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不早啦,回去吧。”杨叔跟店主打了招呼也打算走了。
沈清月还是跟往常一样冷淡的嗯了一声,拎起桌边的手提包跟上杨叔。
夕阳落下后沉溺在了云霞之中,丹红的日光透过云层洒在人间。不过一会儿天就会黑下来。街边欧美式路灯灯罩里火光忽闪忽闪的,一盏盏点亮了漆黑的天空,灯光闪烁,交织成通向天边的路。
鹅卵石铺成的小道,在路灯的照映下投射出两个差不多高的模糊人影。
“每天几点上班?”杨叔走着突然开口问。
“六点半咖啡店开门,六点之前要过去收拾。”
“这么早啊,那以后你在外面买点吃的,中午回来杨叔带你去找江厌吃饭。”
“中午我就不回了,中午不能走,要上到凌晨。”
“那第二天怎么办啊,天天这样熬身体就被熬坏了。”
“没事,这个月薪比别的店高一些。”
“行吧你开心就好,熬不下去就别干了哈,别拿身体开玩笑。”
“嗯。”
回到旧车厂已经过了九点二十,街道上已经没多少行人了。
杨叔把车厂外的铁卷帘拿遥控放下来,又边在门口锁门边对沈清月说:“厂子楼上又四个大房间,你上午去看过了,那个铁门完好的屋子是你的,快去睡觉,明天你不是要早起嘛。”
“好,谢谢杨叔。”沈清月拖着两床棉被往楼上走:“杨叔你也早点睡,晚安。”
“晚安。”
沈清月晚上没睡好,连着做个三个噩梦。每个梦里都有沈平。凌晨4点她爬起来之后再没合上过眼,枕头全湿了,出了一身的冷汗。想要再睡会,可是怎么也睡不着,于是一直睁着眼到了天亮。
她抱搂着从家里拿来的抱枕,看到初阳的光刚刚透过旧到发黄的百叶窗照进来,就隐约听到旁边的房间有了动静——杨叔起床了。
不是,中老年人都起这么早?沈清月猛地坐起来,拍了拍自己的脸,试着令自己清醒一点,好不让杨叔发现昨晚她的事。
隔着墙,杨叔的房间发出清脆的扭动塑料水龙头的声音,紧接着的是流水声,还有杨叔噗啦噗啦洗脸的声响。
“嗯?房间里有洗手间吗?”沈清月小声嘀咕,提着抱枕下了床。
她小心翼翼的在房间里转了一圈,还真发现了一个小铁门。这个铁门估计在车厂还没废弃的时候就已经没有用过了,上面爬满了铁锈和蜘蛛网,门里面是一股很久没清理过的公共厕所的味道。
那气味直穿铁门,让门外一米的人都能闻的到。
沈清月满脸嫌弃,但还是抱着希望走到铁门前查看:“咦。”奈何铁门后的气味实在刺鼻,沈清月抽出一只手捏住鼻翼,另一只手用力推了推铁门门把手,铁门把顺势掉了下来,砸在沈清月光着的脚上。
嘶......疼啊!沈清月甩掉一手的铁锈屑,摸了摸脚尖。
刚才被门把砸的脚趾痛,再加上少女时期必备的起床气,沈清月二话不说,抬起脚蓄力,然后朝着铁门狠狠地踹了一脚。
铁门哪哪都脆弱,这一脚下去,整个都向门后看上去十几年没刷过的马桶倒去,“哐当”一声,铁锈屑掉撒了一地。
沈清月扒着门框朝厕所里看了一眼:整个厕所不算大,但是淋浴间,马桶和洗手池都一应俱全,除了有点旧和味道大以外都还挺好。
刚才踹门的声响引来了杨叔:“小沈没事吧,刚刚我在隔壁听到好大一动静啊。”
“没事,想找个洗手间而已。”沈清月用手整理了一下自己乱糟糟的头发,轻咳了一声。
杨叔被她这个样子逗笑了:“原来是在找洗手间啊,你这个屋子我没让江厌翻修,洗手间坏的。”杨叔又想想说:“厕所的话你先来我房间的上吧,一会我跟江厌说一声,让他改一改。”
“不用了杨叔。”沈清月装作不经意的回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然后指指它说:“杨叔你看,时间不早了,我得上班去了,不然会被扣工资的。”
“行吧,那你早饭路上买点吃。”
“好”
早上五点五十,车厂外的小吃街上挤满了 人。沈清月兼职的咖啡店就开在小吃街中间地带。
“麻烦让一让,谢谢。”她手里拎着随便买的早饭在人群中穿梭。
沈清月一边找着咖啡店一边在心里默默的震惊:不是,才早上五点唉,小吃街就这么多人吗?
“终于到了!”一个身穿印着咖啡杯logo围裙的女生对沈清月说到:“你终于到了,等你好久啦。”说完,女生又递过来一件跟她身上穿的一模一样的围裙给沈清月:“诺,这是制服,今天你跟着我实习。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陈舒悦。你跟我应该差不了多少岁,叫我小陈就行。”
“谢谢小陈。”沈清月接过递来的制服套上,跟着陈舒悦进了店。
“咖啡店的经营比较简单,就是制作和收银,你负责收银和饮品杯的封口。”陈舒悦给沈清月指着介绍道,“这个是封口机,把杯子放到凹槽里,然后等机器封好口拿出来盖好盖子交给顾客就好啦。”
沈清月:“看上去好像没多难。”
陈舒悦笑着说“确实没多少难度,你要不要来试试?”
“好。”沈清月点了点头,走进柜台。
陈舒悦又笑了:“你稍微一等哈我先做一杯给你。”
没出三分钟,陈舒悦就做出一杯冰美式,递给了沈清月:“给,现在试试封口吧。”
“好。”沈清月双手接过冰美式,慢慢放到封口机凹槽里,生怕会洒出来。
机器感应到冰美式被放入凹槽后,封口机传送带上的隔层纸跟着滚动向前的带子缓缓移动,将隔层纸完好无损的放在了杯口正中间。
“欸,杯盖在那边,还有吸管,吸管在抽屉第二层。”陈舒悦伸手指了指封口机左边的木质抽屉。
“嗯。”沈清月拉开抽屉,从里面拿了一个塑料杯盖,轻轻给冰美式扣上。又拉开第二层,从里面抽了一根纸吸管,然后把冰美式和吸管一起装进了塑料袋。
“不错不错,不愧是我的子弟,这杯冰美式你拿着喝吧,就当师傅请你的。”陈舒悦笑着说。
“谢谢,小陈。”沈清月有些不好意思,这是她第一次被人请喝咖啡。她小心地拔下塑料袋,把纸吸管插杯子,嘬了一小口:“好苦。”
陈舒悦弯起眉眼:“第一次喝咖啡啊。”
沈清月用吸管搅了搅杯里剩下的咖啡:“嗯,这是第一次喝。”话音落下,陈舒悦把手搭在了她身上:“怪不得,那你感觉如何?”
沈清月又喝了一口,品味着:“还......蛮好喝的。”
陈舒悦喜了:“行!以后你一日三餐的饮品我包了,你师傅我每天带你喝不重样的咖啡!”
手一时无处安放,沈清月只好又搅了搅咖啡:“谢谢。”
“谢什么,以后都是朋友,不用谢。”陈舒悦装作意味深长的样子拍了拍沈清月的肩。
“嗯。”沈清月翘了翘唇角。
谈话间,收银台上的电子表突然响了起来。沈清月连忙伸手去按,想要关掉这个声音,可是无论怎么摆弄都无法阻止它的响声,电子表仍孜孜不倦地重复着现在的时刻。
陈舒悦探着身子擦收银台时抬头看了一眼,没想到入眼的就是举着电子钟的沈清月,哭笑不得:“欸欸,这个你不用动的,响几分钟它就自己关上了。”
“好。”陈舒悦刚说完,沈清月就立马把表放了回去。因为无聊,所以她托着腮哼歌打趣。
随着“叮铃”一声,咖啡店的门被顾客拉开。
沈清月背对着门口,却能感觉到一种奇怪的压迫感。这个顾客应该很高,影子都拉到我沈清月那了。
陈舒悦趁着没人去上厕所了,现在咖啡店里的服务员只有沈清月一个。
为了保持服务员应有礼貌,她微笑着转过头问道:“这位顾客有什想喝——”说到一半,沈清月双数撑着收银台站起来,仰着头,用一种【怎么是你】的眼神看向她面前的这位顾客:“江厌?”
江厌吹了个流里流气的口哨,笑道:“怎么了小美女,这咖啡店还不欢迎我啊?”
沈清月撅着嘴偏过头:“不是......只是有点惊讶。”
江厌吊儿郎当地“嗯”了一声问:"你就是在这打工啊?”
“算不上打工,要算是临时工,干不了多久的。”沈清月回答。
“行吧,那以后我来你家们店吃早餐。”江厌说着关上身后的玻璃门,朝收银台走来。
沈清月疑惑道:“为什么?”
“为了让某位起得早,睡得晚的小美女能吃上早饭。”江厌笑着,双手撑在木质台面上俯视少女。
“哟,来客人了啊。”陈舒悦打了个哈欠走过来,恰巧看到了刚才那一幕。她钻进制作间,在柜台下拍了拍沈清月的手,示意她问问江厌要喝什么。
沉默片刻沈清月开口道:“......喝什么?”
“阿芙佳朵。”江厌还是撑着台子俯视着沈清月。
陈舒悦没多插嘴,偷笑着去给江厌做咖啡了。
“那......麻烦这位顾客不要撑着收银台,可以到座位上等待您的饮品。”沈清月说的时候还特意加重了“撑着”和“您”。
“嗯,那我要说什么啊。”江厌站直身子,抱起双臂歪头看向沈清月:“谢谢——妹妹?”说完他顿了一会,然后反应过来开始低着头闷笑。
沈清月的脸涨的通红:“你过去坐着!”
“行行行,我坐着。”江厌拉了个椅子坐下说。
不过他也就消停了两三分钟,忍不住又说:“那个,你再给我拿两个抹茶蛋糕。”
“事怎么——”下半段话的“这么多”还没出口,沈清月的脸就被装了冰的杯壁碰了碰,陈舒悦靠进她耳边扬了扬眉小声说:“咖啡好了,你封一下口,我一会给你拿蛋糕,你给那帅哥送过去吧。”
“好。”沈清月拿过杯子,点点头,认真地封口。
“唉,不是我多嘴啊,”陈舒悦从身后保鲜柜里拿出两块抹茶蛋糕,趁着江厌看手机又压低声音问:“你俩认识的吧?不然怎么能聊那么久的?”
“嗯,我俩......应该算是半个朋友。还太熟。”沈清月一边把纸吸管插进杯子一边回答。
“哦。”陈舒悦递给她两盘装好的抹茶蛋糕:“诺,你把这些给他端过去吧。”
“好的。”沈清月接过蛋糕,慢悠悠地朝江厌走过去,生怕一个不小心打碎了盘子。
江厌换了个姿势,静静凝望着沈清月的侧脸。
他突然发现面前这个笨手笨脚的女孩侧脸十分清秀,有一种江南烟雨气,右眼下是一颗泪痣,不论看什么都带着股薄情和破碎感。
“你的蛋糕和咖啡。”江厌出神间沈清月已经将吃的端了上来。
江厌把手边的一盘蛋糕推到沈清月眼下:“我就要一块蛋糕。”他勾了勾唇角,“这块是我请你的。”
“谢谢。”沈清月准备拿起盘子:“那我打包起来,等下班了再吃吧。”
“不行。”江厌摁住了盘沿,抬头看着她一本正经道:“杨叔说你没吃早饭。依你这个胃口,吃完蛋糕就不会再饿了,快把它吃了。”说完后江厌又感觉句子少了点东西。斟酌片刻,他散漫地笑了笑,歪头补充道:“乖。”
沈清月的心轻跳了一下,她瞪大眼睛看向江厌。
少年右手捏着叉子,漫不经心地挖着蛋糕上撒了抹茶粉的奶油,已经没有再望着她了。可能是目光太过强烈,令江厌有些不适,他放下叉子,抬头看沈清月。
两人目光相触,又快速分开的时间不超过五秒。
沈清月先开口打破了这份尴尬:“谢谢。”
“啊......没事。”江厌低下头挖着奶油。
看着沈清月吃完蛋糕之后江厌没待多久就离开了咖啡店,临走前还给陈舒悦留了话:“晚上帮我看着她,让她按时吃饭,她的饭钱我微信打给你,你不亏的。”于是两人又顺理成章地加上了微信好友。
凌晨两点零五分。沈清月和陈舒悦接待完了今天的最后一位顾客,累地瘫坐在了店里的沙发上。
“完了!”坐下刚不久,陈舒悦一拍桌子大喊,整个人差点蹦起来。
“怎么啦小陈?”沈清月按着她的肩膀,把陈舒悦按回沙发上。
“欸——”陈舒悦用一种很八卦的眼神看向沈清月:“你跟我说说,你跟今天早上那个帅哥是不是......”
“不是。”沈清月摇摇头:“我们只是朋友,还不太熟。”
“真不是啊,我还以为你俩有什么呢。”陈舒悦嘟囔着又起了身:“害,其实也没什么事,那个帅哥走之前给我留了话,说让我看着你按时吃饭。现在看来也吃不成晚饭了,我带你吃夜宵去吧?”
沈清月点头道:“好。”
“走咯——”话音还未落,陈舒悦便拉着她冲出来咖啡店。
“别忘了上锁。”沈清月又费劲地拉着陈舒悦回来锁好店门:“现在可以去吃夜宵了。”
“行、行、行,咱块走吧,再不走都关门了。”陈舒悦急的要命,仿佛吃不上一口饭就会饿死一样。
“月月你尝尝我这个丸子。”不过一会儿,陈舒悦和沈清月手里就都拿上了一桶关东煮,她们边吃边往回家的路走。
陈舒悦正卖力地把自己桶里就快要被挤出来的串串塞进沈清月嘴里:“啊——月月你张张嘴,我可是受人委托要喂饱你的,你就吃这么点儿怎么够嘛。”
“我真的不要了,吃不下了。”沈清月把陈舒悦伸过来的桶推回去:“谢谢啊,不过我真吃不下了。”
“好吧。”陈舒悦往嘴里炫了一串肉丸:“我家到了,先走了啊。拜拜啦月月。”
“嗯,明天见。”沈清月跟陈舒悦摆了摆手。
路边连绵至天边的光又亮了几分,照映出灯下孤独的人影。
沈清月突然发现这几年来,除了沈平,只有陈舒悦对她说过的话最多了。
这世上,大概只有友善是最能打动人心的东西。就好比咖啡,虽然是苦的,但方糖总能让它甜起来。
沈家有只猫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同创文学网http://www.tcwxx.com),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