过来。

然而那蛇尾还贴着他的身体绕了一圈，随即自己就被轻轻地带了起来，随后蛇尾往前一送，火麟飞便见那巨大可怖的蛇头赫然出现在自己面前。

来不及紧张，巨蛇已经血口大张，直接将他咬住。

感觉到身体上方突然变得尖锐的压迫感，火麟飞下意识以为那是巨蛇的毒牙，眼睛认命般地闭上，然而想象中的刺痛感却并没有如约而至。待他疑惑睁眼，这才发现……巨蛇的毒牙竟好好的地收着，反而是湿滑的蛇信子反勾着他的身体，将他牢牢地固定在巨蛇嘴中。

这是什么情况？

火麟飞迷茫地动了动，同时朝四周观察了片刻。耳边的厉风仍呼呼作响，可见巨蛇移动速度之快，此时他半个身体被巨蛇含着，头和脚却还露在外面，睁眼回头还能看见那巨蛇碧绿色的瞳孔。

而在他注视着巨蛇眼睛的同时，巨蛇的瞳孔竟也不约而同地对焦到了他的位置，惊得火麟飞急忙挪开视线。

“跑了这么久，还有力气？”巨蛇的声音缓缓传来，以至于火麟飞有些愕然。

“你……你到底想干什么？”火麟飞忍不住开口问道，刚刚巨蛇张口的时候他差点就以为自己没命了，结果搞了半天这巨蛇就只是把自己含在嘴里方便赶路，一时竟让火麟飞有些摸不着头脑。

巨蛇并没有回答，而移动的速度却更加快了。

大约过了一刻钟，它才缓缓慢了下来。

“到了。”巨蛇边说着边张口，火麟飞便被直接丢了下来。

被丢下来的时候火麟飞差点以为自己要被摔死，结果下一秒就被冰冷的水流激得吓一跳。

他定睛一看，身下原来是一个小潭。此时他坐在水潭中，水面刚好没过他胸口以下，潭水清澈见底，潭底的石头圆润而光滑，甚至还有些半透明状，看上去极为瑰丽。

“这是……”火麟飞呢喃了几声，这时他上方突然又掉下来不少红色的小果子，扑通几声落入水面，随即又很快浮起来飘在他周围。

他抬头一看，只见巨蛇把尾巴缠在了水潭上方的一棵果树的树枝上，只用力晃了两下，又有数不清的红果子从枝头落下掉到下方的水潭中。

“快吃。”巨蛇把蛇尾慢悠悠地收了回去，随后又不紧不慢地挪到了水潭边上，大大的脑袋挨在水潭边上静静地看着火麟飞。

火麟飞仍有些戒备地瞪着巨蛇，而它却毫不避讳地直视火麟飞的眼睛，神情看上去竟还颇为放松，长长的身体盘成一圈又一圈，尾巴露在外面在潭边拍水花，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

“这是什么……？”火麟飞拾起水面上的一颗红果子，仔细看了看，这果子通体赤红色，形状似桃子的红心状，可又比桃子小了不少，只有半个鸡蛋大小。

“丹心果。”巨蛇一边说着，一边再度伸出蛇尾探入水潭，将水面上飘远了的果子又全都揽了回来，凑到火麟飞面前，水面上红色的果子密密麻麻，数量足足有一箩筐。

“快吃，吃了好得快些。”

说着巨蛇便将视线投向了火麟飞的左臂。

火麟飞愕然。

它竟然是想给他治伤？

见火麟飞愣着不动，巨蛇从鼻腔中重重地吐了一口气，看上去有些无奈，蛇信子吐了吐，随即卷起水面上的一个红果子吃了下去。

“放心，没毒。”

吃完之后它把蛇信子收了回去，又用蛇尾揽着红果子推向火麟飞，很明显是在催促他。

见到巨蛇这一系列操作，火麟飞更加不解。先是将自己的两个同伴掳走，然后又将自己逮住带来这个水潭，现在又让他吃果子说是能治伤。

这也太矛盾了！

火麟飞拧着眉头观察了巨蛇片刻，随即又看向手里的红果子，这丹心果表皮光滑细腻，看上去还挺好吃的。

念头一动，肚子便不合时宜地叫了一声。

虽然他对这条大蛇的动机仍保持怀疑，但不得不说这一路奔波下来身体也的确是到极限了，再不吃点东西怕是顶不住。

想到这里火麟飞也没再犹豫，张口对着红果子就咬了一口。

出乎意料地，一咬下去，清甜的汁水便涌了出来。这果子看着很实，结果里面竟没多少果肉，全是汁水。

“好甜……”火麟飞惊喜地感叹道，除此之外，一个果子吞咽下肚之后，全身竟还慢慢涌出一阵暖意，泡在这冰冷的潭水中也不觉得难受了。

见这果子吃下去后并没有什么不良反应，火麟飞又接二连三地连炫了好几个，不知不觉地他慢慢感觉到原本疲惫不堪的身体似乎正在逐渐恢复，重伤的左臂竟也没先前那么疼痛了。

他试着支撑自己的身体从水潭中站了起来，然而肩膀处却被大蛇的蛇尾轻轻按下。

“别起来，再泡一会。”

火麟飞疑惑地看向大蛇，大蛇却用蛇尾轻轻点了点水面。

“这里是寒潭，是疗伤最好的地方。”

“多泡一会，对身体有好处。”

火麟飞有些迟疑地顿了顿，随即缓缓坐了回去。

“你不是要杀我吗？”火麟飞盘坐在水潭中，却忍不住抬头看着大蛇问道。

却见它把头微微歪了歪，似乎在思考火麟飞的话。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杀你？”

大蛇的语气中满是不解，蛇头微侧的样子甚至还有些呆滞。

火麟飞语塞，想到先前狮鹫掳走元夕和璃姝前留下的话，正打算开口询问，巨蛇却已经沉声回答。

“老五的话你不用放在心上。”

它顿了顿，随后又补充道：“就是那只狮鹫，它叫涂兀。”

“那你又是谁？”

“我？”大蛇微微低了低头，看向火麟飞，“我叫奎巳。”

说着它将蛇头再度凑到火麟飞面前，两只碧绿色的大眼睛直直地望着他，神情中竟还有些期待，仿佛企图在火麟飞表情中找到些什么。

可见到火麟飞一幅茫然的样子，原本亮晶晶的眼睛瞬间变得低落了起来。

“看样子……你妈妈没和你提过我。”

奎巳的语气略微有些失望，蛇头虽没往下低，但却还是吐了吐蛇信子，碧绿色眼眸中略显遗憾。

“你认识我妈妈？”火麟飞震惊道。

“当然。”奎巳说着，随后不紧不慢地将蛇身微微抬起来，露出蛇腹，上面竟有一条一米长的巨型疤痕。

虽然奎巳体型巨大，但这伤口在奎巳身上也极为明显，可见是一处致命伤。

“她曾经救过我。”奎巳认真地说道，把蛇腹收了起来，蛇尾却伸向火麟飞，轻轻碰了碰他的头发，原本凌厉的竖瞳逐渐变得柔和，视线中还带着些许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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