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总是这般静谧;人,总是心事重重。
心事重重。这个词竞也有用在他天南星身上的一天。
此时天南星和衣躺在床上,分明折腾了一天,他却清醒无比,毫无睡意。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一片乱麻,可又找不到乱的原因。
自打来了返生镇,一切都超出了他的预料。入镇时,百川被错认为当年的安榆阳;酒楼里,他和千烑共舞时,他眼前出现的幻影,还有反弹了玄安灵识的神秘人物;成衣铺里,掌柜的讲述的妖女旧事。
如果单是安氏一族,那最大的疑点应该是安家的怪病。
什么样的病,能让他们每一代子嗣只能活一个?这种把继承人的选择全交给天意来决定的事情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四岁就失去了家族庇护的安氏遗孤,他们是怎么在大火里活下来的?为什么有人要让他们先是被孤立,再制造谣言?他们之后又去了哪里?是躲了起来,还是已经被……灭口了。
不管是哪一种,都一定会有人让我们和这妖女扯上关系,引起镇民们的恐慌。
还是先去找千烑,悄悄和长老们汇报一下的好。
天南星迅速起身,虽然到现在还不曾见过敌人,让他有点心里没底。但是有事找长辈总是没错的。
千烑的房间就在他旁边,他也不点灯,修者的夜视能力也是很强的。关了房门,来到千烑房外,他就打算敲门。
谁知他刚举手,门就开了。
千烑着一身月天门内门弟子才能穿的弟子服,微卷的长长墨发披散下来。在周遭的黑暗中,那双明亮却不带一丝感情的紫眸熠熠生辉。
千烑抬起眼似乎在等他说话,但天南星不知是惊讶于千烑已经快速换回着装,还是没料到千烑还未休息,竟一时没有开口。
见天南星不说话,千烑也不等了,从袖中掏出一只讯灵:“不管你现在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三长老和四长老方才传信于我,说他们在镇南方向,安府旧址。命你我尽快前去。”
千烑也不多做停留,直接走到楼梯口打算下去,而天南星此时才反应过来。他快走两步跟上:“那我们不叫上玄间玄安怎么行?”
“他们正在进行灵识的修复,不能被扰。你现在去打断他们,基本等于存心害他们。留个消息给他们就够了。”
千烑快速说完,两人也正好下了楼。天南星来不及让千烑慢下来,只匆匆使了一个讯灵小法术,就再次追上出了客栈的千烑:“那这么急着叫我们过去是有什么发现了吗?”
“这个没说,去了就知道了。”
天南星总觉得千烑似乎心情不好,出于关心,于是急忙捉住他的手:“千烑!”
见人停下,天南星立刻站在他身前:“千烑,你怎么了?”
千烑一脸的不悲不喜,好似没有感情般,本该是很好看的眼睛直视着天南星:“我没有任何不妥,就算有,去了长老那儿你就知道了。”
他越是这样,天南星越是担心。
其实两人结识时间并不久,他们之间可以说是既不亲近也不疏离。但天南星却通过莲生天筑的管事燕老了解到:千烑当真不是冷漠无情。
千烑一直以来都被寄予了极高的期望,他很少和什么人亲近。千烑每日都有必须完成的修炼任务,一天十二个时辰,三分之一修炼,三分之一陪伴拾柒,剩下的三分之一——由他自行支配。
严苛的时间限制与人身限制,让千烑的天地在很大程度上只限于莲生天筑。没有同伴,没有关心,甚至没有可以倾诉的人。这让千烑逐渐变得性格孤僻古怪,即便是在热闹的环境下,千烑也显得那样格格不入。
但在拾柒面前,千烑尽可能的对他温柔体贴。长辈面前知分寸懂进退,师弟面前无微不至的照顾,燕老却犯着愁。
天南星做客莲生天筑期间————
天南星正与燕老于院中一石桌相对而坐。
“唉,千烑这孩子,还是太孤单了。”
燕老垂头丧气,天南星笑着宽慰:“您这么大年纪了,不用这么担心,千烑可是天人的弟子。他在这里逍遥自在,想要什么还没有啊?”
燕老苦笑:“若真是逍遥自在便好了。天人嫡传,何等尊贵的身份;可天下苍生,又是何等沉重,更遑论天下苍生的安危!”燕老越说越悲伤,不断地敲着他的木杖。
见老人家情绪激动,天南星忙是倒茶,在他跟前蹲下身子:“您别激动您别激动,有什么话咱们慢慢说,不着急。”
喝下茶水,燕老心情有所平复,一双浑浊的老眼仔细盯着天南星看。良久,他问:“你愿意和千烑做朋友吗?”
“啊?”天南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问弄得有点懵。
燕老又道:“不论他身份如何,不论他如何不愿亲近他人,你愿意做他人生第一个朋友,与他并肩而行、生死相托吗?”
和未来的天人做朋友?天南星直觉这不是一件小事,应当好好考虑。但奈何燕老那双眼睛直勾勾看着他,让天南星不忍拂了他的意。
他思衬着,也许有这么一个人做朋友也不错,于是认真回答燕老:“我天南星,愿意和千烑成为朋友。”
燕老欣慰地笑了:“好,好,太好了……千烑,终于有一个朋友了。”
他高兴着,又像想起什么似的:“千烑这孩子呀,跟别人可不一样。他没个能说话的人,所以他有什么事情都不会去主动和谁说。人呐,心事太多,是要憋坏的。你可得时刻注意着点儿,哪天他不高兴了,怕是你都不知道呢!”
返生镇街道上——————
天南星注视着千烑。他只想让千烑能坦率一点,别什么都不说,这样猜来猜去,却总是隔着一层……不,堪称一堵墙的感觉实在让他难受。
他有些急躁了,千烑的淡漠,无时无刻不在将他推开。此刻,积攒了许久的委屈和不甘转化为愤怒让他吼了出来:“没有个屁!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了?!我一直都在迁就你你看不出来吗!”
千烑被他吼得一愣,天南星继续发泄着不满:“这一路上你想做什么我都没有反对你!你在酒楼要引敌人出来,我陪着!你要演戏,我还陪着!可是你呢!你什么都不肯告诉我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论修为,论天赋,天南星不比千烑差到哪去。他自小就是随性而为的人,北冥作为他的师父,对他管教虽严,但从不干预他的选择。同时,他作为水镜宗的少宗主,见惯了大人之间明里暗里的交锋,但这不影响他玩乐的心。
他这个人,从来都觉得那些尔虞我诈不重要。是不是真心,相处久了就知道。所以他一直刻意和千烑近距离接触,他想了解千烑,却架不住千烑时时刻刻的淡漠。就好像……他天南星和别人在他面前怎样都没有关系。
“我就是看你心情不好想问一问你!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告诉我原因?!”
听到这里,千烑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确实是我不好,一直都没有照顾你的感受。”
他这样直白的道歉,让天南星突然又不知道怎么接下去。说到底,他只是在气千烑不肯对他坦诚相待。谁知这人突然从他面前消失,“但是天南星,我只能告诉你,你将来会自己明白我为何不想告知你的原因的。”
原来千烑只是从他前面到了他后面。
天南星转头,只看到千烑已施展轻功远去,就快看不见了。尽管他心里还是不满,还是压下去,跟了上去。
他暗暗决定,等此间事了,他要好好冷落千烑一次。
他们都是年轻一辈的佼佼者,修为与身法皆属上乘。没一会儿就到了安府旧址。
经过数年光阴,这里的变化,无非就是比过去稍微干净一些。
二位长老显然携一众弟子在此等候多时,二人甫一落地,便双双行礼。
一抬头,便见这一群人脸色古怪,天南星还捕捉到了一个少年。白天才刚刚见过,天南星调动记忆,认出来这是那个将百川错认的烧饼小贩——炊子。
普普通通的一个凡人,站在一群修仙人士中十分显眼。
天南星正在疑惑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就见他直直盯着一个方向,不确定地问:“……安小姐?”
谁?
安小姐?安玉璇?
天南星不由环顾四周,寻找这位安小姐。却猛然发现,这炊子看的不是别人,是方才让他不快的千烑。
想到他白天的事,天南星再次怀疑他是不是又认错了人。
四长老一幅画冲着千烑甩了过来:“自己看看,然后解释一下。”
那幅画已经很旧了。纸张泛黄,再稍微多一点力度,就会被撕烂的样子。千烑把它展开,画纸上的颜料尽管褪了一点颜色,却依旧清晰。
天南星有点好奇,也凑过去看了看。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
画上是坐着一个女人和两个孩子。女人貌美绝伦,一身妇人打扮。两个孩子一男一女,女孩儿梳着花苞头,绑着两根紫色发带,被女人微笑着抱在怀里,稚嫩的脸上满是与年龄不符的冷淡;男孩儿则立在女人身旁,抬头看向被抱着的女孩儿,右手上拿着一只紫玉簪向女孩儿举着,眼里满是期待。女孩儿伸手欲接,妇人欢喜的看着。
这一副其乐融融的样子,让天南星冷汗直冒。原因无他,画中三人的身份可以说是一目了然。妇人五官立体,男孩儿红发墨瞳,女孩儿黑发紫眸,不是安家的外族姨娘和两个神童又是谁?!
再想到千烑的长相,和炊子的询问。天南星只得相信,千烑,就是安玉璇!
三长老的问话一针见血:“千烑,你到底瞒了我们什么?”
作者:大家好!我考完试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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