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架空,文中地点人名纯属虚构。
荣华富贵的京城人声鼎沸,终日繁华。灯火通明的高楼上达官显赫结伴饮酒。护城河中盏盏流火,形成一条贯穿内外的长带。
金玉逐利、权谋厮杀、百姓温情汇于这座城池。夜夜笙歌传街巷,日复一日盛景长久。
盛京繁华,皇亲国戚不少,府邸辉煌。接到交易较其他城更加频繁,金雕玉砌的都城中,不少不学无术、游手好闲之人会去访花问柳,得此衍生了花街柳巷。面容姣好、涂脂抹粉的男女被人挂上牌子,笑脸相迎。
而整座京城最出名的便是“揽月楼”,名取的风雅,却是个烟花之地。老板是个奇怪性子,成天往这里边送姑娘和小倌儿,拉客这等事从不去做,回头客却越攒的多。加上这里边儿的先天条件和技艺不差,久而久之,这也成了一个特色。
官场存在肮脏勾当,有人有求于人,投其所好选这揽月楼,沉溺欲望的人耳根子软,心智不稳,极易成功。纨绔子弟、贵气少爷多多少少在这找过乐子。
此时京中第一纨绔苏醒躺在揽月楼头牌怀里,美人在侧,佳酿畅饮。
头牌肤如凝脂,唇点朱红,任由这位少爷靠住身子,提起酒壶往他口中倒酒。
与他同来的几个富家公子沉迷美色无法自拔,揽月楼的人出了名的风情万种,那些姿态不似风尘里走出,而是真正的知书良人。
客人分居两侧,醉人的酒香和脂粉勾的人心神荡漾,女子柔软的话语和身段似乎陷入春天。淡红色的帐帘包住散开的烛光,仿若一个缥缈的梦降临,给各处风光挡了一层迷雾。
主位的男子穿得出尘,傅粉何郎,与房中的气氛截然不同。他嘴角含笑,身旁无那些妩媚之人,只有一人在侧。以此为分割,像夜河里的流灯,踏着暗流,远离喧嚣,近临闹市。
少有不施粉黛安坐其中的人,而这位泰然自若又不喝花酒,身份显然高于常人。
苏醒抽空看了主位,那双茶色眼睛淡淡的随意的扫视,偶尔轻微停顿,然后轻笑。黑发束起,和中间的挑染搭配的奇异,柔和的模样与温润的笑弱化了他的性别,身上有股书卷气,格格不入。
要说这挑染,京城之中没几个大胆的,可花街柳巷却不管这些,要说这兴起的源头,正是眼前这位。
这般模样的人便是揽月楼的楼主。
“敢问楼主,我可否点您身旁这位?”
来揽月楼的肚子里都有点墨水,花魁小倌真真正正是有学问的,客人对楼主必须尊敬,楼里的多数点人但凡楼主在都得过问,何况是身边的。
楼主颇为惊奇的看向他,转头开始欣赏起苏大纨绔点的人。
面上淡然,鎏金色眼瞳流转华光,冰蓝长发披散,耳侧的两缕和一些发丝束成一束,穿着不似侍从,气质淡漠。他有种凌厉冷漠的美,目光幽深,遗世孤傲般不涉足楼主下方两侧,平稳侯于身侧。
即便是这句冒犯的话都并未让他动容分毫,不带情绪投下自己的目光。
楼主掩唇一笑:“此话当真?这位可不是女子。”
沉于美色的苏醒毫不忌讳,大手一挥:“我这人一向只爱美人,更何况这位佳人乃倾城之姿。”
苏少的眼光的确不错,倘若这人真是馆中笼雀,照他的熟客身份,楼主定会给他这三分薄面。只不过此人并非如此,而是与他有点头之交的人,自是无法让步。
“苏公子眼高于顶,看上的人依我们的情分本应送上。但此人乃是我的上客,恕在下无法答应。”
打发完了苏醒,楼主带着些调笑意味的对着他的上客说:“想不到啊,你竟连我这揽月楼都黯然失色了。”
上客面无表情,楼主随意又懒散的靠着前面的木桌,眼里没有柳巷的糜烂涣散,有神又狡猾。
“你邀我来此就为了这个?我的茶馆该谢了,天色不早,就先告辞,楼主自便。”
他平静偏头,背光的阴影落在眼里,从楼主的角度来看,这人略显冷傲,分出一点余光来看他,晦暗不明。
一个打扮儒雅的茶馆老板和一位书生模样的风月商人,二者无论如何都不该扯上关系,更何况还是有交情。
“我来找你讨个法子。”
楼主坐在茶馆里,倒了杯茶。不是上好的茶叶,他却将这民间多有的粗茶做出了贡茶的姿态。
老板在柜前算账,算盘拨个不停。这就是一普通茶馆,楼主也算小有名气,偏偏总来这喝茶,这次莫名其妙找他讨法子。
“你那揽月楼效率多好,还要找我?我可是一正经生意人,小本买卖,砸不起这场子。”
飞伦悠闲抿茶,这老板变着法挤兑,他当然听得出来,干他这档生意的最要紧的就是沉得住气,换了旁人不一定,但这个……
飞伦眯眼,像只慵懒的猫儿,没握茶杯的手有规律敲打桌子。
见楼主半天没动静,镇定地喝着茶,张昭倒惊了惊。
按往常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他这里就会被砸的面目全非,人没事就不错了,别说是这么安然无恙的。
张昭可不认为自己有情报值得让人打听,无非就是找到个有价值的棋子,能解一时燃眉之急罢了。
而且,这诚意已经很明显了。
“你想讨的不是法子,而是一名对手才是。”
老板放下手中的账本,云淡风轻点出了他的来意。
楼主快意一笑,翻开一个茶杯,将壶中温茶沏入杯中,举着粗茶:“那可否应对?”
张昭不愿惹是生非,但对方的棋局有意思极了,他接过茶水:“用我的茶来引我入局,我就满足你的心愿。”
说罢,一饮而尽。
此刻,他们二人皆是局中人。
“关州知县的母亲过寿,我特意运了一批西域的珍宝贺寿,途中需经过茶河道,而那里百姓不允外界车马相通,这是先皇给予的特权,不得违抗。”
飞伦不急不缓地摆上一颗白子,四平八稳的局势顿时成了四面楚歌,黑子岌岌可危。
手执黑棋却从容不迫,情况危急且处于劣势的局势任谁看都没了回旋的余地。张昭挑了个地方落子,落下后却是毫无影响,像是自成一派,不管是非。
“这枚棋子落下似乎没有大用,你浪费了一颗好子。”
老板稳若泰山,闻言,随口一答:“我们对的可不只是棋局,每一枚被下放的棋子自有妙用。”
半个时辰后,楼主看着与自己战成平手的黑子,甘拜下风。
他拢起棋子:“佩服,不过中途有好几次可以让我落败的机会,为何不用?”
“平衡方可太平。”
“茶河道的人常年染上一种病,此病其实不难根治,只是药材在偏远之地,当地并不富余,单是车马便负担不起,加上祖上的战争,更加亏空。”
“我派几名医者扮作迷途之人,误入其中。受到救助的茶河道人自会感激,打开通道行过。”
张昭接着道:“解铃也须代价,我将车上的黄白之物分散,装入牛车运输,不会张扬,也可保他们规矩不坏。”
“这就是平衡,此后还会有大用。”
“至于银两,已经送入楼主的楼阁中。”
楼主自知计划败露,但老板将他的东西运了回来,成了顺利的一环。
他很轻地眯了下眼。
明知他不是个单纯的做风月交易的人,他们这生意又八竿子打不着。
茶馆老板这一清清白白的样子,又有那么大神通,若是帮他这种表面流通许可背地半陷烂泥的人就只有一种可能……
有利可图。
飞伦无所谓,有利益的合作便更加稳固,他们的目标大抵一致。
一个聪明的合作伙伴万金难求。
阴风号,残花凋零,寒水渐流。夜色茫茫,山岳潜形,藏于黑暗而来者不善。
“你是谁?”飞伦居高临下,眼带轻蔑,轻飘飘的一句话压迫感不小。地上的人却撑过威压,毕露的凶光显露着残戾的狼性。
还是头死忠的野狼。
倒是有趣。飞伦拿着匕首,手指划过锋利的刃。
这把匕首是这人刺杀他的武器,狼的獠牙被人握在手中把玩,纵使是强者也只觉屈辱。
“不错,很有骨气。”飞伦抬起右脚踢了那人一下,把他踹到了一边,“不能为我所用,有点可惜。”
那人身上是累累的伤痕,刀、剑、鞭伤错乱交杂,如此凌乱的伤痕一看就知道出自谁手。
“不过是点皮肉伤,寻常人,可是撑不住了呢。”
“告诉你家主子,他放我一马,我也不会不识趣。不过……”
清脆的一声过后,狼的前臂被打折,他撑着身子,只听面前的人说:“我这从来没有不请自来还能完好走出去的规矩,卖他个面子,不断你手脚了。”
“转告你主子,野狼崽子的骨头还是断几根才好,免得日后被别人捉了去。”
狠朝他龇牙,对他质疑自己忠诚的行为极其愤怒,只一刹那,他便抓起匕首,跳窗而出。
飞伦看向被割破的帘子以及那消失在夜色中的身影:“这都不中招吗,可真是训练有素啊。”
扯下损坏的布料,勾唇笑笑:“弄脏了呢,可真是一份大礼。”
狼不过是虚张声势,真正的刺客藏在揽月楼中,他疏忽了内部,才让人有机可乘。
而那只狼的主子在提醒他。
也是知道他的脾气,怕是早让部下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那块沾满血迹的帘子被丢下,楼主瞟了一眼地上的人:“哟,还给我留了口气。”
“不过,这样可不行,先废了他两条腿,断了十指扔进水里,泡够四个时辰再捞上来,别弄死了。”
楼主眼中寒光乍现:“来我这可是要有忠心,既然做不到,就做好死的准备。”
身旁的人将人拽了下去,只听外面的池中一阵惨叫,血浪破开,而行使命令的人丝毫不慢,连表情都未有过分毫变化。
不断重复着将人浸下去捞上来的动作,听着一声声的刺耳号叫。
毕竟他们的主子可不是什么善人,情绪多了,掉头的就是他们。
在你死我活的世界里,没人会将刀子捅向自己,除了那些好人。
但好人,又能活的了多久呢?
“你想操纵棋盘?”张昭拈了块月饼塞进嘴里。
“那是自然,毕竟权势虽大,也是遭人摆布,倒不如亲自布棋。”
飞伦曾想过谋官,但最终放弃。
他看见对面的人饮着茶:“若是你也是别人的棋子呢?”
“至少我有一局棋是在自己手里。”
张昭垂眸,鎏金覆上一层浅灰色:“那我也是棋子,对吧。”他抬起头。
楼主忽闻此话,未及时反应。刚想作答,他的反应早已成为答案。
“我知道了。”
他们是自己的主人,为了自身利益无恶不作,甚至互相针对抢夺。
像两只野兽划分地盘,不肯让步,互相撕扯,争的头破血流。转头又一致对外,将利爪伸向敌人,以此扩大自己的领域。
几年之间,他们在与对方的交锋中得利也失利,互相制约也互相牟利。谁都不会亏一分,也不会多得一寸,平均得可怕。
在鲜血与利益的食物网上,他们同在顶端,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而现在,有人将打破平衡,成为唯一的操纵者。
牵绊纠缠到了最后,等来结束。
“余州的兵器运输出了点问题,崇源那的路被人封了,没法运。我的人不能暴露,那群老狐狸精得很,抓不住人也要限制我的人。现在护送兵器的几百人全藏在城门附近,封城的人守着不能轻举妄动。”
“兵器需要的紧,本来半个月的路程,看来要拖到两个月了。”
老板知他意图,默不作声。
“我把云川那块的生意给你。烦请军师给我出个主意可好?”
他收起折扇,托住了张昭的一缕发丝,冰蓝色搭在檀香木上。往上瞧,几道银色的线条拉扯着,勾起莹蓝色的浅淡影子。
楼主向前移了几分,盯着他那位军师的侧脸。良久,他抬起扇子。
在张昭的注视中,唇与发丝缠绵一瞬。
饶是再风平浪静都会因这一逾矩的动作而动摇,气氛变得古怪缱绻。
张昭微不可察抿抿唇,他的唇形精致,似乎天生薄情。这样的动作在他身上很少见,飞伦突然有一股脱离控制的冲动,如此的情况下,他喉咙有些干涩。
那人只是虚虚地望着他,投过来的目光夹杂许多东西。
很久之后,飞伦才知道那股冲动是什么,当时的情景醉了神。
日暮极好,他想吻他。
飞伦想,应该那么做的。
而现在的楼主并不知晓,他忍下冲动,喝了口茶水,缓解干涩。听着老板给他的主意。
“派一拨身手好的人,去刺杀崇源太守,不要伤及,带走一些财物即可。”
“那这样岂不是会加强城门看守,更加行不通。”
张昭被他盯得不自在,偏过头,露出微红的耳垂:“借力使力,隔山打牛。”
楼主收回目光,细思几秒,紧接着就派出人手。
这次刺杀并非真实,只为散播一个假消息。崇源太守及其家人被行刺,对其余封城太守只能起到震慑。但他的表兄徐州太守王志鸿天生胆小,勤恳做官几年却安然无恙,保命手段肯定不少。
而他们看中的,正是他管理的清德路。
崇源与徐州不远,看似事事关联,其实也有其他路径。这清德路便是他们私下运输重要货物的通道之一。
至于飞伦他们从何得知,这揽月楼就是一个情报中转站,有些人嘴上把不住门,套两句就全盘托出。
王志鸿听见表弟被刺,一定会规划好路线,这清德路乃最佳选择。而且若是从此处运去,原本的半月路程可缩短至一周,足足减了一半。
他故作亲昵地拿了一块点心给老板,指尖微微擦过唇角。
像他们这种人,既然亏了就要从别的地方找补,戏弄是必不可少的。
老板表情凝固了一秒,迟疑地接过:“如果遭到反抗就到茶河道去。”
这是在提醒他互不相欠之后别搞这些把戏吗?
“好。”
如同预言般,他与老板的话出奇一致,到最后,的确来到了茶河道。
老板换了身装扮,冰蓝色长发用玉冠束起,月白长袍上身,出尘的月上仙也不过如此。好似早料到他会来,特意提早了些,连多数风尘也不曾顾及到。
飞伦迎着他的目光上前,半句未言。
只见对方抬高了头,然后视线落回他身上。隔得远,但飞伦视力极好,他依稀看见那双眼睛里的颜色淡了些。
人还是风华无双,等过几载仍是坐于茶馆的清淡模样,不过锋芒消了不少。
他们只需一个眼神,便能看透对方的意图。
对方垂眸,眼里模糊不清:“恭贺楼主。”
不易喜怒的人划过一丝很轻的笑,弧度很小,稍纵即逝。
飞伦第一次见他笑,坦然而无奈,甚至有点……落寞。
这人很少情绪外露,最多不过就是他挑逗过了被不轻不重地避开,接着轻许颤动,耳根淡红。
如今的表情复杂生动,他顶着这样一张脸问:“我这枚棋子楼主打算如何处置?要不给个痛快,就当是交情了。”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作为一枚飞伦以利益和让步换来的棋子,从那天开始,他们的合作就不再稳固,他没有忠心,只看利益。
他会变成最后的弃子,所以他选择在飞伦问的时候给出那句话。
在屠掉那些反应极其猛烈的朝中臣,将他们的人关进去弄死的时候,他平静地看着那些人被拔掉指甲,被削尖的竹子扎得满身血洞,一根根银针伸入手指。备受煎熬的他们过得生不如死,因为某些事而承受的无妄之灾使变得虚弱,狼狈不堪。
挣扎怒吼,心里却没有半分波澜。
他早已满是罪孽,若有人招他惹他,那必不得好死。
他是天生的恶人,他宁愿酣然赴死。
在张昭选择屈从的那一刻,他便明白,面对一个与自己同样的人,自己会做出如何的选择。那自然是赶尽杀绝,斩草除根。
他们这样的人是没有良知的,草菅人命是常态,不论忠奸是作态。
飞伦嘴唇翕动,内里早就火气满涨:“你说你要去死?”
“废子多留无用。”
平常的毫无波动,不在意化作一把把利刃刺向心脏。
他何时说过他是棋子。
飞伦手中的剑差点出鞘,按他一贯的作风,本应不再废话,毕竟杀一个人,不过就是剑悬喉上,颈间血痕。
但他没有,他看向张昭的发,白玉冠束着冰蓝丝,这三千烦恼如今收拢在一处,茶河道的风吹起他的发,根根分明。
不过是他固执的认为,以那一瞬间的迟疑作为答案。
飞伦本就不是什么善人,不过是表面功夫才装得温和,现在被激起了真火,便顾不得其他了。
他就那么笑笑,朝对方倾身,虽然笑与往常相同,但那层阴影总不太对。
他修长的指节探向上方,靠近着他的目标,然后…一把扯下了张昭的玉冠!
冰蓝长发散下,挡住了那张惊愕的脸,张昭有点懵,这出其不意的动作显然不在他的预料范围内。
但他反应了过来,原本高悬的发丝垂落满肩,束发的白玉冠被人握在手里,似是无意间的抚摩。
才刚造反的人身上自然有点戾气,即便是那温和的假象也遮不住,不过对着他的声音还是比较和气的。他只听见飞伦说:“我从未说过你是棋子。”
接着将玉冠举过他的头顶,嘴角还噙着一抹淡淡的笑,那双眼睛似会勾人神,张昭没来由陷了进去。
之后便是玉器碎裂的声音,玉屑溅起,原本精美的白玉冠此时已经成了一片碎玉。
“既然军师如此说,我便偏不如你意。”
坏人的身份好做事,在怒火的加持下,飞伦做了那天没做成的事。
毕竟,他肖想许久了。
一抹晕日上了人脸,恶贯满盈、算计颇多的人有一张清冷桃花面。白玉沾上点云霞,还带点露气,如何都是一副好光景。
“捆住你的可不只是利益了,选择站队吧。”
他们的合作从现在崩塌,飞伦给了他选择,两人之间的隔膜被人一气之下捅破,如今已是对等。
“你非忠臣,我亦非贤君,如今的我们早已变做他人手中的棋,你确定要舍弃如今唾手可得的利益?”
茶色眼里装的全是引诱,飞伦不会轻易放走张昭,而他要利用一些东西才能留下这个人,比如刚才的出其不意。
张昭的才能他清楚的很,与其放虎归山成个祸患,放在自己身边,总归踏实些。他可以让张昭助他,别人自然也可以。
如果有人来寻他对付自己,飞伦眼神阴骛,那那些人便再也不用开口了。
“我别无选择,不是吗?”一如既往的淡然。
有人想操控他们当棋子,他们并非救世圣贤,却已身在局中。
张昭虽不明白他为何放过了自己,但他深知,自己被放在最后一个绝不仅仅是才能如此简单。
“陛下,万万不可啊!”
徐文正跪在地上:“陛下这几年大兴土木,已是劳民伤财,如今又要修葺招星楼,国库亏空,百姓怨声载道,请陛下三思。”
富丽堂皇的宫殿内,居于最高位的人表情严肃,衣饰华丽却不张扬,周身笼着淡淡金光,龙纹游在黑金的华服上,君王的威严不容质疑。
“徐公可知,朕修葺招星楼乃是为了举国上下风调雨顺,朕前些日子听说了,这几年来阴阳失衡,百姓水深火热,便是因为这天上的星宿不愿来此。”
“若是将这招星楼重新修葺一番,定能保来年国泰民安。”
“这这这…简直是无稽之谈,此举令民不聊生,究竟是谁妖言惑众,竟敢残害我大周子民。臣恳请陛下将此人诛之,莫让此人祸乱朝纲。”
坐在龙椅上的人面容俊美,眼神一投下来便是帝王的压迫感,他故作散漫的样子突然收起:“徐公这般拦朕,莫非是包藏祸心,想让朕愧于百姓。”
徐文正一脸凛然,满腔忠诚:“臣绝无此意,请陛下明察。”
“来人,徐公冒犯上天,赐二十杖刑。”
“陛下!陛下!臣绝无此意,请陛下明察!请陛下明察!”
徐文正身旁的臣子上前:“外界都在传,陛下残暴不堪,难当大任。徐大人绝无此意,望陛下三思而行,饶过徐大人。”
“请陛下开恩,饶过徐大人。”满朝文武跪了一地,异口同声。
见他们久久不起,皇帝罕见的让步:“既然众爱卿为徐公求情,那此次便作罢,不可再犯。”
“传朕旨意,扣除徐文正俸禄半年,三个月闭门思过。退朝。”
“谢陛下开恩!”
夜深露重,幽幽烛火升起一缕白烟,几句人声传出散在光里。
“做了这么久的昏君,如今突然清醒?”
飞伦停了笔,挥手扫开了一些安神香:“哪能啊,逼他们太紧只怕暴动来得越早,我得适当松个口,他们抓不准我的心思,自然会顺着我的意思来。”
飞伦在他面前从不自称朕。
张昭点头:“现在你恶名远扬,声名狼藉,肯定有人受不了剥削,但还没到时候。”
“招星楼的事确实让他们慌了,如今举国上下估计都该说我残暴。”
“你这火候还不够,要不再添一把柴?”张昭的发丝松松的用发带揽着,火光打在他的脸上,温柔了眉眼。
闻言,帝王问他的军师:“什么柴?”
“帮你填充后宫,历代暴君误政的最好理由,美色误国,祸国殃民。百姓苦难颇多,又面临如此灭顶之灾,在这种极端条件下,总有人会成长到足以掀翻你的地步。”
借题发挥吗?
飞伦挑唇,勾起军师的下颔,端详着这张脸。皮肤接触的地方发烫,茶色眼睛满满的侵略性,做久了帝王,自然做事上也会多几分威严:“那这祸水军师可愿?”
“自是不愿的,陛下既不想也不必戏弄臣。”
这是他们二人间惯有的交锋。
“云川那你什么打算?”
“早给你了,不派人去那,同茶河道一样。”飞伦毫不担心会有人叛乱。
月色皎洁,水里头的几尾红鲤不见了踪迹,许是躲哪觅食。大部分地方都吹灭了蜡烛,只一盏灯提着走过。
“我发现你对云川特别上心,既然这样,还要将它给我?”
“朕一言九鼎。”
“那就好,我以后也有个埋骨之地。云川这个地方究竟有何意义?”
飞伦提着灯的手收紧几分力道,见他许久未言,旁边的人也不想再问。
“那里……”
“咳,咳咳,”张昭咳了两声,借着点光看了眼白丝绢,然后收进了袖里,“这风还大了,还是回去吧,易受寒。”
飞伦忙将话咽下去,扶着他把张昭送了回去。
张昭没再问过那个问题。
那盏灯飘飘摇摇的过,清亮的月光倾泻而下,照亮了前方路。宫墙拦不住明月,它慢慢的涨满清辉。
“既然有人拿我们做棋子,那便推了这江山,让他们不得不重新开始。”
那盏灯的光勾出一个模糊的人影,手里提着一个食盒,他上了最靠近满月的亭子,拿出几盘点心。
又是中秋了呢,这次的月亮明亮多了。
旁边的人直接拿了一块放进嘴里:“过了今天就都结束了。”
张昭的脸被月光照的格外白,他掰开一块红豆馅的,红豆滚进了他的衣服里,半块月饼对着飞伦。然后,他笑了下。似是吃急了,又呛到咳了一会儿。红豆碎屑弄脏了雪白的衣衫。
“是啊,都结束了。”飞伦的目光落到了张昭手指的红豆馅上。
“陛下,恕老夫无能为力,张大人劳心费神,又染了风寒,久不经活,已然病入膏肓。”
太医跪在他面前,心惊胆战地说出结果,不敢看皇帝的表情,唯恐发生的一切会成为他的最后时刻。
飞伦刚下朝,朝服还未褪去,朝中大臣的事让他心烦,碰上这样的消息,自然怒从中来。
“你们都是废物吗,一个人都救不回来,朕养你们干什么吃的!一群废物!给朕滚!”
“来人,把这群徒有其表的太医给朕拉下去斩了!”
几个太医被拖了出去,宫女们瑟瑟发抖,连忙跪下。
“还有你们,连个人都照看不好,朕看你们也别活了!张大人要是没挺过来,你们这群人都给朕陪葬。”
屋里的烛光要灭不灭,华帐绵缎中的人虚弱的躺在床上,太医的诊断显然没错,他大限将至。
“咳咳,”床榻上传来一阵咳嗽声,白丝绢上是一片殷红,张昭苍白的脸上是无奈与坦然,同那次如出一辙。他看着丝绢上的血迹,摇了摇头,唇边还带着血,滴在白衣上,格外刺眼。
“陛下还是要为自己留条后路,别等到江山倾覆的那天,没人通知我。”
飞伦守在榻边,抓住了他无力的手,床边的帘帐的挡住了他病弱的面容:“你能好起来的,朕一定会治好你的,一定会的。”
“我知自己大限将至,不必再白费心思了。只可惜没能陪同你完成这局棋,别怨我。”
“你等等我,俗话说‘祸害遗千年’,我都还在,你凭什么先走?”
一向稳重的帝王此时却已失了冷静,飞伦尽量不让泪流下来,殊不知,他的眼中早已溢满水雾,藏也藏不住了。
张昭攥紧了丝帕,一脸释然:“大概是我坏事做的多了,恶人总有恶报,要不怎么说天道好轮回呢。”
“我活该的…”
他想,是啊。
他活的这一辈子,锦衣荣华过、出谋划策过、胜利过、罪恶过、不择手段过、付出真心过、掠夺过、交易过,大概没几个人的一生有他这么波澜壮阔,最后落得个病逝的下场也不算惨。
天下好事他算占了个遍,操纵人心,谋取利益,没遭过多少罪,走的时候也没什么可牵挂的。一个恶人活成他这个样子,也算是天道不公平。
不过可惜了,没能亲眼见到棋盘重开,也没能摸透飞伦的心思。
他究竟是成功的还是失败的呢?
他们两个争了斗了一辈子,并肩作战过互相厮杀过。
“现在看来,是你赢了。”张昭说出这么一句话。
飞伦愣了,他赢了吗?他似乎确实赢了,他夺得了江山,捣空了王朝,他想拥有的一切都曾得到过,他确实是个胜利者。
但,他想留住的仅仅是陪了他一段光阴,便要流逝了。
他究竟是成功的还是失败的呢?
先看飞伦那副样子,张昭笑了:“兔死狐悲吗?你那可不是赢的人应该有的表情。”
张昭贴近了一点他的指尖,说:“如果我下辈子当了个好人,是不是就不会落得这样的结局?”
他看着那双茶色眼睛,没来由生了点眷恋。
他有点不想走了。
仅仅是对视了一瞬间,飞伦见着那双鎏金色眼眸化开了点笑意:“不过当个坏人也不错,不用为别人活的那么累,”也遇见了你。
真的太久了,最后留在记忆里最深的那个人,居然是自己的对手。
“毕竟世界上没有如果,也不知道我做了这么多坏事,还能不能有下辈子。”
平日最有城府的人,如今东一句西一句对着多年对手,将自己的心路剖开。
飞伦默然,之后道:“会有的,下辈子再开茶馆千万躲着我点。”
病榻上的人发怔了一会儿,摇头:“还是算了,躲不掉的,跟你进这个局也不错。”
“成,不过下辈子不许再拒绝我,不然我就是绑也要把你绑过来。”
张昭撑着最后的力气,懂了他说的是哪件事:“你那么执着啊,也行,等我睡醒了,就答应你。”
“不过事先说好,六宫之主的位置给我空着啊,别人坐了的话我可不要了。”
“行。”
飞伦帮他擦去血珠,那双流金色眸子对他弯了一下,冰蓝发丝搭在檀木上,他想起了那个黄昏。
“阿昭,下辈子我们一起做个好人吧。”
他没有得到回应,但他知道张昭答应了。张昭在最后一刻闭上了眼睛,闭上的时候点了点头。
他们的发丝缠在一起,蓝黑纠缠不清,一同他们走过的这一生。
他望见远处的火光以及讨伐的声音,迎面的是清凉的月,那个拿着红豆月饼的人已不见踪影。
那囚了他不知多久的宫殿终于被人侵占,即将有人替代他成为下一位君王,被捆上锁链,终身束缚于龙椅之上。
他是旧王朝的终点,他是新王朝的起点。
故作昏庸了十几年的他精心布置的一切正在顺利上演中,而他只需要一个退场即可。
“云川这个地方究竟有何意义?”
他把张昭葬在了云川,一如他生前所说。
张昭不会知道,他们二人最终的归宿。
他在拥入月色的最后一刻,回答了那个遗留很久的问题。
云川,
是他的故乡。
……
【昭伦】棋局终了(完)
来迟的中秋番外
逸诺轩:来了来了
逸诺轩:不好意思啊,太忙了
逸诺轩:又水了一章
逸诺轩:国庆可能没时间了
逸诺轩:就这么补一下吧
逸诺轩:国庆快乐
逸诺轩:会试着去更正文的
逸诺轩:望君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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