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数学题

这是沈凌第一次看见邵敬轩为了一到题目冥思苦想。

翟灏在厨房一待就是个把小时，乒铃乓啷地忙活着。

等到他大功告成，把沈凌喊进去的时候，沈老师还是心惊胆战。他小心翼翼地扒在厨房门口，往里扫视了一下。里头倒是没有想象中那样的血溅四方，看着还是清爽干净，如果忽略翟灏脸上还没来得及擦掉的那几滴喷溅上去的血的话。

沈凌默默地抽出纸巾，让他擦了擦脸，翟灏接过笑得一脸憨厚。

处理好的鸡块倒是有模有样，摆放在一个大碗里头。

角落里放着一个黑色的大塑料袋，看不见里面是啥，但想想沈凌就有些发毛。

他抖了抖，让自己不那么瘆得慌，进去拿鸡肉炖了汤，再炒了几个菜，三人一起吃了一顿午饭。

“沈哥，这次期中考完是不是就要开家长会了啊？”停不下来的翟灏边吃边问。

虽然L高运动会结束后不用补课，但是再过十来天就是期中考了，所以还是吓得一帮孩子时刻不敢松懈。就算想松，老师们也会帮他们紧一紧那根弦。这不，运动会刚结束的这个周末，除了普通的作业外，B班的学生还收到了十几张卷子，愁得嗷嗷直叫。

最可怕的是，这次期中考结束后，就要开一次家长会，班主任要和家长们进行一次全面沟通，并且给出每个学生未来的发展建议。

说白了就是要向家长告小状了。

“嗯。”沈凌边啃鸡翅膀边回答：“这次会给出比较详细的建议。怎么了？很期待啊？”

“期待？”翟灏差点没把喉咙里的菜给吐出来。每一次家长会后，他们家都要鸡飞狗跳个两三天。“沈哥你别吓我。我就想问问，能不能偷偷给我爸妈请个假啊？”

沈凌摇头。

翟灏耷拉下脸，想起他妈的擀面杖就肉疼。

沈凌很理解学生都不喜欢家长会，但他也不能因为关系好就给翟灏开个后门。

一顿饭因为有了翟灏，吃得飞快，没十五分钟，四菜一汤就一片狼藉。

居家好少年翟灏帮沈凌收拾了一下，带着那个神秘的黑色垃圾袋，挥一挥手走了。

这次期中考对于沈凌来说特别重要，一是因为这是他带班后的第一次期中考，他要和学生家长们齐聚一堂了，要是拿不出好看点的成绩，估计他会被活剥了。

自然就是因为邵敬轩。前两天，那些任课老师们纷纷来找他告状，个个气势逼人。

尤其是B班的数学老师刘老师，五十来岁的老太太，戴着副黑框眼镜，抿着嘴，板着副脸，一副天生的教导主任面相，还梳着一头输的一丝不苟的黄白黄白的短发，盯着他严肃地警告：“小沈，对待学生不能太心软，你对他心软，就是坑害他！那个邵敬轩这次的期中考的数学成绩必须有所起色！不能让他再拖全班后腿！”

沈凌一个劲儿地点头哈腰，保证邵同学一定会有所进步。

这位老太太他太熟悉了，以前他在L高念书的时候，这位老太太就以“灭绝师太”的名号闻名全校。老太太眼镜一扶，怼天怼地怼校长，奈何书教得特别好，一众校领导被怼了也还得陪着笑脸，更别提自己这种小角色了。要强的老太太铁定是看邵敬轩英语进步挺大，心里稍有不满，想着要让邵同学在数学上也能有所建树。

这心态他也特别能理解，当老师的，都希望自己学生能有好成绩。

反正，他是向那些来告状的科任老师们立了军令状，这次期中考，模范差生邵敬轩肯定能有所进步，不再执着地拖后腿。

为了能给各科老师一个交代，中午小憩过后，沈凌就把邵敬轩拖了起来，两人面对面在餐桌上，一个改作业，一个做作业。

这是沈凌第一次近距离观摩邵敬轩做题。

只见邵同学摊着一张数学卷子，不紧不慢，有条不紊，明目张胆地乱写，佛系得不得了，看得沈凌心惊胆战。

大概看得出答案的，会写一个看上去正常的答案，不会写的，一律以9作答，该填个位数的就写9，题目是两位数的就写99，以此类推。

沈老师看得脑仁又疼了，用脚趾头他都能想到，一向以严肃认真著称的刘老师看到这份试卷，可能会被气得吐血。下次是不是要给她送一打速效救心丸？

他赶紧翻出文件袋里的一叠小便签。

这叠小便签，是他被刘老太太指着鼻子教育过后，赶紧去找救兵求来的。

救兵就是运动会上碰见的数学恩师廖老师。

虽然沈凌在廖老师心目中一直是个扶不起的阿斗，但好在恩师人好说话，在沈凌求爷爷告奶奶后，掏出一本习题集，勾勾画画了一会儿，丢给了焦急的沈老师。

沈老师赶紧拿出小便签本，将上面做了记号的题目给一道道抄了起来。

“看不出来，你这个班主任当得还挺全面的嘛，都打起数学的主意了？怎么，要转行教数学了？”廖老师看着沈凌一副认真做小抄的样子觉得很有趣。

沈凌赶紧撇清关系：“没有，怎么可能！廖老师，我现在看到数学就怵得慌！我就是想了解一下现在高二年级的数学主要题型有哪些，督促一下我们班的学生。”

廖老师呵呵笑：“要是当年你也有这个劲头，数学早就突破及格线了。”

几位认识的老师总是拿他当年糗事作为茶余谈资，乐此不疲。

沈凌尴尬地抿嘴笑笑。

谁说不是呢。

取笑归取笑，廖老师还是耐心地帮他把题目分了类。这些题目包含了高二之前的重点题型，如果能针对性地解决这些题目，那150分的满分卷，拿个120分绝对没问题。

沈凌捏着救命稻草似的抽出一张便签，递到邵敬轩面前：“少年，你试试看这道题。”

邵同学抬了抬眼皮，一秒确认是没见过的题，立刻回答：“不会。”

沈凌伸出的手都还没来得及缩回去就被拒绝了，深感挫败。他干脆将便签直接拍在了那张数学卷子上：“别那么快就放弃，你先试试看。”

这次邵敬轩配合地看了五秒钟，然后再拒绝：“不会。”

沈凌很想一巴掌拍上他的脑门，咬咬牙忍住了。他干脆扔下笔，坐到了邵敬轩旁边。

“我看不太懂这道题，你帮我看看，然后告诉我怎么解。”沈老师想方设法让邵敬轩认真看题。

邵敬轩诧异地看着他。

瞎话一旦开了闸，止也止不住，那继续掰就对了：“我们有个内部竞赛，会考察班主任对其他各科的了解。我好多年没看理科的东西了，你帮我复习复习呗。”

邵敬轩盯着他看了一会，想努力从他的表情中判断他是不是在扯淡。沈老师则一脸诚恳地回盯着他。

“老师你可以找翟灏。”邵敬轩判定不出来，但他觉得问自己数学题这种事情本身就很扯淡。

“灏子已经走了。”

“你可以喊他回来。”

“......他还得回去做作业呢。我这竞赛挺急的，你快看看这题怎么解。”

要多少理由沈老师都可以给你掰扯出来，不管是有道理的还是没道理的。

“老师，我也得做作业呢。”有多少理由邵同学都可以给你拒绝回去，不管是合理的还是不合理的。

就你那大半张都写了9的作业，还不如不做呢。沈凌腹诽。不过他还是没舍得打击邵敬轩做作业的积极性，而是将卷子一抽，便签条往他面前一拍：“你作业做得快，不碍事！你快看看这题！”

邵敬轩看这架势，今天他要是不做这题，他能被沈凌活活烦死。

他只好认命地抽出纸和笔，开始试着解题。

看了题目五秒，再次确认他应该是没见过这东西，正打算抬头试着再次拒绝，就看见沈凌撑着脑袋，镜片后面一双眼睛瞪得溜圆，充满期待地看着他，看得他头皮发麻。

他也说不清楚那是什么期待，就条件反射地抽出数学书，开始试图翻找答案。

沈凌干脆把作业拿到面前，就坐在邵敬轩旁边改了起来。

可怜邵敬轩同学将那本近乎崭新的高二上数学课本从头到尾翻了一遍，愣是不知道该怎么解题，一抬头，就看见沈老师又递过了一本五三。

故意的吧。

邵敬轩把后槽牙用力一咬，接过那本五三翻得刷刷响，好像随时要把书翻散架了似的。

看着抓耳挠腮的邵敬轩，沈凌满脑子都是刘老师扶着眼镜指着他鼻子的样子。

“小沈，对待学生不能太心软，你对他心软，就是坑害他！”

是啊，少年人就是该多磨砺磨砺。

二十分钟后，邵敬轩把纸往沈凌面前一拍，也不管沈凌作业改到哪里，就吧啦吧啦开始讲起题目。

“你看这，假设这是x，这是y，一共有#*…&…%&%￥”

这时候的邵敬轩好像沉浸在了好不容易整理好的解题思路中，讲得特别认真专注。

沈凌反正除了x和y，其他都没听懂，但为了让邵敬轩的思路能够更好地延续下去，他就适时地嗯两声，假装自己认真地听懂了。

不过讲着讲着，邵敬轩的声音慢慢小了下去。

“不对，你等等。好像不是这样，我再看看。”

讲到一半，邵敬轩发现自己套用的公式好像出了问题。他用笔支着下巴想了一会儿，收回稿纸，对着那本五三，又沉浸在了知识的海洋。

这是沈凌第一次看见邵敬轩为了一到题目冥思苦想。

少年人微皱着眉头，向来缺少焦距的眼睛一时间满是精光，周身的气场突然就变得犀利了不少。

他也不知道这种磨人的方法对邵敬轩有没有用。但除此之外，他也想不到其他方法能让邵敬轩主动去解题了。开了那么久的英语小灶，他相信邵敬轩的学习和理解能力。只要他自己愿意学习，肯定会有很大进步的。

不管方法如何，只要有效果就行。

果然，邵敬轩又把五三和课本前后翻了半个多小时后，终于将这道大题的思路理顺，对着沈凌鸡同鸭讲，完美地把整道题目给讲解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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