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的赵安伦终于还是能歇一口气了,虽然委托还没有结束虽然还有一堆破事,虽然对元素力的掌控依然很菜,虽然……好吧哪有那么多虽然,其实就是啥也没干成。带回点线索吧好歹也算有点收获只是这线索依然不知道有多少作也只是比这没有好不是?
赵家也早就准备了年夜饭,赵安伦也落得轻松,闲来无事鬼使神差又站在码头上,望着远远的珠钿舫,倒不是想玩点花的,只是那个二胡师最后也没能知道她姓甚名谁来自何方还是有那么一些遗憾,甚至连为什么会感到遗憾都不知道是什么原由。潮起潮落,璃月港得天独厚全年都是通航期,看着潮水赵安伦也有些神游天外但只是看了一会儿也就回去了,他还是少了些东西,少了能让他壮着胆子上那珠钿舫的东西。那样东西很快就出现了,海灯节当晚整个夜幕都像被烟花盖住了,小孩子玩爆竹的响声从每个街头巷尾一起钻出来,霄灯里的蜡烛点上火缓缓地飞往天空仿佛要飞去地平线的另一头。璃月人的传统里,海灯节是要把心愿写在纸条再挂上霄灯一起放飞的,赵安伦也买下一盏霄灯再提笔却不知道该写什么愿望,思来想去看着边上摊位的莲灯就又想去放一盏莲灯看着自己手里的霄灯却还没写好就更是烦躁,最后索性随便写上一句来年安康就匆匆放飞了霄灯转而买下一盏莲灯。其实这莲灯和霄灯作用是一样的,只是写好后放在水里飘向远方,本质作用上和霄灯其实没什么差别都是把自己的心愿传向远方祈求神明。也是写上一笔来年安康便不再理会,赵安伦拿着莲灯走下台阶,莲灯在浪花里摇摇晃晃地漂向远方,赵安伦也只是划着船跟随着莲灯往前去,按理说莲灯脱手就不必再理会但苦于每次海灯节之后大片莲灯漂在海面上所以一直都有专人会在节日后进行处理,赵安伦从小就想去报名参加处理节日后的莲灯,因为他总是想偷看别人许下了什么愿望,但是十八岁之前都一直没机会总务司也不拿他当回事只说他还太小,之后长大些也就渐渐忘了。莲灯漂着,赵安伦也一起在海浪里摇晃,直到一阵歌声传到耳朵里,是一个哀婉的声音,词也模糊不清,赵安伦站起身竖起耳朵好似在偷听些什么才听见词,“离魂怎聚,梦里痴痴语,试问卿曾思我不?思我情深几许?欢笑颜月云间,迷去途不知还,但恨千帆过尽,满目不是归途。”
一阵海风袭过,船身摇晃了一阵把赵安伦从迷失中拉了回来,歌声也停了下来,赵安伦连忙稳住船身向远处望去正是一个女子在窗边,想来那歌声也是她唱的,赵安伦急忙看向一边实在不好意思和那姑娘四目相对,却发现这面前的大船朱漆雕栏正是那珠钿舫,赵安伦再回头去看那女子也正是那晚的二胡师,嘴还没张开脸就不由分说先红了起来,空气都好似凝固了几分,又过了几分钟眼见对方就要关窗赵安伦也急忙着开口几乎吼道,“这首清平乐真好听。”许是听见这话那女子也不急着关窗了,不紧不慢地打开窗盯着赵安伦看了几分钟才回一句,“你偷听别人唱歌都不害臊的吗?”赵安伦眼见有戏便索性死皮赖脸到底,“好姐姐你看我俩这样说话也不方便,能不能让我上来喘口气?”赵安伦刚说完就恨不能扇自己两巴掌,再猴急也不是这么急的呀。就这么沉默了片刻对方还是回头望了望随后手指示意赵安伦从船舱那里登船,赵安伦顿时心花怒放朝着船舱划去,这不去不要紧一去可给赵安伦整不会了,原来进去的方式就是从船身开的观光窗进去但好歹也算进去了,把小船系在外面赵安伦刚坐下就又有些举棋不定了,自己连跑这珠钿舫来干什么都不知道就稀里糊涂上了船,才抬头就看见对方盯着自己好像自己图谋不轨似的,虽然这么说好像也不为错但那目光实在是有些过于锐利了。坐在船舱里烛光摇曳赵安伦有意先开口缓解尴尬,
“姐姐我们好像见过,敢问怎么称呼?那首清平乐真好听。”说完赵安伦就又想先给自己两巴掌了,本来没图谋不轨这么一说像图谋不轨了。
“是半个多月前吧,我记得你。”
“对对对,就是半个多月前,当时还突然发寒症那个。”
“我叫云祈,看着年轻行为孟浪但居然还会写乌夜啼,也是难为你了。”
前半句让赵安伦心花怒放嘴角都要翘到天上但后半句赵安伦倍感打击,原来自己在别人眼里就是这么个印象,也尝试着岔开话题,
“今天不是应该挺忙的?姐姐你怎么有空……”
“你对谁都这么自来熟的吗?开口就是姐姐姐姐的也不臊得慌。”
赵安伦也不知道该怎么搭腔了就低着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云祈见状看这少年郎十之八九也是个雏儿也就不刁难了,“你这人也是真有趣,有胆子跑这来没胆子接话。要去寻欢作乐的话,现在去甲板上还来得及,我就不耽误你时间了。”
“别啊,”赵安伦脑子发热接这一句也只能破罐子破摔,“我来这就是想来见你一面。”说到后面赵安伦也是声音越来越小,若不是在冬天一准会被以为有蚊子在边上嗡嗡叫。
云祈也是一脸难以置信,“我没听错吧?上这地方来不是找花魁头牌找我一个二胡师?我可先说好我卖艺不卖身的。”
“我明白。”
“那你总不至于专程来看我一眼吧?”
“我知道姐姐可能心有所属而且那人远在他方。”
“那你还来这找我?”
话说到这个份上云祈明显有些怒气上头,站起来双手猛拍桌子不经意间却掉出一个小物件,赵安伦连忙弯腰捡起递回去却发现是双环玉佩,那玉佩也是做工精细从中间沿着雕纹切割为二,合在一起刻的正是凤求凰。
“凤是那个幸运男人的,凰是姐姐你的,凤凰一起在姐姐手上莫不是?”
“住口。”云祈连忙拿回玉佩好生擦拭。
在璃月凤凰经常被拿来指代一种传说中的神鸟,但实际上凤凰乃是凤与凰合称,雄鸟为凤雌鸟为凰。赵安伦此刻心里已经有数了,眼前这个云祈有恋人不假甚至恐怕一度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凤求凰各拿一半意味着订婚,但后来只怕是那男人出了什么变数,否则没理由扔下这一半凤弃之不顾。赵安伦连带着都有些伤感起来,连开口想安慰两句都不知道说什么好,毕竟自己一个小白去安慰一个情海沉浮的人实在是有些托大了。略加思考赵安伦却开口了,“不如拿纸笔来吧,反正语言都那么苍白还不如写在纸上。”云祈听后没有做声只是默默往外走去,甲板上的人声喧哗暖风扑面都和她没什么关系,船舱里一支蜡烛火苗摇摇晃晃,赵安伦也盯着火苗出了神,窗外是海风掠过打在窗户上一轮明月总是那么适时地出现在云端。海灯节本是一个阖家团圆的日子,但也总会有人来这珠钿舫寻欢作乐,这船上的女人十之八九也是身不由己的苦命人但也没什么人会去关心为什么她们沦落至此更不会有人关心她们命运如何,一应生死俱听天命。不多时一个麻袋突然掉进海里,不必多想又多了一个消失的人。赵安伦并不打算去救,说不定作为潜入者被发现自己也是这么个下场。甲板上的脚步声依然嘈杂,打笑声不时透过甲班传到船舱里。
过了不知多少时候云祈端着纸笔墨砚下船舱里来了,外面好像还有人问她端着纸笔去船舱做甚,她也不慌不忙,“今天实在有些闹,找个安静地方写新曲去。”外面又是一阵笑,听得人心头乱颤,随后就安静了。
“你还真敢留在这里啊。”
“至少也要等纸笔来了才行啊。看样子不是在这儿挺有身份的?”
“毕竟在这儿没卖身的人只要不得罪人也不至于混得太惨。”
赵安伦呵开笔尖沾点墨水稍稍抚开纸面就落下笔来,云祈站在一旁看着赵安伦写了什么,一边看一边不禁低声念出来:
月光疏,留不住,玩乐惊心,冬夜寒风怒。眉眼嬉游引人妒,把酒当歌,庭下流光树。
碧波青,游客路,几缕愁丝,窗外风正肃。残忆怎耐郁酒触,夜幕途长,归路人何处。
“别告诉我你喝了酒才出来的。”云祈现在的语气倒是缓和了不少。
“那倒不至于,但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啊,这首送你了。”
“不知哪来的油腔滑调。”
“这个格律看得出是什么吗?”
“苏幕遮,没什么好猜的。”
“还是时间不够啊,不然定要写点篇幅长的让你慢慢猜。时间不早了,该走了。”赵安伦作势就要翻窗出去。
“姑且留个名字吧。”云祈看上去心情倒也还算不错了,至少看上去是这样。
“赵安伦。”
人就是这么奇怪,也许刚刚还不怎么待见但只要发现两人有相似点或者同样的爱好就总是能缓和些关系。云祈抓起纸看起来,这首苏幕遮是写给她的毫无疑问,但缺少了一些真实感,是那种身在梦中的感觉,甚至刚刚才离开不久的人都会怀疑是否真实,璃月三千七百年,诞生的文化种类多如繁星,这些躺在故纸堆里的东西居然会有一天真实发生在眼前。云祈拿起那支笔感受着笔杆上尚且留下的一丝温意,如果有白日做梦,这应该就是最迷人的那一种了。
时间总是过得很快,自从海灯节当晚和云祈见了那一面之后,赵安伦就有些魂不守舍,总是自觉不自觉往珠钿舫望去,只是远远望一眼就离开,虽然对生活没什么大影响但总是有些不自在就好像丢了什么东西。赵安伦也开始去冒险家协会接一些不痛不痒的小委托赚个几千摩拉,倒不是缺钱只是想去找点事干,不至于每天无所事事在街上闲逛。恍惚间赵安伦以为自己回到了那个安宁的日常,不需要为生计发愁也没有一定要去做的事,就只是呆在璃月港里度过每一个看上去都没什么差别的日子。不需要风餐露宿也不需要面临魔物更不需要去查那些云里雾里的东西。直到甘雨又找上门来,
“赵公子,我们派人查看了翠玦坡那具尸体目前有一定进展……”
“甘雨大人能让我过了正月十五再上班吗?我还想再休息几天治一下寒症。”
“赵公子你误会了,我不是来催班的,只是来通报一下关于翠玦坡的进展。”
“抱歉,有些失态了。”
“没关系,正月十五散节前民间不上班,这规矩我们还是懂的。言归正传,那具尸体目前仵作的判断是一具女尸,而且年龄大致在二十出头,死亡时间可能在三个月以上。”
“也就是说……”
“和你带回来的翎兰的信息基本一致。”
“还有什么办法可以精确锁定对象吗?”
“有,而且已经出结果了,那具女尸和神之在已经送往不卜庐,如果真是翎兰那么同为草属性神之眼的白术先生应该有办法。”
“不必告诉我这些细节,告诉我结果吧。”
“那具女尸是翎兰,那魔物藤蔓上得来的涣散神之眼也确实是她的。”
“也就是说我可以交差了?”赵安伦摸出腰牌就要脱手大吉。
甘雨接过腰牌,“话虽这么说,赵公子也不必急着把这腰牌还回来。”
“那这是?”
“月海亭从来不拒绝任何有志之士,”在腰牌上印上一个章又还给了赵安伦,“意下如何?”
赵安伦陷入了沉思,去外面跑了好大一圈好不容易办完了事以为把这烫手山芋扔了,如今腰牌还是回到了手上但好歹算是吃上一碗公家饭,再不济就当找个地方混工资了。甘雨临走前还留下一个信封说是凝光给赵安伦的津贴和谢意,赵安伦也是实在人等着甘雨一走就拆开信封,一封信和几张兑票,信上篇幅不长但也考究:
见字如面,万福金安,赵公子四处奔走劳累颇多又破案有功,特备薄礼,还望莫要推辞。 凝光
赵安伦理开兑票定睛一看,三张五十万摩拉的兑票又是一阵心花怒放,好歹发工资了也不算白跑一遭。收好兑票赵安伦就拿起一个夜泊石发簪又跑去了珠钿舫找云祈,别管去干什么先找人就好,人逢喜事精神爽,这会儿赵安伦也是格外有精神正可谓一身轻松。
到了珠钿舫可巧正是休息的时候,赵安伦也只是推托说是送谱好的新曲就混上船了。云祈听到动静本还疑心这几天不曾找过曲师就看见了赵安伦,顿时没好气地挖苦到,
“赵公子这是什么时候转行当曲师了?”
赵安伦也只是不知死活地堆着笑脸,“千金易取,知己难求,这不是翻了翻曲谱就当来送份人情?”
这么一出倒是给守场人整得想笑又不敢笑出声,憋得浑身打颤。赵安伦却不会意边上人怎么样拉着云祈的手就要往人少地方去,云祈力气小一时挣脱不得就只能被硬拉着到了船尾。刚一到船尾云祈见手上力度减小就猛地挣开要往回走就又被拽住,“你干什么?这是珠钿舫,我还在上班,要找乐子找其他人去,别缠着我烦。”
赵安伦这才从包里掏出一支发簪来,“交友自然有交友的礼数,我这不是……”
“交友的礼数就是拽着人往外走?曲谱只怕也是诌来诓我的?”
“是我失礼了,我是真想交你这个朋友。”
“就我?一个拉二胡的?”
“可别这么说自己,好看的女人多,有钱的女人也多,但才女世所少见啊。”
“你结交才女就是拿着一支除了好看别无特点的发簪?”
赵安伦一时被问住了,这确实有些不合宜,正是抓耳挠腮的时候云祈又开口了,“既然你认我做这才女,那你就拿出点真本事来。”
赵安伦顿时喜上眉梢掏出还没捂热的兑票来,“放心我有这本事撑起你的爱好。”
云祈一时有些无语,手扶额头,“你既拿出来了,这是打算干什么?”
赵安伦傻眼了,好像自己是干错事了,但这能找到钱确实是本事啊。云祈见这小子哪壶不开提哪壶就怒上心头,自己若是贪财又何苦在这珠钿舫里卖艺不卖身,也是怒其轻薄开口道:“你若真心要寻我做这才女,就拿出你的本事来。”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了,赵安伦这才恍然大悟是自己行事孟浪冲撞了人家还有些不知天高地厚,若是两人相交颇深那送发簪也自无不可但这交情不到送发簪只怕是有些不大合适。但好像也不是就这么没救了,至少云祈临走说的很明白了,拿出本事来,问题就只在于什么叫本事。这会儿赵安伦终于是开窍了连忙追上去,
“那就约好今晚相见,我一定带着我的东西来。”
“十点前我上班别来烦我。”
赵安伦心花怒放,有戏,至少还没凉透,当即一口应下来飞也似地往巧石阁跑,才一到就闭门谢客铺纸研墨,这神色看上去倒是真有几分正经人的意思。
再多想片刻赵安伦就察觉这首词只怕要些真本事才能有机会说下文,当即先定下词牌兰陵王,兰陵王词牌共计一百三十一字也有一百三十字,分三阕属长调,堪称词中格律典范。不知为何每每想起云祈的脸就总是另赵安伦内心久久不能平静,那张脸实在说不上惊为天人,比她更漂亮的脸在那珠钿舫上就能找到不下数十人,若说温柔也并不合适,尤其是那眼睛有着一丝忽暗忽明的坚韧,笑意之下更有那么一丝凄凉。赵安伦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自己是中了什么邪会是这般模样,见面不过几次但他确实是动了心。想入非非之间随着钟摆有节奏的晃动失了神,到天黑赵安伦这才回过神抓紧落笔写出一篇来:
枝垂花倦,朱颜未尝换。熏风动花颜,酒暖堪饮,花下人间。绛唇微启谁人唤?一晌贪恋,流连不知归返,推杯换盏,不觉春意阑珊。
溪清月微晃,执手相待初阳,痴念想。喜鹊又临枝,竟不过凭添凄凉!昔容今何样?往事一枕黄粱,缘何不忘?
花含露,故园路,谁人把酒流光树?一曲歌罢,时光住。道旁墙角草色初,鸢飞风和遥相呼。酒醒梦回,春已渡。
匆匆写完赵安伦这才在词首补上词牌和词名兰陵王•春无痕,至少先把门槛过了再说其他的吧。或许能过或许不能过但至少赵安伦此时此刻又端起了酒杯自言自语:“还真是得喝点才能写得下这一百多个字来,”打个酒嗝心满意足,“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哈哈哈,嗝。”
吃过晚饭好生整理了容貌后带上写的词,赵安伦直奔码头而去,走到吃虎岩时觉得就这么空着手去恐怕不大妥当,再掏怀里也只有一根发簪缺点意思,不管怎么说总还是得有点实在东西意思意思,不管几个意思这时候可不能不够意思。打定主意的赵安伦跑到万民堂,一时之间不知道人家爱吃什么就只能选一些至少不踩雷的菜食,还是卯师傅眼光毒辣一眼看出赵安伦心不在焉犹豫不定,
“客人这是为谁买的?”
“想交个朋友但不知她爱吃些什么,让老板见笑了。”
“容我冒昧问一句,这朋友是男是女?”
“是个……”
“嗯?”
“颇有才情的女子。”
话才出口赵安伦就脸红了一片,不住地抓耳挠腮,却把卯师傅逗笑了,“好好好,我知道该准备什么了。”
之后卯师傅也不再多话只管动手揉面粉,看着外面不知所措的赵安伦卯师傅也打起趣来,“青春少年多怀情,哪个儿郎不思春?客人你可算来对地方了,我这做的明月蛋不说璃月最好也进的去前十,小姑娘们可爱吃了。”
“师傅你这是要做那道月菜明月蛋?”
“客人也知道明月蛋?”
“不说了如指掌,但这种经典的月菜糕点还是知道些的。”
“客人看上去年纪轻轻,也知道月菜璃菜?”
“璃菜月菜大致上璃月靠北为璃菜,璃月靠南为月菜,明月蛋就是最经典的月菜点心,蛋液混合面粉做成面皮,虾肉鱼肉剁碎做馅包成茶盏模样再点缀一个完整虾仁上锅蒸熟就是明月蛋了。”
“客人原来还是老饕啊,这手艺听着都正。”
“不敢当,侥幸知道一点但火候拿不准的。”
“只要多练几次这算什么难事,”卯师傅敲开鸟蛋混入面粉揉捏,“客人贵姓啊?”
“免贵姓赵,璃月港里巧石阁就是我家开的。”
“原来是赵公子,看得出来一表人才,像你这么会吃的客人可不多见了。”说着卯师傅把和好的面团取出,只见盆里手上都干干净净不沾面灰那面团表面更是光整,这便是俗称的和面三光,即手光盆光面光。
“吃,谁人不会啊?”
听到这话卯师傅有些佯怒,“话可不是这么说的,许多人吃一辈子也只是吃进肚子,能吃进见识的考究人,那可不多了,”说着卯师傅拿出数只鲜虾挑虾线剥壳又抓出一条活鱼上秤足半斤,“抱歉了赵公子,这会儿小鱼实在不多了就将就这条多包几个如何?”
“师傅愿意拿活鱼现做我哪有拒绝的道理?”这绝不是什么场面客套话,一般而言馆子里做这种耗时的点心一般都是提前做好速冻,别说活鱼了只怕是吃进嘴的明月蛋都是前天大前天做好的菜冻在冰窖里等到有人点加热半刻钟就上桌,这会儿卯师傅愿意拿活鱼鲜虾从头现做这道明月蛋都已经是把他赵安伦看成贵客了。
卯师傅也是痛快人,当即杀鱼剔肉去皮,一套操作行云流水和着虾仁一起剁肉馅,“这明月蛋曾经都还是我学艺出师时候的考试菜,现在想想也有二十多年了。”
“师傅贵姓?”
“别人都称我卯师傅。”
“哦,卯师傅当时可是学的月菜?”
“那可不至于,”卯师傅听见这话手里慢了半拍,“我当时是跟着师傅学做菜,璃菜月菜都学,也就都会点。”
“那师傅你为何不去新月轩或者琉璃亭谋个差事收入也会比现在高很多吧?”
卯师傅听见这话不乐意了包茶盏的手也慢了几分,“那两家蠢才。”见赵安伦不解其意就又补充到,“新月轩专攻月菜善用海鲜,琉璃亭专攻璃菜善用山珍。”
“这不是璃菜和月菜各自的特长吗?”
“赵公子既然对吃食这么了解那想必也知道璃菜月菜之争吧?就是十年前他们两家挑起来的。”
“略有耳闻。”
“从他们两家开始璃菜不用海鲜入菜,月菜排斥山珍入菜。互相争斗,明里暗里抢对方客人也不少见,唇枪舌剑贬彼抬己更是常有。那些人哪有个做菜该有的态度。”
“这确是我不知。”
“不论做什么菜,不先考虑菜该怎么做,反而先去排斥用什么食材,”卯师傅包完了最后一个明月蛋端上了蒸屉,“厨师的那几分天职和灶王爷面前发的誓怕是都给忘干净了,丢人玩意儿。”
赵安伦看着眼前这个小饭店似乎有了些什么思考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这个小小的万民堂似有了几分不同。后面闲聊了几句家长里短,等了几分钟明月蛋蒸好取出赵安伦也就拿上走了,卯师傅也是耿直人,话聊投机六枚明月蛋连上手工本该至少收四千多摩拉,卯师傅给去了零只收了四千摩拉。现在吃的有了,词也写了,发簪也在手上就直奔着珠钿舫而去,这将是决定赵安伦有没有后续说法的一夜。
码头旁赵安伦望着不远处的珠钿舫一时陷入了沉思,外人看上去定会以为是在思索什么深沉的大道理,但实则也只是想着见面该怎么开口才能多加点好感分。过了些时候赵安伦跑去船厂问个时间,不早不晚正正好十点,是云祈下班的时候了,赵安伦也不管想没想出什么主意就往摆渡人那边去,打个照面倒是让摆渡人先调侃了两句,“少爷可真是好雅兴,白天去了不说,这个时候还要再去那珠钿舫一趟。”
赵安伦也只是皮笑肉不笑地跟着笑笑,他知道这摆渡人是什么意思,但他也懒得多说什么只想抓紧找到云祈。看着手里的明月蛋不知不觉间那张脸浮现在眼前,虽说算不上人间尤物但也有几分惹人怜爱,若说那张脸去当了婚礼司仪可真是老天爷赏饭吃,瘦一分则下巴太尖,圆一点就又显胖,倒是有些端庄,略施粉黛修饰一下眉眼也是个美人胚子,至少那张脸在大众审美里算是能打的那一批了。再往下就是那微微有些露出的锁骨,本就偏瘦的身板配上一副高调的锁骨将见不见,衣服穿搭堪称典范,若是轻轻吻住那锁骨想来云祈也当羞红面颊浑身微颤,甚至还会有些愠怒地推开,她心中也定是一阵痛痒还想啐一口在赵安伦脸上。一想到这些个羞人事儿,赵安伦本就刚喝了些酒有点上脸,这下却是更红了。好吧,其实是摆渡人的一声“到地方了”打断了赵安伦的幻想,如果继续任由他想象下去这脑子里还有几分理性都很难保证,喝了酒的家伙脑子总是异常的危险和大胆,只不过他们自己本人都不会有所察觉。
上了珠钿舫,女人们花枝招展地漫步在甲板上,赵安伦也尽量避开她们走,但因为走的速度太快带着一阵风夹杂着酒气总是会引来女人们的不满。她们大抵也只是一声咋舌小声嘀咕这是哪来的蛮子这么不识礼数,直到撞见了正抱着二胡往回走的云祈,赵安伦陡然减速拦住了去路,云祈一见这也不是说话的地方便只好低声,“跟我来。”随后就像是躲着谁一样加快步伐匆匆走掉,赵安伦也就紧随其后进了船舱。甲板上女人们仿佛看见了新大陆,“云妹妹出息了呀,都找到男人了。”“可不是嘛,不声不响都已经拿下了。”随后就是一阵不怎么令人舒服的笑声,笑声里有几分善意几分讥讽都叫人听不明白。
坐在小小的房间里,桌子目测不过一米长,一根蜡烛豆大点的火苗照得房间里也只是昏暗。这就是云祈在这珠钿舫上的房间,珠钿舫表面华丽高大,在这璃月港最大的商用楼船里又有谁会料到船舱里还会有一个矮小的房间住着这么一个清贫的人。赵安伦却是拦住了云祈铺开纸的手拿出明月蛋来,
“先吃吧,忙了这么久该饿了。我给你展开这纸你只管看就好。”
云祈看上去还是有些不好意思,赵安伦就一再催着趁还有点热乎气儿赶紧吃了,冷了就不好吃了。一再催促下云祈还是吃了起来,赵安伦见状这才展开纸来,云祈就这么看着那首兰陵王,嘴里咀嚼的速度却是越来越慢。看到后面甚至忘了还吃着东西就只是直直盯着出神,赵安伦心里咯噔一下连呼吸都开始急促起来。就在这尴尬的沉默中房门却不合时宜地响起来,云祈连忙走上去开门却是接待员落霞,赵安伦却不认识她还好死不死问出一句, “请问你哪位?”这可把云祈吓得不轻连忙打着圆场,
“落霞姐怎么有空来我这看看?”
“听姐妹们说你带了男人来了,”落霞侧着眼瞟了一眼赵安伦,“这不是来关心关心你来了?”
“劳烦落霞姐牵挂了。”
“规矩你懂的,可别让这个小白脸在这儿睡到天明,那可就不好交代了。”
再掩上门,云祈已是半身冷汗透,赵安伦见状忙不迭问道:“刚才那人谁啊?”
“是这珠钿舫的接待员,也兼着这珠钿舫的日常打理,”往门看了一眼后云祈又压低了几分声音,“只怕是要出麻烦了,你快走,趁这会儿至少还能走。”
“我倒想看看什么麻烦有这么棘手?”
“再不走等会儿来了就别想走了。”云祈不自觉声量拔高了几分。
“走哪去啊?”推开门落霞的声音传来,“我本只想试试你俩是什么关系,这倒好,这会儿不打自招了。”
再看门口正是落霞带着几个保镖,云祈心里叫苦不迭,这下算是麻烦大了。落霞也不等两人开口就先说话了,“云祈这丫头我一直都知道还有一个心上人,她也一直在等那个人带她走。这不是来了吗?”
赵安伦这会儿酒醒了几分明白了过来,这落霞是把他当成云祈的什么旧识了,但按理也不必这么大阵仗才对。
“瞧瞧这娃娃多懂事啊,知道我这云祈妹妹苦还给买了糕点来,”落霞此刻带着副让人犯恶心的笑,“那就不妨一起把账结了如何?这丫头的卖身账。”
赵安伦此刻也只是一脸不可置信,云祈不是在这珠钿舫上卖艺的吗?这么会突然有一笔卖身账?按理说这会儿赵安伦的确可以转身就走毕竟和他没什么牵扯,但这一走只怕是和云祈再无可能,他也想知道这笔卖身账是怎么个来头。见赵安伦没有开口落霞也不耽误功夫拿出一张卖身契来,“这卖身契是我这苦命的云祈妹妹家里人签的,当年落难来此身不由己把她作为抵押向我们借了六十万摩拉。之后也是老板心善才依了我这云祈妹妹拉二胡卖艺不卖身在这珠钿舫上赚钱赎身。你可不知人家为了等你可是多少年守身如玉呀。”说完又是一阵让人恶心的笑声。
云祈心里的伤疤就这么一点一点被人撕开放在明面上还是有些难以承受,近乎于吼着对落霞喊道,“这事和他没关系,放他走。”
落霞却只是笑眯眯地看着赵安伦,“瞧瞧我这苦命妹妹,多护着自己心上人。”
赵安伦再傻这时候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思量片刻开了口,“怎么?准备来硬的?”
云祈一旁侧着脸连连摇头有苦说不出,落霞得理不饶人,“哟,这是谁家的公子哥敢跑我这来撒野了?”
左右保镖抄着手围上来,赵安伦摸了摸包里的腰牌准备强压一头,心里叫苦不迭这一关纵是过了后面也没法给月海亭一个交代。左右都是难题,索性痛痛快快摸出腰牌,先把眼下破事解决了再说。
落霞定睛一看当下就换了口气堆着笑脸,“哎呦,看我这狗眼看人低的,竟把官家认错了去,爷您今儿个可是找错妹妹了,这个妹妹不卖身但如果官爷实在喜欢也不是……”
“这些先不提,”赵安伦也摆起了谱,“我倒想听听她是欠了你们多少钱敢把人压住了。”
“官爷,您也知道我们珠钿舫可是正经买卖的,这欠债还钱可是天经地义。”
“我就想知道欠了多少钱,其他的没兴趣。”
“容小的冒昧一句,”落霞目露凶光,“老爷们需要放松放松小的们是晓得的,但这传出去也不体面,何不各退一步呢?再说我们珠钿舫可也不是什么软柿子。”
“怎么?当我就是软柿子了?”赵安伦拍出神之眼就要给这小小的冲突上强度。
落霞和那一圈保镖当即神色肃然,“官爷,容小的说句难听的,为了一个卖艺女坏了自己大好前程可不值当。”
赵安伦看着眼前这情形也是难办,但既然眼下这管事的都说是个守身如玉的姑娘那也没差,留在这也是可惜了,于是捂着额头转向云祈,“你想出去吗?”
云祈点点头不敢言语,赵安伦也点点头摸出一叠兑票,“对账吧。”
事到如今,破财消灾才是正事,不破财只怕轻则前途受影响,重则官司缠身,能在璃月开珠钿舫,背后老板也确实不是自己能惹的。
这话出口云祈愣住了,落霞拍着手叫好,“好好好,这才是郎情妾意啊,看看人家多有担当,我是真羡慕你啊,能遇上这么好的男人也不负你守身如玉这些年了,”拨弄了一会儿算盘落霞恭恭敬敬对着赵安伦报起账来,“按之前说好的,每月利息一分利滚利现在正好是五年了,连本带利一百六十九万零十八摩拉,云祈妹妹也是吃得苦每次演出赚的钱都省了不少已经自己还了四十万摩拉,虽然慢了点甚至还的速度追不上利滚利的速度但至少还了些了。看在姐妹情深一场那十八摩拉的零头就给抹了也好,再还一百二十九万摩拉,如何?”
听到这云祈已经是泣不成声,一直装着的坚强伪装也终于是卸了下来,赵安伦也实在是有些火气上涌,利滚利每月一分利,就这么一年利息就已经到了惊人的接近一成三,当即一拍桌子:“一年接近一成三的利滚利,民间放贷都没你家这么黑吧?还涉及人口买卖都不怕总务司找你们麻烦吗?”
眼见赵安伦抬出总务司压人落霞也是不慌不忙给左右使了个眼色,两个保镖心领神会一左一右围住了赵安伦,“我敬你一分喊声爷,这外面比你大的爷多的是,在这珠钿舫撒野总务司也保不住你,如若不信可以试试,不过那时候我可不保证你和她还能这么舒舒服服站我跟前说话了。”
赵安伦一拍桌子驱动神之眼但随即就看到了倒在地上抱脸痛哭的云祈,他知道这会儿自己就是闹翻天恐怕也无济于事,只要云祈还在他们手里一天那这事就一直没完。保镖倒也不傻看见神之眼开始发出强光便连忙往后退不敢造次,赵安伦知道刚才的话恐怕不假否则这珠钿舫只怕早就关门大吉了,自己就算今晚能安全走出去云祈只怕是没那本事自保的,一拍脑门倒吸一口凉气赵安伦拿着还没捂热的兑票点清数目,“一百五十万,找我二十一万,我带她走。”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倒是让云祈难以置信,落霞霎时笑容满面打起哈哈,“原来是公子爷来给赎身了我说呢,看你们两个没眼力见的,都有神之眼的青年才俊怎么会缺钱嘛,公子莫和他们一般见识,老赵还愣在这干什么?快去账房拿兑票来啊。”
领命后一个保镖应声去了账房拿回二十一万兑票来,落霞却是对着烛光确认兑票真伪后将卖身契当场烧了,“我的好妹妹哟,你的好日子可算是等来了,我就不打扰二位了,良宵苦短可莫负了这大好时光。”言罢就是一阵笑声往外走去,出了门还没忘把门带上。
云祈却还是陷在刚才的情况里有些出神,赵安伦这会儿酒也醒了个透彻,看着手里的二十一万兑票实在是有苦难言,这还是才到手都没舍得花出去的钱。沉默中赵安伦还是找了个话题,
“要走吗?先离开这里。”
“嗯。”
“那来吧,我帮你收拾东西。”
收拾好东西的两人走了出去,其实都没什么值得带走的,床铺被褥是珠钿舫的,一盏蜡烛一张桌椅,一把二胡,八套衣物四季各两套四双鞋子三套内衣,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东西在那小小的房里,云祈的全副身家甚至可以用一个小小的包袱装走,提上二胡就再没有财物落下了。
站在码头上的两人又是尴尬的沉默,赵安伦望着夜市人来人往也不禁开口,
“还有什么亲戚朋友可以去投奔吗?”
云祈也只是摇摇头,五年时光说来不长但也足够让落难的人再寻一处落脚了。六十万摩拉也不算多,码头卸货的工人一天大致也有一万左右摩拉工钱,但在这一盒明月蛋都要三千摩拉的璃月港里除去衣食住行能剩在手里恐怕也不多。五年前借了六十万摩拉之后去向不明,那就算还有亲戚可能都不愿再收留云祈,更何况还是从珠钿舫回来的,父母欠钱被抵押上了那珠钿舫不论你在那里干什么,一个默认的标签就已经打在身上了,哪怕是亲戚都不会那么贴心地嘘寒问暖关心是因为什么落到这步田地,他们向来只看结果如何,至于是什么缘由他们的耳朵太小装不进去那些东西。
“那就先去我的巧石阁吧,至少先把东西找个地方放下。”
云祈默不作声跟着赵安伦失魂落魄地走着,站在巧石阁门前赵安伦也是一声叹息,喝了点酒装风流把钱搞丢了,足足一百二十九万,如果再给一个机会让他脑子清醒的应对那场面,说不定都就不会那么豪爽……但一想到背后这个可怜人又觉得可惜,本不是她的错却要她承担后果。推开门点上灯,云祈在门口不敢进去,赵安伦这时候脑子也清醒了,“进来吧,信不过我那就算了,这地方算是我开的小店,我不方便突然带你回家就只能先来这里了。”
走到案前看着没喝完的半壶冷酒赵安伦脑子就又是嗡嗡作响,别人常说酒后乱性,自己倒好酒后破财。不爽间赵安伦索性拿起酒瓶仰头大灌来了个痛快,背后轻声作响是放下二胡的声音,赵安伦连忙借着月色点了一盏灯,屋里也亮堂了许多,灯影下云祈坐在椅子上不敢放肆赵安伦一摸明月蛋也是早就凉透连忙去后厨热一热,再拿过来云祈已经收拾好了泪痕依旧只是坐在那里眼角发红,“我给热了一下,虽然不是刚出炉但应该还算能吃。”说完赵安伦把一碟明月蛋放在了云祈面前,自己坐回案前接着喝闷酒。这一次云祈可能是真饿了,也顾不得端庄用手抓着吃起来,看得赵安伦不住发笑,“慢点吃慢点吃,别噎着了都是你的。”
俗话说乌鸦嘴,云祈这不就一口忙慌又正是刚出蒸屉烫嘴给噎着了,赵安伦眼见不好顺手就把自己手里的酒给递过去了,再发觉早就为时晚矣,云祈已经是一大口灌了下去,赵安伦连忙查看没什么大碍这才放下心来,云祈放下酒壶看了片刻警惕地盯了一眼赵安伦,赵安伦这时也只是连忙摆摆手不是故意的,但还是顶不住肚饿,云祈还是又吃了起来。得,这下好玩了那壶酒肯定是不能拿回来接着喝了,赵安伦索性去阁楼抱了一坛老酒下来,这酒是他自己酿的,夏天的樱桃撒上糖霜可以更好吃是早已有之的吃法,但众人不知的是用糖腌制樱桃至果肉溃烂后滤去果核果皮封坛加入酒曲可以酿成简易的樱桃酒,度数不高好喝不上头,赵安伦这一坛是他以前偷偷做的藏在巧石阁里,已经封坛三年是坛老酒。
这坛酒刚一开封浓烈的樱桃味和酒味就直抵人脑门,拿出酒吊来上一口赵安伦顿时舒服了不少,这樱桃酒度数其实和米酒没差多少,更润喉但后劲比那烈酒更足。云祈看着眼前的男人抱着酒坛喝得豪爽对他印象也是大为改观,原来是个酒蒙子。吃下六个明月蛋的云祈肚里不饿,也就有了闲情再仔细看看那首兰陵王了,这男人倒是有一手但可惜不会招人喜欢,单论字句倒也不算差,姑且有几分才气。
“看……看完了?”喝得半醉的赵安伦问到。
“嗯,”云祈从怀里拿出那凤求凰玉佩来放在一旁,“写得不错。”
赵安伦一听便觉无望也不再缠着人家继续喝闷酒,但云祈却发话了,“看在这首兰陵王和今天替我赎身解围的份上,你可以向我提条件了,那钱我会慢慢还你的。”
“那就陪我聊聊天吧。我知道一个好地方适合喝酒,你暂且在这住下就是。”赵安伦拿出酒壶装了两壶就要往外走,云祈也跟在后面关上门。两人就这么朝着璃月港大门走去,出了大门就是山路,又走了几分钟山路到了一块巨石躺在路边,上面还有一个奇怪的雕塑浮在上面,赵安伦爬上去后席地而坐,“到了,这里是全璃月最好的观光点,整个璃月港都能尽收眼底。”云祈向着赵安伦目光方向看去,整个璃月港仿佛都在眼前,灯火通明正是夜市开门的时候。赵安伦递过一壶酒后自顾自打开另一壶喝了起来,
“小时候我就喜欢来这里看风景,就像一幅画。但我现在不想聊我这个人,我想聊一聊关于你,当然如果你觉得不想开口就算了。”
“我有什么好聊的?”
“当然有,没有人会生来就在那珠钿舫,听他们说你也是落难来此,其实我家里也是,不过还要更早些。”
“那你老家在哪?”云祈打开酒壶稍稍抿了一口尝个味道。
“归离原,后来发了洪水我的祖辈落难来了这璃月港。”
“那我们还算老乡了,我家也是归离原,只不过当年是遭了匪灾不得已逃出来。”
“翁唆囊改(你说啥)?”
“似唔话怎尕(试我话真假)?”
赵安伦听见这句方言顿时笑了起来,“原来还真是老乡,可惜我出生的时候就在这璃月港,归离原的土话都是家里人教了几句。”
“出生就在这说官话长大,还能开口说两句都算可以了。”
“话说回来你不是应该还有一户人可以投奔才对吗?就那个玉佩?”
“死了,我和他是青梅竹马,家里也喜欢就早早定了亲,”云祈灌了自己一口,“当时匪灾他家里四口人都没逃出来。”
赵安伦顿时浑身一个激灵知道自己说错话,连忙要道歉云祈却只是摆摆手,“不必了,都过去五六年了,早就放下了。”
“这么算你们定亲的时候岂不是还没成年?”
“是啊,归离原那种穷乡僻壤,代代耕田望天吃饭,年轻娃娃快成年一般就会有媒人撮合,然后早早成家替家里减轻负担。”
“但你和他不是挺好的?如果没有匪灾说不定也有个踏实日子。”
“是啊,但那不可能了。”
“这种条件下,你还会词确实是不可思议。”
“归离原可能没有什么好的私塾义塾,但书可以流通到归离原去啊。”
“有考虑过去找家人或者亲戚吗?”
“没那必要了,茫茫人海分隔五年,再找到的概率不大了,我还没有神之眼,单薄一个人连野外都不能去得太远。”
“我有神之眼我可以带你去啊。”
云祈难以置信地盯着赵安伦,又灌了自己两口壮着胆把脸凑近了些,“你可没必要为我做那么多也没人叫你这么做。”
“我乐意。”
“算了,”云祈又喝了一口,“我还是先找个生计把自己饭钱找到再说。”
“我养你啊,”赵安伦这话一出口就酒醒了几分知道自己失言了面红耳赤,“如果有这机会的话,我是说现在没找到工作前,我可以……”
云祈难以置信地盯着眼前的男人,身板偏瘦弱说的话倒是能把人吓个够呛,连忙喝了两口压压惊。空气都仿佛在那一刻陷入了沉寂,沉默中两人尴尬地喝着酒,赵安伦却好像忘了一件事,他这种能喝的人姑且还能多扛一会儿,云祈这种可能酒量不佳的人从喝下那樱桃酒到后劲发作不过半个钟头,更致命的是他这樱桃酒没有浓烈的酒味不烧喉,初尝者可能在不知不觉间就会喝下自己受不住的量。酒一口一口地吞下肚,云祈渐渐有些身体无力坐不住了,酒精也麻醉了她的大脑让她对这种醉酒感上瘾,随后倒在了赵安伦肩膀上 ,
“你说认真的?”
赵安伦此刻血涌上头,酒劲上来了那种混不吝的作风就又出来了,
“我认真的。”
“其实……我都没想到你居然肯出那冤大头把我赎出来。”
“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我乐意。”
“他们珠钿舫是真狠,说是一分利居然给我利滚利,”云祈拍打着赵安伦的肩膀诉起苦来,“吃人也不是这么个吃法啊,你说是不是?”
“可不是嘛,本金六十万利息一百零九万,这不明摆着坑人嘛?”
“我在珠钿舫上面跟着戏班子,每天二胡拉到手痛还得赔笑脸讨点小费也只有九百摩拉,除开衣食再还一点就这样都跟不上他利滚利的速度。”说到委屈处,眼泪还是止不住。
“哭吧哭吧,委屈日子过去了,现在你是自由的了。”赵安伦轻轻拍着云祈的背帮她顺着气,握着云祈的手能明显感觉到她手上的老茧,再稍用力捏一下就能感觉到她的手指纤细骨节分明,是一双饱受风霜的手,并没有少女的手该有的圆润细腻,但就是这双手让一个守身如玉的姑娘撑到了赵安伦的出现。但其实如果赵安伦再晚些出现在她身边的话,只怕那利滚利的吃人利息就要把云祈压垮了,到那时她恐怕也只能无可奈何了。倘若真到了那一步,也怨不得云祈不洁身自好因为那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但也没人会同情她就像赵安伦不关心其他珠钿舫上的苦命姑娘,甚至还可能在一旁说一句风凉话叫“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然后继续视而不见寻欢作乐去。想到这里赵安伦不禁思考起,如果他再晚些时候认识云祈,那时她已然自污那自己还会像现在一样替她赎身吗?虽然赵安伦很想骗自己但那是做不到的,他很明白一旦到了那一步自己其实也只会是路过看客里的一人,自己做到这一步的确有云祈的才气使然但那是不够的,更多的是这个姑娘守身如玉和自己的几分色心怜悯心罢了。此时的赵安伦终于彻底冷静下来了他明白自己其实也不是什么圣人,说到底也和其他珠钿舫上的恩客没多少分别。
任由着云祈在自己肩膀上哭闹,赵安伦也不打算去阻止,云祈估计也是终于被酒精击垮了最后一道防线,放下了所有戒备在赵安伦肩头豪饮痛哭,过了不久终于没了力气瘫软下去。赵安伦俯下身抱住云祈收拾酒壶,但这时云祈猛地吻了一下赵安伦,只是嘴唇接触那一下就让赵安伦顿时头脑宕机一片空白,云祈却带着单纯的笑,“在珠钿舫见得多了我本以为这会是让人恶心的一件事。知道了我这么多过去,总是要有点代价的。”随后就是再一个吻,云祈的舌头轻松撬开了赵安伦的嘴,两人舌头纠缠在一起口水顺着嘴角滑落牵出丝丝缕缕。云祈嘴里酒气很重,身体温度很高,看得出来是喝大了但更致命的是赵安伦感觉得到自己在起反应,一个危险的反应。
“带走吧,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就把我剩的那点喝了吧。”
这句话猛地扎进赵安伦耳朵里轻易击碎了他最后一丝残存的理智,赵安伦俯身背起了云祈提着酒壶一饮而尽,背上的云祈也紧紧搂着赵安伦的肩膀催促着他返程。也是色心起精神,快醉了的赵安伦此时却异常清醒一步一步朝着巧石阁走去。
回到巧石阁,赵安伦上楼收拾着床铺,估计今晚他也只能在这过夜要收拾出两个床铺被褥才行,再回到一楼云祈已经挣扎着站了起来,看见赵安伦就扑到他怀里。赵安伦也只是轻抚着云祈的肩背,带着她往楼上去,可云祈身子刚沾着床就拉着不让赵安伦再走了,“到了这一步都还想着让我当做无事发生吗?”赵安伦不再言语只是头脑发热转过身抱住了云祈,两人面颊相接,赵安伦灼热的鼻息直钻云祈的耳朵,这让云祈更加的身体燥热,心痒难耐。两人都明白再这样会发生什么,但一个已经迫不及待另一个还在迟疑是不是真到了越过那条线的时候。赵安伦大脑宕机放弃了思考,他轻轻吻住了那锁骨,少女的身心都震动得厉害,连喘息都急促了不少,沉闷的声音被克制在喉咙里不敢放肆,每一寸肌肤都在紧绷着。赵安伦的手指划过,引起一阵波澜,紧绷着的身体与那白净的肌肤相辅相成宛如刚刚烧制出窑的瓷器,怀着醉意的一抹红晕染在眼角和脸颊上,赵安伦看出了神,他怀着对艺术和美的感激抚摸着这件艺术品,又为其献上一个贪婪的吻。云祈的躁动开始越发强烈,赵安伦的怀抱也越发强硬。
仿佛乌云密布的天空划过的一道闪电带来即将雷鸣的预告,在压抑中雷鸣将至未至才最是沉闷时候。终于,由远而近传来了雷声轰鸣,两人这才终于宁息,赵安伦本能地抱住了云祈抚摸着她的肩头,大脑在快速冷却,拥吻和爱抚让云祈渐渐平静。醉酒、乏力,赵安伦甚至不知道自己的手该放在哪里,云祈却只是轻轻抱着赵安伦的手臂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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