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玖.【风信子·夏】春风吹又生（上）

黑夜再难过，阳光也会到来。

——题记

晴阳。

街上的人来来往往，叫卖声，还价声，交汇在一起，如涛涛海浪，翻滚着奔腾而去。一个黑衣女子挎着一个竹篮，里面装满了各种东西，衣服上红色的玫瑰刺绣随着女子的步伐轻轻摆动，摇曳生姿。

“听说了吗？晴阳王要来了。”

“我听说他以前是户部尚书，好像是立什么功才封的王…..”

“害，管他什么王呢，反正跟咱们也没关系，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成了。”

女子听着人们的议论，不禁皱了皱眉头。谁又能想到，一介商人，有朝一日竟然能一跃成为异姓王爷呢?

女子摇了摇头，不过五年，便是“佛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了。罢了，政权更迭，百姓们又有什么办法呢？今天伤心完了，明天还是要生活的，日子，总归是要过下去的。想到这里，女子的心情好了许多，她加快步伐，向前走去。

郊外。

翠绿的竹林随风罢动，微风轻抚着竹叶，发出沙沙的声音。葱郁的树林环绕着这里，形成了浓密的绿荫。榕树枝繁叶茂，粗壮的枝叶垂到地面，犹如一件华美的青色舞裙。她拨开枝叶，露出了粗壮的枝干，沿着路径往前走，一座小房子出现在她眼前。女子推开竹门，走进小院子里，道路两旁，栽种着一些五颜六色的小花和绿油油的青菜。

这里的榕树多，且体形大，根茎相连，环环相扣，把这座小房子完完全全地包围了起来。如果不是特别注意，谁又能想到，这里面竟别有洞天。

叶沁心：辛情姐姐！

一个粉衣女孩扑了过来，高兴地喊道。

钟离圭·辛情沁心，你先放开我。

辛情被她突如其来的拥抱下了一跳，手里的篮子也差点掉在地上。

叶沁心：对不起啊，辛情姐姐。

叶沁心松开辛情，不好意思地说道。

钟离圭·辛情你啊，总是这样。

辛情点点她的脑袋，无奈地说道。

叶沁心：对了，你给我买了什么好东西啊？

叶沁心翻着辛情手里的篮子，兴奋地问道。

钟离圭·辛情我出去是买吃的东西的，能给你买什么好东西?

叶沁心：啊（á）——怎么这样啊。

叶沁心撇撇嘴，有点不高兴的样子。

钟离圭·辛情我说，叶大小姐，我好容易出去一趟，还得避着人，这里离集市又那么远，我哪有时间去给您买好东西?

见叶沁心不理她，辛情又说道：

钟离圭·辛情好了，别不高兴了。下次我一定给你买，好不好?

叶沁心：真的?

叶沁心抬起头，眼睛也亮了起来。

钟离圭·辛情当然是真的了，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叶沁心：我就知道，辛情姐姐最好啦！

叶沁心又扑过去抱住了辛情，然后绕着她开开心心地转了个圈。

钟离圭·辛情行了，说正经的。我刚刚出去的时候，听到有人议论，说是曼籁音的人要来了。

叶沁心：曼籁音的人？是谁？

听到“曼籁音”的名字，叶沁心顿时警觉起来。

钟离圭·辛情晴阳王，原户部尚书——文轩。

叶沁心：文轩？谁啊，没听说过。

辛情走进屋子，带上门，说道：

钟离圭·辛情他以前是个商人，有一个女儿，名叫文倩，之前一直寄住在向阳的外祖家。

叶沁心：文倩，原来是她?

钟离圭·辛情你认识她？

辛情有点惊讶，她们竟然认识。看来，以后要更加小心一点了。

叶沁心：我听月月提到过她，她以前和月月在一个私塾上学，老是欺负月月。

钟离圭·辛情柳月兮？那孩子竟然和她是同学？对了，你见过文倩吗？

叶沁心摇摇头，道：

叶沁心：我哪见过她啊，你又不是不知道，父皇和母后不让我出宫玩的。也不知道月兮怎么样了，我答应过她，要去参加她的成人礼的，可如今……

钟离圭·辛情沁心，别难过了。月兮她一定不希望看到你这个样子的。

辛情轻抚着她的背，安慰道。

叶沁心：月月今年已经十六岁了，我也二十一了。算算时间，我们都快六年没见了，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叶沁心托着下巴，靠在窗边，欣赏着窗外的风景。

钟离圭·辛情沁心，对不起。我，我没想到妹妹会……

叶沁心：辛情姐姐，你别这样，这不是你的错。

辛情摇摇头，道：

钟离圭·辛情不，是我的错。如果我能多关心她一点，多管教她一点，一切就不会是这个样子了。我没有尽到一个姐姐的责任，也辜负了陛下和皇后娘娘的信任……沁心，对不起……

辛情抱住叶沁心，趴在她的肩膀上哭了起来。这六年来，她们东躲西藏，整日提心吊胆，没过过一天安稳的日子。从政变到现在，一起逃亡的只剩下两个人了。其余的人，要么是被曼籁音的人杀害，要么是被迫分离，下落不明。

他们这行人中，有不少还是个孩子，却在最美丽的年华，被残忍地杀害。他们国破家亡，骨肉分离，家庭支离破碎，承受着这个年纪本不该承受的痛苦。

叶沁心：辛情姐姐.…….

叶沁心轻轻拍着辛情的肩膀，心中五味杂陈。当年，一起逃出行宫的一共有十二人，后来只剩下了她们四人。只是，当时她们明明已经躲到了安全的地方，怎么会那么快就被发现了？究竟是不小心暴露了，还是有人走露了风声?这六年来，叶沁心一直在想这个问题。相比较起来，她更愿意相信前者，相信自己的姐妹们。

钟离圭·辛情沁心，你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会保护你的。

叶沁心：辛情姐姐，我也会保会你的。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叶沁心：好了，别想这些不开心的事了。 陪我去玩玩，好不好?

叶沁心挽上辛情的胳膊，将头埋在她的肩上，一双明亮的眼眸里闪着兴奋的光茫。

辛情有些犹豫，现下这种情况，按理来说应该少走动的好。虽然深山老林人烟稀少，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况且山中还有猛兽出没。辛情思索着，却见叶沁心摇着她的胳膊，撒娇道：

叶沁心：辛情姐姐，就一会嘛，好不好?我都快憋了半个月了，你就答应我吧，我的好姐姐。

辛情被她磨得没办法，只好说道：

钟离圭·辛情唉，真拿你没办法。我可以带你出去走走，不过你得答应我，不许乱跑，时间一到，必须回来。

也是，憋了大半个月了，定是不好受的，出去走走，倒也无妨。

叶沁心：太好了！我就知道，辛情姐姐你最好了！

叶沁心高兴地跳了起来，她围着辛情，转了一个圈圈儿，然后迫不及待地拉着她的手向外跑去。

潺潺的溪流蜿蜒盘旋，环绕着攀上陡峭的山峰。溪水欢快地唱着歌曲，叮叮咚咚地小跑着前去。五彩的野花在大地上铺展开来，宛如一条锦缎，延绵不断。青葱的林木，翠绿的竹丛，四季常存，环绕着山峦。

叶沁心：辛情姐姐，这好美啊！

叶沁心高兴地转着圈儿，来到溪边，溪水清澈见底，映出她的身影。

叶沁心看着那道身影，已经和六年前不大一样了。如今的她，眉眼已经完全长开，褪去了稚气，犹如一朵刚刚绽放的花朵，明媚艳丽。

叶沁心：好清澈的溪水啊。

叶沁心伸出手，轻轻搅动着溪水。

钟离圭·辛情沁心，水凉！

辛情喊住了她，后者回过头，递给她一个微笑。

钟离圭·辛情沁心，现在虽是仲春，但天气还有些凉，你小心些，莫要着凉。

叶沁心：哎呀，辛情姐姐，瞧你小心翼翼的，一点都不冷的。

叶沁心此时已脱掉了鞋袜，把脚伸进了水里，欢快地拍打着溪水，溅起一道道水花。

钟离圭·辛情沁心！

辛情见她这个样子，更加着急了。

叶沁心：哎呀，辛情姐姐，干嘛这么大惊小怪的。

钟离圭·辛情沁心，你若是再这样，我便回去了。

辛情这回是真急了，她转过身，欲要离开。

叶沁心：辛情姐姐！

叶沁心急忙站了起来，想要去追辛情，却一脚踩到了碎石上，疼得她直皱眉头。

叶沁心：辛情姐姐。

叶沁心索性直接坐了下来，向辛情撒娇卖萌。

钟离圭·辛情你看看你，非得这样，现在知道疼了吧?

辛情无奈地转过身去，蹲下来帮着叶沁心检查伤口。

钟离圭·辛情还好，没有伤到，下次一定要注意。

叶沁心：知道啦，辛情姐姐！

叶沁心往辛情肩上一靠，高兴地说道。辛情看着她，无奈地摇了摇头。

清风徐徐吹来，漾起一层层水波。叶沁心穿好鞋子，站起来，说道：

叶沁心：辛情姐姐，我们去别的地方玩玩吧？

辛情想了想，反正时间还早，就让她多玩会吧。于是，她便冲着叶沁心，微笑着点了点头。

叶沁心：太好了！

得到准许的叶沁心高兴极了，她小跑着向前，阳光透过树木的间隙洒到她身上，和着清晨的露水与鸟儿的歌声，桃李年华的姑娘，正是最美的年纪。

辛情在身后看着她，恍惚间，又想到了从前的旧时光。她记得，妹妹少时，也如叶沁心一般，整日里缠着父母兄长，吵着要出去玩。她还记得，以前一家人一起去赶集的时候，妹妹总是最吵闹的那个，嚷嚷着要这个买那个，有时得不到满足，便噘起嘴巴，晶莹的泪珠吧嗒吧嗒地往下掉。可父亲母亲偏偏不吃这一套，每次，都是她哄着妹妹，然后由兄长打掩护，自己则偷偷地把东西买下来送给妹妹。因此，等回到家时，事情暴露，兄妹三人难免会被长辈训斥一顿，不过，能让妹妹开心，倒也值得了。

后来，父母不在了，她便一个人，撑起了这个家。辛情至今还记得那段艰难的岁月:妹妹年幼，长姐如母，她要担负起照顾幼妹的责任；家中无人，作为长女，她要担负起家族的兴衰。那时，兄长的仕途也不顺利，被长官打压，被同僚算计……他们一家人便相互扶持着，紧紧地团结在一起，同舟共济。

算算日子，他们兄妹有多久没有见面了?似是从那次大战以后，就在也没有见过了。辛情不知道，妹妹是什么时候变的，更没有想到，自己敬爱的兄长，竟然会帮助妹妹一起篡位。以前的日子虽然艰难，但一家人的心却是在一起的；后来，日子慢慢好了起来，直到后来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一家人，却离了心。

叶沁心：辛情姐姐，你看，那朵花美不美？

叶沁心指着一朵花，淡淡的芳香飘浮在空气里，粉色的花瓣恰到好处地绽放。

钟离圭·辛情好看。

辛情点点头，刚才的忧伤全部散去。

叶沁心：我也觉得好看。可美则美矣，只是，也只能存在一个夏天罢了。更何况，有些花根本等不到夏天的到来，就在风雨中凋零了。

叶沁心抱着胳膊蹲下来，仔细地打量着那朵花，她的声音，有些闷闷的。

辛情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沉默地站在她身后。

钟离圭·辛情不会的。

辛情抚上她的肩头，道：

钟离圭·辛情并不是所有的花都会在风雨中凋零，暴风雨过后，还会有新的花竞相绽放，而且，经过风雨的洗礼，会变得更加美丽。

辛情看着那朵粉粉嫩嫩的花朵，仿佛是在回应她的话似的，粉色的花瓣彻底舒展开来。

钟离圭·辛情况且，夏日的玫瑰凋零，还会有秋日的菊花，秋日过后，亦会有寒冬的红梅。等到了来年春天，万物复苏，又会有新的花朵，竞相开放，姹紫嫣红。

叶沁心看着她，不知该说什么好。半响， 她点点头，道：

叶沁心：我知道了，辛情姐姐。

她又绽放出一个笑容来，说道：

叶沁心：辛情姐姐，我们去别的地方玩玩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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