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转瞬到了千烑出生的前夕,尘独月攒了一肚子的疑问终于有了被解答的机会。
“夫人,尘某有一事实在不明。魔族到底是为什么,一直盯着安家人不放?”
阿兰依叹口气,不答反问:“月天人,您应当知道,魔族最喜欢哪种人的血肉吧?”
尘独月作为天人,自然是知道的,只是答案让他不寒而栗:“……血灵脂?”
对魔族而言,人族里有一种特殊的人群,他们或为修者,或为普通人,每一丝血肉都等同于上等佳肴。
拥有这种特殊体质的人族,就被称作“血灵脂”。
在千年前的人间,魔族肆虐,人命如草芥。低等魔族抓到血灵脂都是要当作供品,上供给高等魔族的。
联想先前到魔族影提到过的屠杀“巫”的计划,想必同为魔族的白枭也负责了和安家有关血灵脂一事。为的,一定是魔尊黑曜冲出封印后的人魔战争。
阿兰依点点头,道:“没错,就是血灵脂。安家最开始被魔族盯上的书生,就是一位血灵脂。从那之后,安家的孩子除非有血灵脂的特质,否则活不过成年。”
一个问题解答了,还有另一个问题:“夫人,请恕在下冒昧问一句,巫力,到底有什么作用?”
对于阿兰依先前说他身上有属于千烑的巫力这件事,尘独月很在意。
千烑是个懂事的孩子他知道,可是从小到大,一直都不曾向他坦白过有关巫力的事,这让尘独月有种不被徒弟信任的感觉。
他不怪千烑,毕竟是他一直在忽略千烑的生活,用他们的师徒关系,逼着一个孩子去替他承担他这个大人应该承担的责任。
阿兰依不关心他想什么,她思考一阵,回道:“这么说吧,巫力其实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灵力。就和施展法术需要灵力一样,大部分的巫术以及祷告都需要用到巫力。巫力的多少基本上就是先天决定的,璇儿拥有的巫力并不多,能给他的帮助也不大。”
阿兰依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说道:“不过从你身上的巫力痕迹来看,璇儿的巫力可能会随着他年龄与灵力修为的增长,也有一定程度的增长。”
尘独月心里对巫力的概念有了一个大概的轮廓,又被阿兰依的下一句话吸引了注意:“说起来,璇儿居然为你求来了天道赐福啊。”
“天道赐福?”
“那可是个好东西,得天道赐福之人,气运会在无形中变得强大,可以多次化险为夷,诸多邪祟轻易都近不得身。”
尘独月连忙问:“敢问夫人,这天道赐福求下来,千烑可会受到什么影响?”
正所谓,天道无情。
与天道扯上关系,并不一定就意味着好。
他不敢想,千烑是用了什么代价,向天道求来这一道赐福与他。
阿兰依却道:“他现在不会受到影响,但是十五岁往后便不一定了。”
“!”
十五岁,千烑今年刚好十五岁。
“那,会有什么后果?”
阿兰依说:“你应该问,天道还会留他多久。”
此话一出,尘独月便已知晓,这后果并不是因为一道天道赐福,而是更深层次的原因,让千烑危在旦夕。
“有些事情,不能多说。为什么会这样,我也不能多说,你只要继续看着。然后,不要让我生前的一些事情发生在璇儿身上。”
阿兰依的回忆继续上演。
生产的日子一天天临近,安慕庭却被魔族白枭强行请去祭拜祖先。
安慕庭临行前嘱咐一众护院,务必照看好稳婆和阿兰依,这才匆匆离去。
可就在安慕庭离去当晚,只有半岁大的安榆阳在阿兰依身边的小床上躺着自己玩儿。而稳婆只是开窗想透透气,便被一支暗箭袭来,要了命。
一众护院连忙进屋,关上了门窗。
先是“请”走她的丈夫。
再是杀人示威。
这是要让她知道怕。
可惜,越是这样,阿兰依就越是不会怕。
嫁给安慕庭以后,她也知道了许多事,深知魔族不会对还没出生的孩子动手。
它们需要给新生儿做一个仪式,以验证孩子是否是一名血灵脂。
安慕庭曾信誓旦旦的告诉过她,她的孩子出生后一定会有血灵脂的一部分特质。但就算是有,她也不会把自己刚出生的孩子交出去。
护院们把尚有余温的尸体抬了出去。
阿兰依看着安榆阳在小床里摇头晃脑的玩着布偶,下令让侍女给她准备好衣服、几盆热水、剪刀和干净的布,护院则是都在外面守着,又让人找出了她的苗刀放在枕边。
摸着熟悉的刀柄,阿兰依也下定了决心。
幼小的安榆阳在小床里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被侍女连人带床放在了屏风后面。
空荡荡的房间里,灯火通明。一名孕妇,一个襁褓中的孩子,隔着屏风静静待着。
空气中渐渐飘起了不详的血腥味,安榆阳终于不安起来,嚎啕大哭。阿兰依开始庆幸她对痛觉并不敏感,否则,她是真的挺不住。
观看这一段的尘独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震惊过后,心中只余敬佩。
两道不同的啼哭声很快就响起了,在外守着的护院也都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新生儿被小心放在热水里洗净后,用提前做好的襁褓裹住,放在了安榆阳那张小床的另一边。
阿兰依扶着小床边消化传达给自己的疼痛。尽管再怎么顺利,第一次分娩的紧张感是不会消失的。看着新生儿皱巴巴的躺着那里,安安静静的,阿兰依嘴唇嗫嚅着,终于叫出了那个名字。
“……璇儿。”
一经出口,阿兰依此刻感受到了她作为母亲的实感。
还好,她还活着,还能这样唤她的孩子。
“阿瓦、啊,唔啊?”
安榆阳侧着小脑袋,眼睛滴溜溜的转着瞧自己新添的伴儿,两只小手也不安分的往上摸。
两个小家伙都好好的待着在小床上,这温馨的时刻让阿兰依不敢沉溺其中。她连忙用剩下的热水把自己清理干净,换了一身干净衣服,然后抱着长长的苗刀守在孩子们身边。
门外守着的护院们同时听到了两道婴儿啼哭声,只是持续时间不长,他们又开始担心。护院首领犹豫再三,还是敲了敲门。
“夫人,您没事吧?”
听到是护院首领的声音,阿兰依松了口气:“我没事,你们什么都别管,继续轮流守着。”
“是。”
护院首领回到了岗位,阿兰依闻着满屋子的血腥味,让自己冷静了下来。
她不敢开窗,怕血的味道飘到外面,被那群魔物闻到,引得它们直接闯进来硬抢。也怕她现在的情况,一旦遭到暗算,就无法保护她的孩子。
阿兰依静静靠在孩子们的小床边上,眼里看着孩子们安稳睡觉,心里盼着她的丈夫安慕庭能赶紧回来。
回忆里的故事还在继续,回忆外的魂体阿兰依却突然感应到了什么,迅速转向虚空中的某处。
尘独月察觉到她的不对,疑惑问道:“夫人?”
魂体的阿兰依恍若未觉,涂了鲜红口脂的脸苍白无比,她僵硬的转过头看着尘独月,颤声问:“璇儿身边,是不是有一个叫拾七的孩子?”
尘独月不疑有他,答:“确实如此,那孩子从小与千烑同吃同住,两人关系亲密无间。”
答完他才觉得不对,阿兰依早已去世多年,又与千烑分别许久,是怎么知道拾七的?
而此刻,阿兰依耳边一阵轰鸣。
魂魄苏醒前,魔尊疯子一样的低语让她从灵魂深处颤抖。
【这就是“曦光”的生身母亲?还真的是很像啊。】
【本尊……不,我呢,想与令郎交个朋友,玩个游戏。虽然他是我仇人的徒弟,但我是真的很欣赏他!只是前两年我们打了一架,两败俱伤,我一直想向他道个歉来着。】
【可他却不肯给我这个机会,总是在拒绝,我实在是伤心啊~。】
【夫人,您就帮我个忙。当尘独月被困在幻境里的时候,去杀了他身边那个叫拾七的小鬼,好吗?】
【放心~,只要留个全尸,我就还能把他做成玩具送给令郎,送给我的好朋友~。】
【只需要,杀了那个小鬼。】
回忆之境里,猛然刮起了狂风。
突如其来的怪风,哪怕是尘独月也被吹了出去。
——现实 月庭 水晶棺——
本已平静下来的女尸再次睁开了空洞的紫色双眼,万辰清却没有发现,他径直走向尘独月。
“月天人!发生什么事了吗?”
“咳咳、咳咳咳咳!”
尘独月被排斥出了幻境,他惊魂未定,一阵猛咳。
而更为危险的人,恍然未觉,还在向月庭走来。
夕阳西下的金红色阳光撒下,给曲折环绕的亭台楼阁渡上了一层鲜亮的颜色。
拾七手里捧着糖果,蹦蹦跳跳的走在路上。
他刚被荁霙放出来玩儿,打算带着糖果去找尘独月。
印象里,尘独月特别忙,长的时候两三年见不上一回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师父和师兄一样,都是特别心软的人,只要撒个娇,说两句好话,所有的愿望都能实现!
师兄走了这么久,也没有人陪他,一个人修炼和玩耍的感觉实在太难过了。要是去找师父求情的话,说不定师兄就能早点回来了呢。
带着满满的期待,拾七离月庭越来越近。
水晶棺的棺盖强烈震动,最后飞了出去,而阿兰依的尸身在没有借力的情况下坐了起来。这诈尸的情景实在诡异,但两人立刻反应过来,一人用天力、一人用灵力施展法术,凭空幻化了两道绳索,向阿兰依的尸身绑去。
而“醉黄粱”的幻境之地里,阿兰依也在试图控制自己的身体。奈何敌人用的方法太过霸道,几乎断了她所有反抗的可能。
现实当中,情况已经十分危急,不但那两道绳索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打回,阿兰依的尸身还动作僵硬的站起来,摇摇晃晃走出了房间。
尘独月和万辰清立刻跟上去打算阻拦,如若没有拦住,最后造成的后果谁都承担不起。
“师父师父!你在吗?”
尘独月听到拾七的声音,心下一惊,马上喊了出来:“拾七!别过来——!”
但是晚了,阿兰依的尸身已经确定了拾七的方向,以指爪当作武器向拾七抓了过去。
拾七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眼前只看得到大片明艳艳的红。紧接着,他层层叠叠的衣服下,锁骨处传来一阵温暖。
强烈的白光爆发而出,形成了一个强大的保护结界,将阿兰依的攻击反弹。
一击不成,尸体又闭上眼睛,倒在了地上。
那一半披散而下的青丝,挡住了她一部分的面容。
拾七手里还抓着糖,他站在结界里毫发无伤,好奇的看着地上躺着的人。准确的说,他在看那些微卷的头发。
有点像师兄的头发。
结界逐渐消散,尘独月见拾七没事,连忙松了口气。
他让万辰清用法术把阿兰依的尸身收起来,然后问拾七怎么会来找他。
拾七原本要撒娇的话到了嘴边,却突然变了样儿,他对着尘独月笑得灿烂:“没什么事!就是尝到了一种好吃的糖,想拿来给师父尝尝!”
尘独月无奈一笑,俯身摸着拾七的头说:“真是谢谢拾七的好意了,师父有些忙,这糖还是你留着自己吃吧。”
拾七这才开始用一副不满的样子撒娇,一股脑儿的把糖都塞到尘独月手里:“不好不好!师兄平时修炼再忙都会收下我拿来的糖,怎么师父这里就不行了?”
这小儿无赖的模样让尘独月开怀大笑,笑着收下了那些糖果,他认错一样的说:“是是是,是师父错了,师父这就收下我们拾七的糖。”
一番嬉闹,拾七主动离去,尘独月则带着糖回去,想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让阿兰依的尸身出现了“诈尸”的状况。
另一边走在离开路上的拾七,全然没了刚才的天真烂漫,而是回想起那个攻击他的人。
他没有看到脸,但他从服饰和体型上判断那是一个女人。
还有那种微卷的黑发……
长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在师兄以外的人身上看到那种头发。
手上的皮肤没有一个活人该有的颜色,还呈现青白色,应当已经去世了。
以及,他隐约看到的,浮在空中突然断裂的丝线。
就像小时候,师兄给他讲过的,用远程法术控制他人进行攻击的方法。
这种法术,不但要有足够的力量支撑巨大的消耗,还要有足够出色的控制能力。能用这个法术的,必然是个有点天赋的人。
可是现在却被拿来对付他这么一个普通小孩儿……
拾七不由得握紧了自己的手。
一定是魔族想出了什么馊主意,要间接害他的师兄。绝对要保护好自己,不能给它们任何可乘之机!
想到这里,拾七开始跑起来,一路跑回了莲生天筑。
——魔域 无极殿地宫——
黑曜看着和傀儡线分离的傀儡娃娃,哀叹不已。
“那小子怎么一定要设下那么强的保护阵法呢。这下好了,好不容易才做成的玩具就这么没了。”
魔尊盘腿在地上郁闷着,却忽然笑了:“这玩具也算是他弄坏的,要让他怎么赔我呢?”
作者:其实明天有事情要忙,所以我就提前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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