砂糖·三

九号冲向日和，这一次，她比先前几次都要更加努力，每一个细胞都是那样的草木皆兵。

……越来越近了！

警卫已经追到身后，她早已积重难返。

她几乎是蛮横地撞到了日和身前，也顾不上自己的动作有多么粗暴，狠狠地将日和护进怀里，以此证明自己的至死不渝。

她们再不会再被撕碎了。

再也不会像失去冀北一样失去她了。

九号搂着日和，将身一横，撞破落地窗，一跃而下。

九号已经不在意自己的死相有多难看了，这幅躯体，要在弥留之际，全部化作她坚实的护盾。

“小糖——？！”

跟随她们飞出大厦的子弹削去几缕白发，但已经无力阻止。

“不要！！小糖——！”日和哭喊，揪紧九号身上脏兮兮的白衬衫。

九号第一次没有理睬日和的哀嚎，懵懵懂懂地背过身，朝天望去。有自己随风上扬的银发，在月光的辉映下熠熠生辉；有高耸入云的大厦一层一层爬满裂痕弹孔的玻璃窗；有环绕着白月的云朵与点点星光。都很美。

朝下望去，有彻夜通明的街市霓虹灯；有只能看清一点的穿梭的人影与在街道流动的车灯：有大厦底下空旷只排布着些许绿植的地面，那块地面有着与这个世界截然不同的死寂与冰冷，并且越来越近……

“日和，已经结束了，不会有事的。”九号抛出一句与当下情况完全不符的安慰话。

“会摔死的！不要啊……”日和的眼泪落下，在空中留下点点闪烁的光芒。

九号缓缓地，背朝地面，用身躯包裹住怀中的少女。

要变得强大起来，保护她。

“不要——！！”

离地面还有一段距离，这个时候感慨一些什么，应该不过分吧。

“真是……”九号合眸，“过了好久呢……”

是何等强大的执念，让她重蹈覆辙这么多次呢？

“能加入花影社跟武术社真是太好了……”她缓言，扬起一个淡到几乎察觉不到的笑容。

……

“砂糖——！！！！！！”

九号听见了那把她再熟悉不过的男声，心头一颤，猛地睁开眼扭头看去。

不远处的地面出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正狂奔着朝她赶来。

他来了，竟然。

“尔皙……”九号凝眸，他怎么可能救得了自己。

距离越来越近了。

命悬一线之际，九号看见，似乎有什么破开了尔皙的后背，尔皙的脸也因疼痛而扭曲起来，但并没有让他慢下步子。

是羽翼啊！

不够，光是奔跑不够，要飞，兽人必须飞翔才有资本在这个世界立足啊！

越来越近了吗？

魔女的诅咒，会被打破吗？

“阿糖！！！”少年脖颈青筋暴起，他双腿发力，借着毫无来由突然刮起的狂风，一举遁入高空。

没有时间学习飞翔了，如果能牺牲这对新生的翅膀救回她，他乐意至极。

洁白的羽翼在月光照射下反射出耀眼的白光，第一次让九号明白，原来兽人的光辉也不比人类逊色。

“不……不要……”九号的泪腺又开始膨胀了，此刻，停留在空中的三人脸上都淌着同样悲壮的热泪。

已经没人能阻止他了，他径直飞冲上来，像子弹一样在空中留下一道转瞬即逝的光束，却不像子弹那样残忍。

尔皙的双臂终于接住了坠落的两人，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停留在了这一刻。

三人紧紧相拥，落下，宛如一颗巨大的陨石一般，羽翼几乎要在高速的移动中擦出火花来。

尔皙用双翼将她们团团包住，最终，他们重重摔落在地，将那对美丽的翅膀，摔了个粉碎。

白羽纷纷扬扬，像飘扬的雪花一般。他们在地面砸出一块不可思议的深坑，砖土四溅，异常惨烈。

秋安从顶层被打破的窗口惶恐不安地探出头，他的眼神暗了下去，已经绝望。

许久，深坑中的两个少女从尔皙身上缓缓坐起。

仰卧在深坑中央的少年，双眸紧闭，他背后的翅膀已经彻底瘫软，遍布血污，那耀眼的光芒也被尘土覆盖，变得毫无生机。

“皙……”九号双唇不住地哆嗦着，将手摸上少年满是污泥的脸，“阿皙…………”

为什么不回应了呢？

“我……不，不会的……”九号反复确认着少年的呼吸，但是已经什么也没有了。

日和捂住嘴，瞪大了眸子看着眼前一幕。

“天呐……不要……”

九号终于压抑不住内心的悲戚，俯下身将额头搭在少年的肩上，揪紧了少年胸前残破的衣物，失声悲泣。

明明再也不想失去任何人了啊……

又一次，失去了吗？

“不要——！”

明明还有那么多承诺没有兑现啊！

他许诺过的，他说过要陪着自己一直走到豪言壮志的那天啊！

这就是你口中的“拯救”吗？

还没来得及开启一段新的感情就又被抛弃了吗？

九号的咽喉已经彻底瘫痪，她的哭喊声逐渐弱下去，却不能减弱她心中强烈的悲痛。

一只脏兮兮的手，缓缓抬起，摸上一直将头埋在少年怀里的九号的后脑勺。

九号惊觉脑后传来的触感，呼吸猛地一滞 ，她连忙抬头。

“咳咳，咳……”少年双眸微启，闷声咳嗽起来，“好……痛。”

“阿皙……你……”九号惊愕，神经质地伸手在少年脸上胡乱摸索，想确认他是不是真的活着，“你，你……”

少年的手掌离开她的后脑勺，转而握住她不安分的手，他气若游丝地开口：“……别吵，让我睡会……”

“你，你没事？！”九号又惊又喜，“对不起……我，你没事太好了……！”

少年再次闭上眼，将头微微一侧，一声鼻息响起，嘴角扬起一丝安逸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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