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场战役,岩枭终是扛不住了。
他撑着身体,坐在马背上,没有丝毫的不对劲,还是一如既往地指挥,杀敌。
临行前,小医仙给了他一副药,那是短时间内可以让人身体恢复到极致的药,但是副作用很大。
岩枭笑笑,接过后直接一口吞掉。
“这不是有你在呢?”他笑的有些没心没肺,“我可是把我的命交给你了。”
说着,便打马离去。
后来,她在军医大营里等了很久,她数着日子等。
等啊等。
等到了第六天。
等来了捷报。
也等来了被人用担架抬回来的他。
小医仙看着他浑身血肉模糊,可就像睡着了一样,浑身一颤。
一天一夜,她穷尽一生所学。
三天三夜,用尽一切药材吊住他的一口气。
七天七夜,他总算稳定下来了。
第十五天。
她来了……
带着三清丹,还有天潢贵胄至尊。
然后,她看见,昏迷了半个月的岩枭,在那红衣女子轻轻呼唤下,睁开了眼睛。
烈如歌看着他努力想要睁开眼的模样,蓦地眼眶一红,看到他的模样,她就知道探子的那些话都是骗人的。
“你骗我……”她似是恼怒,却又不舍,只是反反复复地说着“你骗我”三个字。
岩枭的骗,伤透了她,可却一个责备的字也说不出。
“别……哭……”
那两个字着实模糊地听不清,烈如歌红着眼落泪,她拿过毛巾,替他擦了擦脸,一边照顾他一边默不作声地掉泪。
岩枭双眼模糊,其实他看不太清,但就是知道,他的师姐……为他哭了。
就是怕她哭,才不说的呀。
如歌又替他擦了擦手,擦手的时候,看到了手腕上的绳子,那是他走前,她替他缠上的。
“小岩,那时候我说若你一根头发都不少地回来,我就告诉你它的含义,是不是?”烈如歌看着岩枭,他也看着她,眼神软软的,像只走累了终于找到家的小狼,她说:“你要回来的话,我会和你好好在一起,我们不分开好不好?我怕了,每次你一走,我都要找好久,你不要总是让我找你,我怕有一天我找不动了,找不到你了那该怎么办呀?”
他看到他的师姐,哭着问他,找不到他该怎么办?
“不……怕……”
不用怕啊,他答应她了,要努力回来的。
他也做到了啊。
岩枭这一次的生死一线,触动了烈如歌,她每天眼都不合地看着岩枭,偶尔她会提着一口气去摸一摸岩枭的脉搏,待感受到那微弱却还跳动的脉搏时,悬着的心便放了回去。
岩枭睡了很久,偶尔醒来一下又很快入睡。
逐渐入夏的天气有些让人热的烦闷,但这里为了让岩枭不至于伤口发炎,准备了少量冰块降温。
烈如歌看着眼前的药瓶子,听着面前粉衣女孩的话。
“三清丹的副作用便是会让他忘了,至于是什么程度的遗忘我不清楚。”
“那便找个机会让他吃下吧。”
“我不觉得岩枭会愿意,你至少该让他做这个选择,如今天下太平了,只要他不再动用大量内力,好好调养,会恢复好的。”
“可我还是想让他活着,只要活着……就有无限可能,那些事情就显得不是那么重要了。”烈如歌指尖摩挲着茶杯,“而且……他忘了的话,就不会那么沉重了。”
她得知岩枭在南疆所遭受的经历后,几欲无法呼吸,痛不欲生。
她真的怕了。
“真是可笑,我到现在才明白玉师兄为何总是不理会我和他的约定了。”如歌凄凄一笑,“重要的人一定要亲口告诉他,约定的事是未来的事,可当下的事情不能到未来。”
“我想告诉他的话,我想和他一直在一起,我不想再永无止境地找他……这些话我都该在当时告诉他的。”
“他对我很重要,这种事情……怎么可以拖到这么久才说呢?”
“我要他活着,然后……”烈如歌轻轻笑了笑,却眉眼明媚,灿若星火,“把这些话,都好好地说给他听,一遍不行两遍,两遍不行就三遍,我会一直告诉他。”
“岩枭,余生是你,此生是你,来生还是你。”
这就是答案。
清晨,烈如歌一如既往地提着药箱来到了岩枭的帐内,掀开帘子却不见了人影。
床上哪还有岩枭的身影?
她着急忙慌地放下药箱跑出去,问巡逻经过的将士,将士们也不知道,但听说少将军消失了,也都赶紧组织队伍找人。
一路上烈如歌脑中浮现的都是不好的念头,她一遍一遍地去找,几乎快把整个军营给翻遍了。
正要准备驾马出营,却听见身后一声柔柔的呼唤。
“师姐。”
失而复得的喜悦,还有寻找时的恐慌,悲喜交加,情绪太过复杂,反倒什么也反应不出来了。
他披着一件斗篷,面色苍白,手中拿着一个上了锁的小匣子,他低咳了两声,抬起脸笑了笑,“抱歉师姐,我今天醒来觉得好了很多,便起来活动活动,没有太远,一直在军师帐内。”
他这么一说,烈如歌也说不出责备的话来,前几日他便可以下地,先前腿软站不稳需要人扶,今日是他病后第一次自己出去。
“下次等我来了,我和你一起。”说着便要去牵住他的手,两人一起往军帐的方向走去。
岩枭低眉浅笑,他说:“好啊,师姐会一直陪着我的,对吗?”
烈如歌点头,她捏了捏少年的手心,冷得很,便给他搓起来,“嗯,会的。”
她抬起头看着有些发愣的岩枭,伸手戳了戳他的脸颊,又重复了一遍,“会的,小岩……无论你如何,我都会在你身边,别怕啊。”
别怕。
岩枭笑了笑,他弯下腰,轻轻地将自己的头抵在她的肩上,“嗯,我不怕,师姐可要说话算数啊。”
烈如歌把他推到床上,“你还没恢复,就该在床上躺着,跑出去干什么了?老实交代!”
他把手里的匣子递给她,“师姐,这里面可都是我的宝贝,你替我保管一下,好不好?”
烈如歌看看匣子,又看看他,“私房钱?还上了锁,不敢让我知道?”
岩枭被她逗笑了,一时气短咳了两声,烈如歌便端来了水,手里拿着两粒药丸,“来,把药吃了,跑出去之前肯定没好好吃药。”
岩枭看了看她手心里的药,皱着眉,“不,喝了好多天的药了,嘴里全是苦的,明明不严重了,这药丸怎么还变大了一圈?”
烈如歌无奈,她咋还不知道岩枭吃药跟个小孩子一样,“你呀,这是人家小医仙特意调的,看着大,药效肯定也好,赶紧吃了,等你好了……咱们就回烈火山庄去。”
“好啊,听说我院子里的杏树就快结果了?”
“嗯,算算时间差不多回去就可以吃上了。”
岩枭接过那两粒药丸,迟迟不肯吃下去,烈如歌心里打突,她不知道他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
“师姐,表情别那么可怕啊,我会吃的,就是太苦了,我得缓缓。”
何止是药苦,回想起来,她的小师弟这一生都太苦了。
“师姐,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想什么呀?”
岩枭笑笑,他倚在床边,发散在肩上,唇角上扬起一抹弧度,肆意而少年,他握住烈如歌的手腕,将药塞到她手里,目光灼灼,“想你啊……想你把我捡回家,那段在烈火山庄的日子,你和玉师兄带着我胡作非为,想你后来嫁给我的那一天……你穿着嫁衣真好看,你穿过那么多的红衣服,可只有那天是真的穿给我一个人看……”
少年话里带着期许,也带着些遗憾,“就是可惜了,那一夜的师姐……还未真正属于我……”
烈如歌伸手捂住他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嘴,“你快闭嘴吧!”
“那……师姐回头补给我?”
“补什么补?!”
女孩脸颊通红,岩枭笑着闹她:“我不管,反正师姐答应了补给我,那就要兑现才是。”
“谁答应你了?!”
“好啦好啦!”岩枭摸了摸她的手心,顺个毛先,“不是要吃药的么?这样好不好,师姐喂我吃?”
“又不是三岁小孩了。”烈如歌鄙夷不屑,可就是这样,她也还是举着药凑到岩枭的唇边。
岩枭看着她,那目光太灼热,让她忽然有些无地自容,不知怎的,那颗药忽然变得很重,重到她举不起来。
他看到了她眼底的挣扎,心里仿佛有一股暖风吹过,他不再去看她,握着她的手腕,轻轻含住指尖送来的药丸。
他看到她红了的眼眶,轻轻地说:“别怕,师姐。这一次我不会再走远了,再也不要师姐老去找我,我会好好地在师姐的身边。”
如歌用力点头,却控制不住涌出的泪水,她紧紧地抓着岩枭的手腕,生怕他突然就跑了。
“师姐亲亲我好不好?药真的好苦……”他像个孩子一样,贪婪索取她的温柔。
烈如歌低头,吻上他的唇,药的苦味骤然在唇息间炸开。
浅浅一吻,岩枭靠额头抵在她的肩上,将她抱在怀里,“歌儿……我困了,陪我睡会儿,好不好?”
“好。”
三清丹的效力发作,岩枭陷入了沉睡,他在入睡前说了一句:“歌儿,若我醒来,请把那个匣子交给醒来时的我。”
语毕,他便安心地合上了眼眸。
在他陷入沉睡的时候,烈如歌忽地哭出了声,她将自己缩在他的怀里,也不需要担心会吵到他,直到他醒来,任何动静都不会影响到他。
原来他都知道。
三清丹的副作用,还有她的打算。
她不愿他知道,那他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一如既往地安抚她。
一切的情绪,都化作了眼泪,她看到岩枭浑身是血差点死掉时没有哭,可现在,那人完好地在她面前睡着,可她就是忍不住哭了。
因为她知道,他一觉醒来后。
她的小师弟,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又是一年火神节。
烈如歌提着准备好的东西,往街市上走去,福安一边给她打下手,一边说:“少庄主,火神节人多,真的不用带个人陪你吗?”
烈如歌笑着冲他摆手,“不用,这都是街坊邻居,没什么好怕的。”
“好嘞,您可就好好去玩吧!”
夜色将暗,河道上四处燃着造型各异的灯,行人们脸上戴着各式各样的面具,她走到面具摊,选了一个戴上。
其实这火神节每年都差不多,只是架不住人们热情,还有外来人对这里火神节的好奇,所以每年来的人越来越多。
烈火山庄的位置也是一条重要商道,街上也随处可见异色眸发的异乡人、商队。
到了火神祝融的花车游街的时候了,人群总是会突然提速,她也早有经验,提前退到一旁,避开行人。
她靠在墙边,有些百无聊赖地踢着脚下的石子。
踢着踢着,视线里出现了一双黑色靴子,那人走到她旁边,如她一般靠在墙边。
她抬起头,却愣住了。
记忆似乎倒退回那一年,也是火神节,她独自一人来,也是这个时候……
面前戴面具的男子唇角微扬,侧着头看她。
烈如歌也不知怎的,她笑了笑,问:“你不和他们一起去看祝融吗?”
男子微微摇头。
“那你有什么愿望吗?”
“世人都会有愿望吧?”
“那……”她眸中流光微转,怔怔地看着他,“阁下的愿望可有实现?”
男子微微一笑,缓缓道:“实现了。”
她笑了,笑的比火神节任何一盏花灯还要明媚。
“我叫烈如歌,敢问阁下大名?”
男子摘下面具,熟悉的面孔,熟悉的场景,熟悉的对话……
只是这一次,她没有转身离去。
那些曾经丢失的宝物,一瞬间都回来了,将她的心口塞的满满当当,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
一如那一年,她在大雪里向他伸出手,一身红衣似火,宛若朝阳般夺目耀眼。
既然如此,那便回到最初的起点吧。
——“你好,我叫萧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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