魇魅很痛苦。
她现在对千烑简直是又惧又恨,小小年纪,长得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心肠却比那蛇蝎还要狠毒。
自那日被千烑抓住,她就被扔进了一个胭脂盒里。进来才发现这胭脂盒子是别有洞天。
胭脂盒内部是一个密闭的机关牢笼,到处都是一些琐碎的机关部件。她圆滚滚的身子滚在光洁的地面上,地面干净得很,并没有什么灰尘,但是刻满了她不认识的人类文字。
魇魅看着这满地她看不懂的铭文,突然间对自己曾虚度的百年光阴感到痛恨,无比后悔没有去认真学习文字。
没有文化是可怕的。遍地的铭文陆续开始发亮,金色丝线杂乱又精准地钉在球团状魇魅的身体上。
每一条丝线里都有大量灵力的成分,灵力本就与魔气相冲,魔族的身体里一旦出现灵力就会感到不适。若这些灵力安分待在丝线里不动,那这不适就还算好捱,倘若像流水一般流动起来,就是持续不歇的阵痛。
灵力的流动会随着地面铭文的变化而改变其方向规律。魇魅本想多花费一点时间来研究破解此处机关,好逃出去的,却被全身绵延不绝的痛苦逼得思绪涣散,无法思考。
仅有的一点空余思绪,又不假思索地用来诅咒千烑,待到痛苦再次降临时才追悔莫及。
如此反复循环,魇魅早已被折磨得不知今夕何夕,她痛骂过、诅咒过、也求饶过,奈何千烑丝毫不予理会。
不经意间,魇魅想起人族训练野生生物的方法里,有一种叫做熬鹰。
熬鹰人把小雏鹰从鸟窝里偷出来,不用鸟笼养,而是同吃同住同眠。每天清醒并陪伴着雏鹰,用大量时间来陪伴它,直到雏鹰成年且愿意认他为主。
明知如此,明知千烑在故意消磨着她的意志,魇魅的心还是开始动摇不止。
只要他来,她想,她一定会向他服软的。
千烑其实已经遗忘魇魅很久了。
他先前只顾着拾七,早把魇魅的事情抛之脑后了。若非突然想起他手上有关寒读组织的情报太少,千烑都不打算放她出来问话。
这天夜里,悦泽带着他找了一家还愿意经营的客栈。千烑安顿下来后,翻出关押魇魅的胭脂盒子,置于左手掌心。右手成诀,念动咒语:“愁春细,弯弯月。镜边情,浅妆匀。佳期在,秋千待。落英红,胭脂雪。”
胭脂盒子逐渐虚化,处在内部的魇魅感到丝线离开,身体骤然一坠。
她在原地骨碌碌地滚了几滚,混混沌沌的脑子才终于清醒了些。
看着眼前的木头,非常慢的反应过来那是房梁,然后突然发现自己从牢狱中解脱出来的事实。
魇魅转动眼睛,瞧见千烑正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居高临下地打量她。
千烑长得是真的好。本就是一双凤眼,配上他妖冶的紫色眼眸,端的是蛊惑人心。他温柔时,能给拾七最大限度的安心;他严肃时,招惹他的都没有求饶的机会;他也能用最温柔的神色与语气,下达着最狠毒的命令。
他此时摆着脸色,做出一副睥睨天下的姿态,道:“别来无恙啊,魇魅。”
魇魅浑身一抖。
连日的痛苦折磨,让她本能对这个少年产生出极大的恐惧,同时又对他好奇。她在人间游荡了数百年的时光,却从未见过千烑这样的人。天资卓绝、年少成名、受尽夸耀,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是在灿烂阳光下成长的存在。
但是啊,她看到了。在那夺人心魄的双眼里,眼底深埋的是死水无澜,寒冰千尺。
他的眼中没有怜悯,亦没有温情,却能转瞬之间换上另一副面孔迷惑他人。这样的人,才真正可怕。
这不是圣人虔诚的信仰者,而是藏在圣人身后的行尸走肉。
魇魅急忙滚到千烑脚下,带着哭音,声音颤抖道:“大、大人……,……小天人!求您……”
“您放过小的吧……小的愿意为您做任何事!为您当牛做马!小的什么都可以做!!”
最后一句话魇魅几乎是吼了出来。从前那么小瞧人类的魇魅就这么狼狈地向一个还远未成年的人类下跪祈求着,她清楚自己的状况。
千烑年纪虽小,却已是九魂修者,从他手里成功逃脱的几率不大,倒是可以假意投靠迷惑对方,套一些情报送回去。
“……求您,别杀我……别杀我……”
千烑不动声色,魇魅一时也拿不准他的想法,只一个劲儿地讨好。
终于,千烑冷然开口,道:“想活可以,把你知道的有关‘寒读’的情报都说出来。”
果然。
魇魅毫不意外他的反应,自小就被委以重任的小孩儿当然不会把想法都写在脸上。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那才是真正合格的继承人。
既然这样,那她可得使出浑身解数了。魇魅装作惶恐不已、看到希望的模样,挤出一个很勉强的笑来,继续哀求道:“那、那是自然!您想知道的消息我一定都全盘托出!”
嘁!乳臭未干的小鬼,我一定让你……让你……
魇魅的表情和想法都一起僵住了:千烑在笑。
那双紫眸很漂亮,也很大。有温柔,有寒冰,也有一片冷寂。拾七的童年被沉溺在那紫眸里无尽的温柔中,天南星的靠近被冰冻在三尺寒冰中,所有人的关怀都被遗落在空旷之地。
此时却在千烑的笑容点缀下闪着妖冶的光芒,千烑说道:“你是觉得我分不清虚情和假意吧。”
尾音平和,是陈述的语气。魇魅有这种想法不奇怪,倘若是上辈子困在莲生天筑里只知修炼的千烑,的确会分不清这些。但她遇见的是重活一世的千烑。
千烑左手食指一动,魇魅被强行拽至空中。魇魅还不肯死心,连忙道:“怎么会呢……我哪敢呀!小天人,咱们有话可以好好说嘛……别动手啊……”
魇魅的求饶不起作用,千烑还是那副笑容,他笑吟吟唤道:“胭.脂.雪。”
“啊啊啊啊啊————”
凄厉的惨叫声持续了一夜,幸有悦泽设下的结界,不会让别人听到这场拷问。但为以防万一,悦泽站在门口守了一整夜,打发了前来询问需求的店小二。
这期间,魇魅数次昏厥清醒。临近天明之时,悦泽下楼去打了一盆热水,要了两条干净的布巾,继续守在门外。待到惨叫结束,千烑唤他时,才推门而入。
店小二打着哈欠,抬头恰巧看见悦泽进门。不由得感叹一声忠仆,竟然一夜没合眼地守着自己主子。
悦泽进门时,已没有了魇魅的影子,而千烑已神情淡漠地端坐在一张椅子上,白皙的面庞与搭在扶手上的双手却溅上了魔族黑色的、带着恶臭的血。
就像被泼了泥点子的一尊玉雕。
他一声不吭,把脸盆放在矮凳上,打湿一条布巾道:“卑职昨夜问过这家客栈的店小二了,它们进城时并没有杀太多人。而是每天随意闯进几户人家抓几个人,百姓每天都不敢出门。”
拧干布巾之后,悦泽走千烑面前微微弯腰,轻轻为千烑拭净面上血渍。继续道:“它们占了城主府,抓的百姓也都被关在那里,您可以选择今晚就去救人。另外,”悦泽顿了顿,又低头半跪下来擦拭千烑的手“若再有这些拷问之事,请您务必交给属下执行。”
他诚恳地请求着,无比郑重:“属下愿意替您染血,做任何事。”
——————五溪城 街道——————
哭嚎声遍地,目光所及之处,白幡招摇。
魔族抓走的百姓已经有一部分被“还”了回来。他们的尸体被扔到街上,无一不是露出了森森白骨。不敢出门的百姓再顾不得有没有危险,都扑上去寻找自己的家人,痛哭流涕。
悦泽着一身藏青色长袍,他站在大街上,冷眼看着这一悲伤之景,不置一词。
他挣脱这周围的负面情绪,悄悄放出一缕灵识,朝着城主府而去。
百姓已经被巨大的恐惧与悲伤笼罩,将这座城解救刻不容缓。时间紧迫,他要尽快打探到城主府的消息。只有足够了解敌人,他的主人才能少受些伤。
且说悦泽那一缕灵识,飞到了五溪城城主府上空停下,瞅准了一棵树飞过去。
那树枝枝叶茂盛,也有些年头了。顺着树干而下,是众多根须。
大街上,悦泽静立一会儿便回了客栈——他的那一缕灵识已经为主人探到了城主府的虚实。
悦泽进入客栈,所有的桌凳都被搬至角落。店小二正收拾着桌上的大小物件,转头看是他,招呼道:“是你啊客官,找到带你家少爷出城的法子了?”
店小二年纪不大,长一张讨喜的圆脸,人是又机灵又勤快,见了谁都是一副笑脸。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悦泽面对他也当成了邻家弟弟。
他点点头,回应道:“嗯,找到了,今晚就走,你们呢?”
小二挠了挠后脑勺:“掌柜的还在盘算着,毕竟一大家子人呢,不好一起出去。您就放心带着您家小少爷单独上路,我们么……就听天由命吧。”
听天由命……
悦泽突然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他明白这一句“听天由命”里有多少无奈,面对比自己强大数倍的敌人,除了顺从所谓命运,什么都做不了。
——————题外话——————
《菩萨蛮·娇香淡染胭脂雪》
娇香淡梁胭脂雪。愁春细画弯弯月。花月镜边情。浅妆匀未成。
佳期应有在。试倚秋千待。满地落英红。万条杨柳风。
作者:嗨,姑娘们,“五溪城”副本已解锁。由于小生明日考试,只能先把存稿放出来,以求一个逢考必过,求一个不挂科。
作者:虽然二号也有考试,但是四号晚上十点我会再赶一章出来的。
作者:题外话的是口诀灵感。
作者:求必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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