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学楼前的大片林荫遮住火辣的阳光,蝉鸣声高低的响着。
教室里广播嘶啦了两声开始播放英语听力的前奏音乐,两个监考老师把考场全部的门窗都关上,试图隔绝外界的一切噪音。
林晋托着脸垂眼看着卷子上的听力,右手无聊的转着铅笔,女播报员的声音突然变大,他被吓得一怔,手中的笔直接飞了出去掉在过道里,林晋对着桌子上的水笔橡皮以及监控眯了眯眼,举手说:“老师,我铅笔断了有备用的吗?”
监考老师在讲桌上扒拉了一会没找着备用铅笔直接说道:“不能借铅笔,你用水笔涂也一样,能扫上。”
林晋心一横拿起水笔开始听听力。
许久过去后白花花的卷子上全是一个一个字母和墨疙瘩,他听到已经有人开始涂卡了。林晋看着被水笔划的一抹黑的卷子瞟了眼挂钟。
还有小半个小时,他的时间还够。
从草稿纸底下抽出干净的答题卡开始涂。
他撂下笔的那一瞬间浑身的劲仿佛都被抽走了,收完卷子他就瘫在了椅子上,同考场里的考生从他身边路过看着外面满脸的希翼。
监考老师在密封答题卡、卷子和演草纸,俩人忙得不可开交,也没去管他。林晋坐了会儿缓缓站起来拿着他的笔袋走出去。
阳光打在脸上,耳边的蝉声也没那么燥了,一切就好像随着中考的落幕而结束,满校考生涌向大门像急着归家的轻燕。
他去取自行车碰到了张重山,俩人站在各自的自行车旁相距几米,他们没按往常的互相喊话,只是看了眼对方然后一块露出了憨笑。
俩人一发不可收拾像坏掉了开关的机器,林晋乐得太厉害了一手扶着车把一手捂着肚子向后退了两步,接着笑容戛然而止。
他踩到了别人的脚。
张重山停止发笑皱着眉看着林晋身后的那个男生,三人无声的对峙着,林晋面露尴尬的缓慢转过头,然后抬头。
高了半头的男生戴着口罩,稀碎的长刘海遮住了些眉眼。
阴郁,这是林晋脑子里蹦出来的第一个词。
但是傍晚夕阳的余晖让他看起来像是在发光。
很淡很淡的甜甜的香味钻进林晋的鼻子,他快速耸动鼻子仔细闻了闻,是从面前的男生身上散发出来的。
稀碎的刘海下是一双阴沉的眸子,林晋被那双眼睛盯得浑身发毛,直觉告诉他面前这人脾气古怪。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再见!”林晋飞快地说完一句话对着张重山使了个眼色然后推着自行车就跑,张重山愣了下推起车子撵了上去。
两个小小少年红黑的校服褂子被卷起露出里面干净的白色衬衣,迎着晚霞,意气风发。
章盛到是被着两人的举动弄蒙了,一句没关系到了嘴边也没说出去。他拨了两下刘海叹了口气转身就看到了站在不远处桐树下穿着旗袍的女人。
女人身影清丽,脸上带着淡淡的笑。
他咽了口气向那边走去,傍晚的太阳晒的他额头上出了一层细细的汗珠,藏在刘海下,没人能看出来他心情的紧张,只是插在兜里的一只手把零钱攥得变形的不成样子。
“盛盛,怎么样?”
女人伸手去接章盛的书包却被儿子一下躲开,她有些无所适从地抱起自己的胳膊跟在儿子身后说:“现在长大了什么事都不愿意跟妈妈说了吗?”她语气激烈,只不过脸上还是一副笑眯眯和煦的样子。
那张常年的笑面在此时让章盛有些崩溃,可他却又没法把这股愤怒,沮丧发泄出来,他像一只狗,身上本性早已在十多年与他妈相处的时光中被磨的一干二净。他比别人更早的成熟,就像早熟的水果,抹了药熟的早,外表也更加好看,但是往往里面烂的也早。
女人腕上的胳膊,章盛透过口罩都能闻见她身上偏甜腻的香水味,黏黏糊糊的让他难受。那双漂亮的手很用力的板着少年的胳膊,在白衬衣上留下明显的印子。
“晚上你随便吃点吧,上回给你的零用钱还有多少?我记得你买了两套卷子……应该还有五六块?够吃晚饭了。”
章盛攥紧兜里的零钱忍住反胃问:“妈你晚上呢?”
“啊,我就不吃了,减肥顺带出去转转,取取景,构思构思素材。”
女人身材被旗袍恰到好处的勾勒出来,而挽着的男生高个戴着口罩藏起半张脸,两人的动作亲昵让路过的人不忍侧目,看着他们两人的眼中带着的是疑惑和探究。
-------------------------------------
晚上七点多,天还没黑蒙蒙亮着。
张重山推开院门就看见林晋趿拉着拖鞋在给花浇水,他举着手和在刷锅的蒙芳舒打招呼道:“婶儿,林晋今晚跟我走不在家了。”说完对着林晋的背一巴掌呼过去,盛水的瓢一颤直接泼了林晋一脚。
“刚考完试准备去哪啊?算了,别回来太晚,要不然兔崽子你睡外面吧。”蒙芳舒拎着锅抬眼看了两人一眼又继续忙活,嘴角耷拉着彰显这心中的不快。她关了半天的门店就为了给这小崽子庆祝,结果这白眼狼吃完饭抹抹嘴就要跑了,也不等他爸一下,亏他爸还要给他跑去买东西。
“绝对不会回来太晚。”林晋把瓢扔进水缸里揉了揉着肩膀。
“呵,”张重山拽着林晋的校服外套看了看小声说:“把褂子脱了,出去玩儿穿着不太方便。”
“嗯?你哪来的钱?”林晋一边脱褂子一边往屋里走,张重山跟着他从裤兜里偷偷摸摸掏出来十多块钱,他冲林晋眨眨眼说:“我之前不是买复习卷子吗,偷偷多报了十来块钱。”
“好巧我也是。我婶那边你想好怎么说了没?我怕她打死你。”林晋扶着门框提鞋,抬眼看了下一脸得意的张重山,有些害怕这货说什么不靠谱的理由。
“诶呀别担心,跟着哥们保你怎么出来的怎么回去。”
“回来之后呢?能保证我不被打死吗?”
“啧,你这话说的,虽然我晚上出去玩我妈也不怎么乐意。但咱姐快结婚了出去玩一晚怎么了啊。真敢打死我吗?”张重山挺不满,但也只是敢现在嘴上说说,真要他和他妈去硬杠他还真不敢。
“我妈不喜欢她。”林晋跟着张重山往外走对着在院里接替了他任务继续给花浇水的蒙芳舒挥了挥手,踏出了院门像想起了什么。
“你妹呢?考完了不出来玩会儿?”
“青水学习呢,中考之前她就跟我说一定要让我妈眼里有她。”张重山踢着石板上的碎石子一路向前,最后石子骨碌碌卡在了两个石板的缝隙中,“挺不错,有梦想啊。”他又踢了两下才放弃。林晋看着他有些好笑,于是从墙边的杂草堆里踢了个瘪的易拉罐给他。
“啧,林晋你绝对这里有问题。”张重山指了指太阳穴说完迈开步子跑了两步发现林晋没想追他就停了下来,“我妹她,不想走欣彩姐的路。”
林晋:“别管走什么样的路,欣彩姐不也挺快乐吗。”
他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心里却明白的很,毛欣彩现在的快乐是那个花言巧语的男人哄来的、是被家里的父母给逼出来的。
张重山愣了会儿眨了眨眼笑着说:“快走,蹭吃的去,姐夫请客!”说完就过来拉林晋的胳膊。
两人心里都跟明镜似的但谁都不说,都愣是压在心底,仿佛这样他们看到的一切就都是真的似的。
-------------------------------------
毛欣彩坐在烧烤店外的摊位上,小塑料桌上带着厚厚一层油渍,脚下是扔着用过的卫生纸、塑料杯子的石板地,天上是带着油烟味烧烤味的白烟。
她只是静静的坐着,垂着眼看着脚边空的倒在地上的啤酒瓶,跟周围三五成群吆喝着喝酒聊天的人们仿佛不是一个世界。
“欣彩,别干坐着啊,吃点东西,喝不惯啤酒我给你去拿饮料,喝什么?”一男人端着一盘子的烤肉串走过来,笑眯眯地看着毛欣彩,关心至极。
毛欣彩愣了下很快抬起头脸上堆满了笑:“没事,只是在等那两个弟,你快点坐下来别点那么多,我吃什么的无所谓啦。”
“那俩个男生是你弟弟啊?长得可真招女生喜欢。”李智明拉了凳子坐下来看着毛欣彩。
那两个男生在他和毛欣彩确认关系的时候见过一次,长得算是出挑的,但性格让他感到别扭,看着他时的眼神不像十四五岁孩子该有的那种深沉。
“邻居家的,只不过从小就看着长大的,所以就比较亲。怎么了?娃娃的醋你也吃?”毛欣彩捂着嘴看着他咯咯笑着,马尾随着身体的幅度而摆动着在白炽灯下晃着。
李智明笑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姐!你们说什么呢这么开心!”张重山刚看见毛欣彩的身影就张嘴喊了出来。
他撇下林晋飞扑过去就要去抱毛欣彩,结果看见李智明就停下了步子讪讪的笑着说:“诶呦,我忘记了现在姐可是马上就结婚的人了。我离远点我离远点。”
说完特别自觉的找了个凳子坐下来拿了串烤肉吧唧吧唧地嚼着,一双眼珠子直瞅着被他弄的有些尴尬的两人。
毛欣彩摸了摸鼻子,看见林晋身影的时候一双眼才亮了起来。
“林晋,快点,再慢肉都被重山吃完了。”她冲着林晋招了招手,一双眼睛弯的像新月。
林晋暗暗看了眼李智明走过去坐下,谁知他刚坐好毛欣彩就来了句“今天刚考完试,感觉怎么样?”
“欣彩,你这话说的。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反正就是刚考完不能问怎么样。人嘴臭,说着说着就不准了。”李智明插话,成功靠着一张嘴化解了尴尬。
但林晋只是淡淡的瞟了他一眼就紧挨着张重山坐下,离他远远的。
两个半大的小子对着头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李智明觉得在他们这里讨不得什么好话,就有些殷勤的对着毛欣彩问东问西,一会儿问问肉烤的怎么样,一会儿问问调料放的合不合口味,时不时地说两句笑话,毛欣彩被逗的挺开心,刚开始地紧张感和压抑都不见了。
就这样吧,他们不都想看见我过这样的生活吗。
她在心里对自己说。
十几岁时对于未来的远大抱负,被几年的人世风雨飘摇搞得七零八落。
昭如明月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同创文学网http://www.tcwxx.com),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