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红暖光染透了半边天,路边枫树枝丫上镀了橘光,枫叶似火,飘摇欲坠。
枫市监狱的探监室里面,死一样的沉寂。
俞欢低头摆弄着手机,时不时抬抬头瞥一眼 对面隔着玻璃的男人。
吃了一年的牢饭,满脸憔悴,下巴唇边冒出了青茬,左耳上的耳钻也被摘了去,不同与往日的意气风发和盛气逼人。
这就是让公司破产,让自己家破人亡的男人。
自己的亲哥哥,易川。
男人抬手敲了敲隔音强化玻璃。
俞欢抬了抬眼皮,懒散地拿起了手边的话机,没说话。
“你花了钱是进来看我啊,还是来跟我面对面的生闷气啊。”
不管何时何地何处境,他总是这样一副欠揍的样儿。
“看来这一年牢狱,只逼出了你下巴上的青胡茬,没能摧残你这臭脾气啊。”俞欢说。
易川伸手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时不时还揪几下,“咱们时间可不多,有事说事。”
俞欢看他一眼,将话机换到左手中,“我没什么事儿,不是说好了一年来看你两次,这是今年第一次,我来看看你死了没。”
他摩挲着下巴的手顿了顿,眸中有些黯然:“你……在美国,在赵姨家……还好吧?”
俞欢深深吸入一口气,嘴唇有些发干:“不好,非常不好。易家不是之前的易家了,赵清如自然也不是之前的赵姨。”
“你要去哪继续上学,桐城吗?我记得你去年来的时候说过,是去桐城一中吗?”
显然谈到关于妹妹上学的事,易川还是很激动的。
俞欢捋了捋头发,漫不经心地应了声:“不多说了,走了。”
她刚放下话机,抬头时看见他嘴唇动了几下,玻璃隔音效果太好,硬是没有一点儿声。
她拿起话机放到耳边,“要说什么?”
“你信我吗?”
俞欢冲他轻轻笑了,放下话机没有回答他,转身走出探监室。
这话是她听过的第四遍。
第一遍是他被警察带走时说过,第二三遍是去年来探监时,第四遍是现在。
信他么?或许该问恨他吗?之前恨,后来发现恨解决不了任何事,也改变不了现状,那就不如不去恨了,毕竟他是这世上跟自己最亲近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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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被撕裂了口子,夜涌进来,填满了所有空隙,零散的星子点缀在夜空中,月牙弯弯。
俞欢坐在大巴靠窗的位置上,头歪在车窗上,迷迷糊糊地睡着。
后面有个婴儿夜啼,附近的位置上不知道哪个叔叔大爷的还在打鼾,还有过道旁调低了的电视剧的声音。
俞欢睁开了眼,撩开帘子的一角想看一眼窗外的天,映在车窗玻璃上的,却只有自己不太清晰的五官。
她重新倚回座椅靠背上,将手机开了机,看了眼时间――2:38。还有不到两小时就能到桐城了。
赵清如在桐城给自己找了所高中,不是什么重点高中,也不是什么有钱有势人家的孩子待的地方。
赵清如说,如果去那些比较有名的高中,那就免不了会遇见一些之前跟易家有来往的人的孩子,那自然也就认得自己,不免让那些人在背后说三道四的。
其实不论在哪里,她都没有什么不适应的,不过这样也好,没有认识的人,省的去和那些人周旋,也省了不少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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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城三中。
大门是电动伸缩门,旁边的墙矮得很,不过上面插了玻璃渣子,墙里面还有几棵梧桐树,很大,枝丫很多。
这就是俞欢对三中的第一印象。
她在门卫大爷的比划下,找到了办公室。
俞欢敲了两下门,随即就从里面穿出一句“进来”。
她推开门向里探了探头,屋里涌出来一股薄荷味,薄荷牙膏味儿。
一个穿灰色上衣的男人正蹲在桶边刷牙,抬头时正与俞欢的视线碰上,顾不得还没有起泡沫的牙膏,赶紧漱了几口水吐掉。
“你是……俞欢,俞同学吧!我以后就是你 的班主任了。”他扯过毛巾擦了擦嘴,有些局 促。“我叫杨正陶,班里的那些个小子都叫我老杨。”
俞欢抿了抿嘴,努力将想要上扬的嘴角压下来,点了点头。
老杨回头往废水桶里啐了口没涮净的牙膏沫,有些不清不楚:“想笑就笑出来嘛,挺俊的脸别整的跟吞了苍蝇一样。”
“现在住哪儿?有需要的话,我就跟学校说声,替你申请间宿舍。”他问。
“不用了,我租房子,离学校也不远。”俞欢笑笑。
老杨也笑了,回头找了几本课本递给她:“高二九班,三楼最西边儿了。班里呢,就一个空位子,先坐着,等月考完了咱再调。”
俞欢应了声。
他又叹了口气:“孩子,好好学,是金子咱在哪都发光。”
俞欢点了点头,她现在很想笑,但是如果就那么笑出来,总觉得没那么礼貌。她说了声谢谢,就逃似的开门出了去。
她不知道为什么,本来一句很正常,甚至还有点催泪的话,现在再听来就有那么一点好笑。可能是听多了以后,发现能发光的也并不是只有金子。
三楼走廊窗户上的铁网,有几处都被钳子夹断了。
俞欢瞥了一眼,随手从兜里拿出一根橙子味的棒棒糖,拆了包装纸,含进嘴里。
预备铃响时,楼道里的人都着急往班里跑,俞欢就被人挤到了窗户旁,伸手往旁边一撑,好巧不巧得将手摁到了铁丝网的断口处。
俞欢迅速将手撤回来,拇指肚上已经冒了滴血珠。她还没来得及从书包里拿出卫生纸,旁边一女生就将一包抽纸塞到了她手里。
“九班新来的嘛?”女生肆无忌惮地上下打量着她,目光在她手中的糖上停留片刻。
俞欢也盯着她看了几秒,长发烫卷,蓝白色校服外套里穿了件浅蓝色的上衣,领子很大,长相很大气。
“对,我叫俞欢。”俞欢冲她笑笑。
“傅诗尔,也是九班的。”她嗓子有些哑,像是感冒了,“手没事儿吧,也没见过你那么蠢的。”
两人还没走到九班门口,不知道班里谁吼了句:“新来的是个俊妞!”
两人同时停住了脚步。
随后教室里又传出一阴阳怪气的女声。
“能有多好看,不就是一个鼻子一张嘴嘛。”
这声音傅诗尔一听便知道是谁,她悄悄瞥了眼旁边的俞欢,发现她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随即轻轻笑了。
的确和一般的女生不一样。
傅诗尔走进9班,俞欢则识趣地等在外面。
“杨浅浅,你不是九班的人吧,预备铃都打了你还不回去?你说你隔三差五的来我们班,还非坐在人家梁季的位子上,你妈是不是做菜放盐多啊,让你天天都那么闲!”
她嗓子哑着,气势却分毫不减,站在门外的俞欢都忍不住佩服。
坐在中间最后一排最左边的女生,猛地拍桌站起来,撩了把烫了卷的头发,不甘示弱:“我又没坐你位儿上,你跟我急什么啊!”
“你嚷个屁!叫你滚回三班去听不懂人话么!”傅诗尔欲上前。
前面一男人略带烦躁地扯了耳机,抬起头来看了傅诗尔一眼,转身朝后走去,抓着杨浅浅的衣服就拽着她往门口走,连拉带推。
“宋栗你干嘛,放开我!放开!”
门“碰”的一声被关上了,隔绝了杨浅浅的喊声。
底下同学一阵起哄声。
“西木哥霸气!”一男生喊到。
俞欢在被杨浅浅瞪了一眼后,在一阵阵的“西木哥霸气”的喊声里进了班。
班里有三个没人的位置,但的确只有一个是空闲着的――傅诗尔的同位。
俞欢刚坐下,后桌那个男生探过大半个身子过来:“同学,我叫周道!”
俞欢趁着收拾书的空隙,跟他说了自己的名字。她低头往桌洞里放东西时,发现里面有几十根橙子味的棒棒糖。
这么多不得吃出糖尿病。
她先是愣了几秒,然后将糖全都拿了出来。
傅诗尔憋着笑,深吸了两三口气才勉强忍 住:“没事吧妹妹,把糖扔后面周道旁边那桌上就行。”
俞欢照做。
第一节是老杨的数学课,他简单介绍了下俞欢,就开始讲课。
俞欢趴在桌子上,半眯着眼,看着漂亮同桌明目张胆地摆弄卷发棒。
后面有人拽了拽自己的衣服,俞欢微微歪歪头,动作幅度不太大。
周道将桌子往前推,直到顶到俞欢的后背上,他又趴过来:“同学,我给你介绍介绍周围的人吧!”
俞欢迟疑了几秒,看了眼讲台上滔滔不绝、唾沫星子横飞的老杨,点了点头。
傅诗尔也放下了手里的卷发棒,靠在后面桌子上。
“你同桌叫傅诗尔,我们都叫她二姐。跟隔着一过道的男的,叫宋栗,大学霸哎!”周道说。
俞欢下意识地用余光扫扫旁边的大学霸,发现大学霸也侧过头看了眼这边,不过目光穿过俞欢,看的是傅诗尔。
“你后边呢,就是我,我叫周道,是个暖男!”他拍了拍胸脯,“我旁边这个可要好好说说!这可是我大哥,我这辈子最服的人!人长的帅咱先不说,又仗义钱又多,就是平常有点小抠吧!不过这根本不影响他的整……”
一声踹门声加上一声“报告”,打断了周道,也打断了老杨。
周道小声:“哎哎哎,真人来了!”
“没手啊,非得踹门,什么毛病。”老杨皱着眉,脸上就写着仨字:不高兴。
“没手。”梁季怀里抱着两套校服,校服上还摞着好几本习题。
“进去吧。”老杨看了眼,接着摆摆手。
几乎全班人的脑袋,都随着梁季的走动而转动,脸上带着看笑话的意味。
梁季在俞欢那里停下,拧了拧眉头,也没说什么,转身看到自己桌上的糖时,眼里的阴沉更深了。
俞欢只抬头看了他一眼,只一眼,就撞进了他的眸子,那里面好像有漩涡一样,令人生畏,却又不受控制的接近。
长的真好看,凌驾于相貌之上的好看。
俞欢总觉得在哪儿见过他,也或许是自己对所有好看的事物,都有莫名的亲切感。
她更愿相信是后者。
她低下头,接过所有东西。
“我很害怕么?”
俞欢不知道他是不是在跟自己说话,好像是吧。
她闭了闭眼,抬起头跟他说了声谢谢,她将眸中的慌乱掩饰的很好,但还是被梁季捕捉到了 一丝。
他勾了勾嘴角,意味不明。
梁季坐回座位,老杨忽略这个小插曲,继续旁若无人的讲他自己的。
“谁让她坐那儿的。”梁季将桌上的糖收进桌洞,手肘碰了碰周道,轻声。
周道从桌子底下踢了踢傅诗尔,又用余光瞥了眼梁季面无表情的脸。
傅诗尔回过头,不知所以,推了推周道桌上的书,有些怒:“又犯病了?”
周道认命地闭了眼,嘴皮子飞快的上下翻动,好像生怕他听清一样:“老杨让的,虽然老杨之前对你一个人占两个桌子这事不表态,但人家新同学来了,总不能让人姑娘站着上课吧。”
“之前也没发现你那么怜香惜玉。”梁季又恢复到之前清冷的声音。
周道噤声。
他盯了几秒前面那人的背影,偏过头:“你小子不会看上人家了吧?”
还没等周道反驳,嗅到八卦气味的傅诗尔猛地回过头去:“谁喜欢谁?周道你喜欢谁?
周道:“不不不,没有没有没有,他瞎说的。”
傅诗尔看向梁季,梁季没搭话,从桌下轻轻踢了踢俞欢的凳子。俞欢稍稍往后偏头,眼神扫过周道的一瞬,他一激动提高了嗓门:“不是!”
霎时全班寂静。
老杨“啪”的扔了粉笔,抬手就拍讲台:“周道!我给你脸了啊!整天在下边叭叭叭,我讲还是你讲啊!”
周道欲反驳:“不是……”
“不是什么不是啊,给我出去站着去。”老杨怒气冲冲的指着门。
待周道在全班人的目送下站出去后,老杨瞬间熄了火,从地上捡起那根粉笔,嘟囔:“可不能浪费咯。”
老杨直起身子:“看我干嘛,我脸上有画啊,看黑板!”
梁季看着前面那人坐的端端正正,回想她的样貌,轻轻扬了唇角不自知。
“俞欢...”他轻喃。
作者:别笑了,再笑老婆就被兄弟抢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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