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炊烟四起。
李家院内传来剧烈争吵声,引得街坊四邻向这边翘望。
“我就当没你这个儿子,赶快滚出这个家,此生都莫要回来。”
“我就是在外面做那孤魂野鬼,也不再踏入这家门一步。”
李隐说完就背上行囊,带好刀弓,喊上大美,向门外走去。
一出门,好不热闹,他看见众邻舍连饭也不往嘴里递了,都斜着眼睛,侧着耳朵向这打量。
李隐深吸了一口气,紧了紧衣服,眼光低垂,大步向村外走去。
“哟,这山路泥泞,可别足底生油,擦入那万丈深渊之中。”李大娘在身后恶狠狠诅咒道。李隐冷着看了一眼,也不给她多费口舌。
心中非议,真是谢谢她老人家的提醒,要好好行路,别应了她的验。
摸了摸右眼,红肿消退,已是见好。就是现在还无法睁开,先生说再过几日,原来被封住的眼帘会慢慢解开。
喊了几声大美,让它莫要乱跑,没过一会就到了去往山外的道路。
李隐转头看四下无人,寻一洁净之处,弯腰跪下,朝向家的方向,磕头行礼后,就向那山道迈进。
现在天气正为清爽,李隐想趁着这个劲,多赶一点路程,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出过这个大山了。
依稀的记得最近的一次,还是在十岁的那年,他坐在李父拉的车上,拿着猎物去山外的榆林小镇,换取一些桌椅,现在对路线早已是忘记了七七八八。
但是无碍,李家庄出山的路只此一条,出去后,经过榆林小镇,再向南就走至官道,循着路标便可到达崎洲之地。
本就崎岖的山路,地动后更加的难易通行,到了晌午,才堪堪从山中走出来。
晌午阳光强烈,气温逐渐升高起来,树叶皱巴巴的卷起,鸟叫蝉鸣。
李隐脱掉外衫,露出内衬,拿起水壶大口豪饮几口,又倒些在手中,让大美过来舔舐。他晃了晃水壶,因天气过于炎热,水壶内的水已是所剩无几了。
抬眼望去,正好前方有条山溪,自北向南流去,李隐眼前一亮,快步向前走去。
此水水质清澈,只有溪底的小石躺在那里,全无鱼虾踪迹。李隐还想若能捉上它几只,家中带的吃食就能节省下来。
他走到溪边,蹲下踮起脚尖,捧起水就向脸上泼去,特意把右眼轻轻揉搓了几下,这右眼看不见也不全是坏处,单说这射箭都比往常要精准了许多呢。
这几日李隐发现,他眼眶内的玉珠慢慢的被皮肉包裹住,原来温热的感觉现在越来越不明显,在深夜会因为这玉珠过于冰冷,辗转难眠。想拿火烤一下,又怕烧着毛发,毕竟发肤受之父母。
又胡乱擦了几把脸,一阵恶臭袭来,李隐擦了擦被水糊住的左眼,勉强能看清水面。两只白色浮肿厉害的后脚缓缓飘来。
李隐吓得身子向后一仰,大惊失色,眼神不自觉的向上看去,不看还好,这一看又吓得他心肝乱颤。
一具浮尸漂浮在水面上,俯卧着身子,看不清面部模样,整个身形较常人肥大好几圈,几条小鱼时不时的从浮尸体内钻来钻去,四肢已快被啃食个精光,活像个蚕宝宝。
不一会又有几具浮尸飘来,大小不一,首尾相连,把这小溪排的是满满登登。
李隐被吓成一滩烂泥,站都站不起,那里还跑的动,只得向后面树林中仓皇爬去。
大美还乐呵呵的在溪边喝着水,李隐暗叹这傻狗,忙唤它到身边来。
喘着几口粗气,冷静了几分,看着腰间的水壶,李隐扶在树上哇哇大吐起来。
他想了许久,不知为何会出现如此多的尸体,或许与之前天灾有关,此地不宜久留,还是赶快离开为好。
李隐整理好行囊,简单吃了口饼子,抓紧向前走去,他抬眼望去,早就成熟的玉米成片的侧倒在田地上,也无人收割。
他依稀还记得,穿过这片玉米地,就能到达榆林小镇,就是前方的山丘不知几时出现的。
李隐爬到泥土山顶往下望去,这哪里还有什么榆林小镇,简直是人间地狱,一个巨大的圆形深坑躺在那里。
残垣断壁稀稀拉拉的分散在坑内,几只大鸟盘旋在空中,下面一些野猪正哼哼直叫,鼻子插在地中,时不时的挑出来几具残缺尸体,为了抢食相互打斗。
没想到前几日从天而降的火球竟有如此大的威力,能把一个城镇直接砸入泥土中。村中若不是有那金文大网,怕也是处在深坑之中了。
见此情景更加坚定了李隐修习儒术道法的决心,只有变得强大,方可保护自己和家人。
坑内野猪甚是骇人,李隐沿着巨坑的边缘行走,越过小镇,终于是走在了官道上。
这几日,李隐都没再去溪中接过水,渴了就去树阴处,挖些苔藓放入嘴中咀嚼,补充水分。
他白日就寻一清凉之所,苦读这本《九章算术》,数理是儒术的基本,如一把解开文字生成得密钥。夜晚就趁着月色前行,说来也怪,每日随着读书的时间增长,眼部的玉珠就越发的滚烫起来。
又挺过几日,粮袋里吃食日渐减少,这吃食李隐倒是不慎担心,吃没了可以去山林捕猎,就是随身携带的盐巴,已所剩无几了,只好去前方的勉县县城采买一些。
还没到县城,李隐和大美走在官道上,就看见一群一群的富人家携妻挈子,从县城方向出来。
个个都形色匆匆,脸处半遮白布。见李隐都避而远之,李隐满是疑问,嗅了嗅身上的衣物,除了有点酸酸的,臭臭的,也没有特别大的味道啊。自打看见浮尸的那天,李隐就没再沐过浴了。
越临近县城,向外奔走的人群越密集,李隐逆着人群行走,心中逐渐忐忑不安起来。
他走到县城城墙下,护城河两边的垂柳,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直愣愣的插在地上。城门大开,门口也没兵守卫。
进入城中,街道上零零散散的几人,地上满是纸钱,风一吹漫天飞,空气中充满了浓浓的腐肉气味,两边商铺门锁紧闭。
炽热的阳光射在李隐的身上,身处依然感觉冰冷刺骨。
李隐现在是进退两难,如果在此城买不到盐巴,下一个又不知要几时才能寻得。天气越发的炎热,得不到盐的补充,哪还有力气赶路。
他只得硬着头皮向街道中心看看是否有盐铺,一路走来,门框上吊死者不知凡几,墙边吹起白布,一具男尸显露,面堂青筋暴起,身材消瘦,下体满是黄色之物。
商铺门口皆挂红布插柳枝,这一红一白显得越发的诡异起来。
这个地方怕是寻不得盐巴了,李隐抽身向城外撤去,见护城河中飘来一艘白船,近看为纸张所制,有一红衣女子手脚被拴在船骨之上,使劲挣扎着也难以挣脱,但水已快漫过双耳,马上就要沉没。
李隐来不及多想,纵身一跃跳入水中,游到白纸小船处,扶着船边向岸边推去,废了好大的力气,终于是给推到了岸边。再看这红衣女子全身早已湿透,忙解开绳索,拉她上岸。
二人上岸后,都累的气喘吁吁,“小女谢恩公救命之恩。”黄衣女子拿出手中的白布掩面说道。
看到女子手中的白布,李隐疑虑更深,此地为何如此怪异,见人总是白布掩面,但是不好直问,只道:“冒昧相问,姑娘为何会被绑在这纸船之上?”
红衣女子答道:“小女命苦,被族人选中,要送给那瘟君为妻。”,说完就低声哭泣起来。
“瘟君?”,李隐顿时恍然大悟:“原来此地发生了瘟疫,难怪会有如此的景象。”
“以人作为祭品,早在前朝就已废除,今又是为何?”
“恩公有所不知,此次瘟疫来势汹汹,几经不退,正巧村中来一黄袍道人,画符念咒,赐下仙语。”
“要寻一未患此疾之女,尽快与那瘟君完婚,结为亲家,瘟疫自除。”
“官家为何不管?”
红衣女的嘲笑道:“官家?那官家比那地底的老鼠跑的还快,瘟疫初现,就早已不见了踪影。”
李隐暗道:“我说城门大开,不见那护卫。”
红衣女子问道:“恩公,看非本地人,不知来此做些什么?”
李隐说道:“正要去那崎州求学,路过此地,身上盐巴所剩无几,就想入城,去那盐铺采买一些,谁曾想会是这般地狱模样。”
“小女家就在护城河边,距此地只有一箭之地,随我去家中拿取就是。”红衣女子筹措了一下后说道。
李隐刚要拒绝,红衣女子就连忙说道:“恩公莫要推脱了,也让我能还了这恩情。”,李隐只得作罢。
顺着护城河,片刻就到一普通民户的居所,见房门紧闭,屋内隐约传来咳嗽声。
红衣女子上前敲门。
吱嘎!一声,门内探出一个中年男子,看见是红衣女子后,两眼一征后讪笑道:“萍儿,莫不是还落了些东西?”
红衣女子也不作答,低声向李隐说道:“恩公在此稍等,小女去去就来。”,李隐点头称好,红衣女子随即隐入门内。
中年男子疑惑的看了李隐一眼,接着就闭上房门。
几息过去,门内就传来争吵声,断断续续。
“为娘这不也是为你寻着了个好人家。”
“你若不嫁,就是置你阿弟于死地。”
。。。。。。
“为娘跪下求你了。”
屋内吵闹声逐渐停息了下来,房门再次打开,红衣女子把一小袋子盐巴塞到李隐手中,面带泪痕说道:“祝恩公此去一路顺风。”
不好多言的李隐,只道:“姑娘也需保重身体。”
红衣女子听罢惨然一笑,挥手道别。
李隐唤起大美,转身离去。没走几步,就听扑通一声,后方传来落水声。
“大事不好。”,扭头就向河边跑去,没跑几步他就立住了身形。
他看见那中年男子正侧身倚着门框,手提尖刀,阴狠狠的向这边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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