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番外篇与君绝（上）

窗外的雨声忽远忽近，半梦半醒间似乎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动金志达迅速清醒，他心尖儿上的女人有危险。睁眼那一瞬，车头已经悬空，漆黑的夜，如麻的雨，他能做的只有解开安全带，挡在她的身前

秀华，这大概是我最后一次拥你入怀了

记得你刚进金缕阁的时候，志明拉我躲在屏风后面，说是新来的绣徒都特别漂亮。我倒觉得不过尔尔，刚要离开，就看到人群中的你，妈在上面讲了那么久，独你还站的规规矩矩，妈大概也是看中你这沉稳性子，才选了你作大徒弟吧。

从前我很少在金缕阁待着，只觉得一群人坐那动也不动的绣一上一天，甚是无趣。你坐在绣架前，就是与别人不同，自那以后，我便时常绣房晃荡，自然是逃不过妈的法眼。

从妈那，我第一次知道了你的名字，宋秀华，真是好听，我第一次听便觉得，只有你的气质才能配得上这个名字。

为了防止老太太打趣我，我决定拉上志明，起初那小子还不愿意跟我去，后来妈机缘巧合下收了卉婕为徒，他才来了兴致。

不过也是拉上志明之后，我才敢壮着胆子跟你说一说话，志明心思活络，总是能变着法儿的找到哄女孩子开心的办法。我得跟你承认，那时我给你送去的好吃的，小玩意儿多半都是他的主意。

随着我们走的越来越近，开始有人起了闲话，真不懂那些多事又碎嘴的人在诟病些什么。金缕阁绣掌的大徒弟和金家的长子难道不应该是天生一对儿吗？我虽然是没兴趣搭理她们的无聊，却也怕你被欺负，我这一生，自遇见你之后，最怕的就是你受欺负。

和你单独在一起的机会一点儿都不难找，金缕阁放假的日子里，绣房里总是就你一个人，守着绣架反复练习。我大步流星地走进绣房，似乎希望通过这种方式来缓解紧张。你从抬起头，手上还捏着绣花针，呆呆的望着我。我对你说咱们订婚吧，我去告诉妈，这样就不会有人说什么了。你居然这种时候还能想到把针收好，让我不禁感叹，我金志达喜欢的，果然是奇女子。你没说话，转身跑开了。

我站在原地有点摸不着头脑，我并不怀疑你也是喜欢我的，只是对自己是否太过鲁莽有点不太确定。难道这次没和志明商量就做的决定做错了？我刚要离开，就看到你又拿着什么东西回来，塞到我手上，原来是一方锦帕，上面绣着一双大雁

雁字无多，写得相思几许

我这才松了一口气，对你说，果真是我的小绣娘，我就知道你定然不会绣些什么鸳鸯啊并蒂莲的俗气试样。

你看着我，清爽的笑容带着一丝娇羞，一如你的性子，恬静纯秀却不过分扭捏，只让人觉得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分钟，都是舒适、是享受。

我们就这样站在江南春景之中相对，笑个不停。

合拍如我俩，居然也有不愉快的时候。记得那年七夕，志明说都要带女孩子出去玩的，是传统的情人节，他要带卉婕去看电影，还买了玫瑰花。我贯知你不喜欢那些，只选了一条很搭你最喜欢的那身旗袍的手链，还买了两张戏票。

可我兴致勃勃地去找你，你却说还有作业没有绣完，怎么也不肯跟我去。我有点扫兴，板着脸掉头就走，出了门口，又一劲儿的回头，希望你追出来，可是没有，我偷偷探头去看，你还低头绣地认认真真的。弄得我不气反笑，别人都晓你是温温柔柔的，可我知道，你坚持起来最是倔强。

谁让我就是喜欢这样的你呢，只好又买了些吃的折返回去。这些你当然不知道啊，你只知道那个生气的男人没多一会就回来了，还一个劲儿的推我，说绣房里不能吃东西。

哎，真拿你没办法

结婚那天，你穿着正红色的旗袍，你很少穿的这般艳丽，直看得我移不开眼。你有点不好意思，打岔说让我赶紧去换衣服，我憋着笑，顺从的往里屋走去。架子上挂着你为我绣的长衫，正红色的锦缎上是金线绣的飞龙，针脚规整，配色考究。

就静静地站在那，等着我去牵过她的手。满座宾朋都说我们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妈是最高兴的了，既是娶儿媳又是嫁徒弟，笑的合不拢嘴。

我们这一路真是顺风顺水，我想。

拿着秤杆挑起盖头那一刻，我觉得中式婚礼真是个正确的决定。其实妈本来说让我们和志明他们一起办婚礼，但我知道，相比于卉婕喜欢的那些婚纱香槟，我的小绣娘一定更喜欢我们俩扯着红色花球的两头儿，穿着你亲手绣的礼服，拜堂成亲。

喝过交杯酒，我轻轻解开你旗袍上的盘扣，真好，从此小绣娘就完完整整地，属于我了。你说我们生一个孩子吧，我说好，要是女孩就穿着你绣的裙子，我们把她养成小公主；要是男孩，我们俩就一起保护你。

可是天不遂人愿，我们一直也没能有一个自己的孩子。后来志明他们有了依蓓，那孩子真是个小天使，任谁看了也要发自内心的去疼爱她。你也更为没有孩子而自责，每次看到你看着依蓓时，眼睛里闪着的光，我都很心疼。

傻姑娘，有没有孩子又能怎么样呢，你才是最重要的呀

随着妈年龄越来越大，选新的绣掌是早晚的事。我能感受到卉婕开始对你的敌意，明里暗里的不友善。可你说卉婕只是好胜心太重，心却不坏，我们做大哥大嫂的应该给她机会，不让我告诉妈。我只能小心翼翼的护着你，不让你被欺负。

可她现在居然连烧掉你比赛用的裙子的事情都做的出来，想起你在绣房没日没夜的赶了一天一夜，我就心疼的要命。虽然你还是让我给她一次机会，我还是决定等回家就偷偷去找妈。不管当不当这个绣掌，我的小绣娘都不能被人这样欺负。

可惜，再没机会了

此刻金志达好庆幸自己没有摔倒地上去，这样他还能再最后看看她的脸，那样清秀的一张脸，沾着血污也还是那么好看。

她姐姐去世的时候，看到她那样难过，想起便会掉泪，人也瘦了一大圈，他就暗暗下决心，再不让她这样伤心

对不起啊，秀华，我没能做到，又要让你伤心了

他替她挡过了冲击力，她应该不会有事的吧，恍惚中，他好像看见卉婕了，卉婕应该会叫救护车的，那秀华应该会没事的

她伸过手，她叫着他的名字，他拼命的想抓住那只白净的手，好想再回答她一次，可是他没有力气了。他觉得自己甚至没有力气撑开眼皮，他拼命想睁开眼睛，可眼前的秀华还是渐渐模糊……

秀华，真遗憾，还没能和你有个孩子

秀华，再不能和你在江南春景里相对而笑，商量着哪盆花还换盆了

秀华，你那么好性子，没有我，你要是被人欺负怎么办呢

秀华，若有来生，我还爱你

秀华，我真的，好舍不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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