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难择

南大门女墙上。

焕然立在埃里克身边，觑着三元寨的兵士们拖刀拽棍冲出寨门，与迎头涌上的银铠方阵对撞在一起。没有枪炮轰鸣的热血沸腾，没有魔咒往来的光影杂错，只有刀剑碰撞激起锵锵寒音，绞出片片翻飞的血肉。

简单的冷兵器肉搏战。或者说，拼刺刀。

久经沙场，焕然和一旁的廷宴早就习以为常。埃里克却呆不住了，他两手一撑城墙，半个身子探出墙外，高呼道：

埃里克停下！我是帕拉尼王子埃里克——

将士：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们那冒牌“大将军伊赛德斯”才被咱二公子一刀砍了，又抱来个小娃娃充王子呢！

猖狂的爆笑打断了埃里克的话头，一个领队模样的路家军将士仰头朝城墙上轻蔑一瞥，然后提起弓，拉开箭……

“噌！——”

手臂上一股力道钳来，埃里克被焕然拽得狠狠倒退了几步——一支长箭深深钉入墙头的砖缝中，箭尾的金羽还在悠悠颤动。

埃里克你们……

埃里克借着焕然的力站稳身子，不可置信地瞪向元温。

元温微微别过眼去：

元温：借用殿下和大将军的名号，实在是因为……路家军太过剽悍了。

战不多时，山寨人马渐渐不敌，一波波伤员被拖入寨中，浓重的血腥味笼罩着城楼。远处，雪城爱治愈魔法的光芒透出一座座医疗棚，映亮了帕拉尼灰蒙蒙的天空。

元温：收兵！

随着元温一声令下，三元寨众兵士纷纷如退去的潮水般倒涌回大门。紧接着，寨门“哐”地关闭，几个小头目推着一架四轮车，将一根巨大的木柱运上墙头，然后环绕着木柱依次排开站定，狭小的女墙上立时拥挤起来。

一片嘈杂声里，众头目两手相合，低低吟诵起古老的咒语，各色光团浮现在他们的掌心，而后拉伸作数条光束，照射到木柱上，柱身雕刻的咒文流转起幽秘的辉光。

——埃里克看清楚了，这根“木柱”其实是一根巨型魔杖；而几个头目站立的位置，恰好围成一个阵法。

帕拉尼大陆并非人人都会魔法，魔法，或者说“特殊能量”的使用，不过是少数人的专利；因此，置办法器，笼络法师，犹如清末民初政府和地方实权派花重金购置先进的西洋军械、耗心血招揽一位位新学人才，是这片贫瘠土地上的必争之锋。这是焕然经过几天的观察得出的结论。

元温：奉永夜女神之名，聚青云玄霭之气——疾！

元温双手飞速结印，闪耀着靛青色光芒的咒印“啪”一下拓在魔杖杖身——

杖身游走的各色光华仿佛瞬间得了号令，一起向魔杖顶端直直汇去；杖顶嵌托着的那块硕大的青金石“铮”地点亮，一道白光自杖顶冲出，直遏云霄，从云端里照下一穹透明的护盾，恰好堵屹在南大门前。

路家军将士纷纷抽出腰刀砍向护盾，却被盾面激起的电流电得一阵人仰马翻。

元温：有小半个月了，都是这么撑过来的。

元温举袖揩揩额间密密麻麻的汗珠，轻轻松下一口气，

元温：路家军来犯，我寨就出兵抵挡，能击退最好，若无法击退，便张开这面护盾挡住他们。

埃里克为什么不一开始就用护盾？

看着埃里克疑惑中挟着点责备的眼睛，元温解释道：

元温：支撑这样一面护盾，要耗费大量的魔法，何况路家军手中也有法器，仅仅消极抵挡路家军的攻击，我们的护盾也撑不了多久。

元温：只有先削去他们一部分的兵力和进攻的势头，这面护盾才能叫他们知难而退。

冲在最前面一线的路家军士兵已经横七竖八躺倒在地，浑身上下电得焦黑。后续的队伍刹住了脚步，开始渐渐向后退去。

元温长长舒出一口气，施咒后因魔力消耗而苍白如纸的脸，此时也浮上丝丝血色来。

#将士：前面去！快！

忽然，路家军队伍从中分开，一群衣衫褴褛的人被后头的士兵押着，跌跌撞撞走上前来。背后是锋利的尖矛刺刀，这些人不能后退，只能往前，很快，他们的身体就贴上了护盾——

众人：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阵电光爆起，血肉焦糊的气味灌满了鼻腔。元温急忙扭头喝令道：

元温：停下电击！

众头目跑动起来，占位撤换挪转间，阵法悄悄变幻。仿佛拨动了某个开关，护盾表面闪烁的电流逐渐减小，终于消失不见。

#将士：滚开！

就在这一瞬间，后头的军队粗暴地拨开“肉盾”涌上前来，抡起武器重击在防护盾的盾面。刀剑枪棒上刻满的魔法符咒灼射出刺目的光，护盾表面破开裂痕，一丝，又一丝……

元温：开启电击！

阵法重新变回了最初的形态，白森森的电流飞泻而下。

路家军士兵马上收起武器退向后方，又推出新一波的“肉盾”来。

元温：他们是……路氏的奴隶。

元温撑住墙头，双眼充满血丝，

元温：停止电击！

路氏军队迅速扑上，重复着之前的攻击。等元温下令降下电流时，他们又把奴隶顶到前面，自己悠哉游哉退回了后方；元温一叫停，他们就再度冲上前……

这样反复几十个来回，支撑阵法的众头目已经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手中的光束渐次黯淡，护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薄。城门前的路家军却几乎毫发无伤，他们踏上奴隶们血肉模糊的尸体，一次比一次更猛烈地冲击着护盾。

一道道裂口爬满了盾面，好像只要再来一下，就能将这面脆弱的护盾击个粉碎。

元温：开启电流……不要停。

元温一咬牙，终于沉声下令。他死死地闭上眼，然而城门前奴隶们凄惨的哭嚎仍在撕裂着他的耳膜，中间夹杂着路氏兵将嘲讽的尖呼：

#将士：你三元寨不是要“为民做主”吗？怎么，就是把这些草民一个个弄死，送他们去天上当主子？！

埃里克元温！快停下！！！

元温：我们打不过。

元温任由埃里克攫住了自己的手臂，没有睁开眼。

埃里克让我下去啊！我可以战——

“啪”，焕然一拍埃里克肩头，直视元温，嗓音沉而低，却不容置疑：

焕然：撤下护盾，打开寨门。

埃里克……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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